风掠四野,月悬如钩。
好不容易将几个侍卫甩掉,初珑身手敏捷地从树上跃下,一袭红裳利落飞扬。
他拍拍手,望着远处高高耸立的塔尖,微眯了眼:“大半夜的看个鬼星星,烦死人了,还让老子去跑腿,真该摔死你个易侍郎,省得三天两头乱了主人的心!”
往湖边的一路上,初珑哼哼唧唧的,直到看到月下那道等候的背影时,他脚步一顿,忽然转了转眼珠,改变了主意。
“宫里最没耐心的主儿,居然还等着呢……易侍郎啊易侍郎,这祸星可是你自己招惹上的,不要怪我。”
说着,他旋身一转,轻巧飞到了树上,稳稳坐住,好整以暇地望向湖边那道身影,露出了少年人的狡黠神情。
“我倒很有兴趣知道这难伺候的主儿会为了你等多久。”
夜风飒飒,寒意愈来愈甚,就在初珑昏昏欲睡,快要合上双眼的时候,湖边忽然传来一记怒吼——
“易衡你个乌龟王八蛋,我讨厌你!”
几颗石子被踢到湖中,初珑一下精神了,直起身子定晴望去,只见那道身影居然一边愤愤骂着,一边在脱身上的太监服!
他的双眼登时睁大了。
初珑这才注意到,那太监服之下,原来还塞了不少套奇奇怪怪的衣裳,远远望去,有红有绿,跟进了戏班子似的。
难怪之前就觉得不对,谁会把太监服穿得那样臃肿不堪,鼓鼓囊囊的呢,原来是里面还“另有乾坤”。
此刻月下湖边,那道倩影一边恨恨脱着,一边委屈大骂着:“骗子,混蛋,不守信用的家伙,亏我那样用心准备,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愤恨间脚边已经落了一地的“奇装异服”,看得树上的初珑不住摇头:“惊喜?这是有‘易服癖’吗?疯子,真是个疯子……”
他挠挠耳朵,吹了吹指甲,回头望向高高耸立的塔尖,眸光意味不明:“易侍郎,种因得果,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微扬了唇角,脂粉下的少年面孔愈加艳丽。
昭华塔,繁星漫天,风掠过案台下,两道身影藏在其中,屏气凝神,只听到外头传来允帝苦恼的声音。
“这么美的星空,可惜陪朕一起看的不是那个人……莫卿,你知道么,朕已经有整整一个月又一十三天没有见到国师了。”
饱含惆怅的叹息中,莫大人显然不明所以:“国,国师?皇上想见国师直接去伽兰殿不就行了吗?”
那叹息一顿,似乎有些无奈:“你,你这武将脑袋……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外头的对话持续半天,翻来覆去,昭然若揭,听得易衡眉心越皱越紧,不由看向眼前的漆黑斗篷,那双斗篷下的眼却是无波无澜,不起丝毫涟漪。
易衡忽然就有些无以名状的愤慨,伸手就往那面纱探去,那双美眸终于一惊,拦住他:“你干嘛?”
“让我看看你!”易衡不管那么多了,一股劲上来,执拗地就想要个答案。
他向她逼近,压低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急迫,灼热的呼吸萦绕在两人之间:“屠灵,我知道你就是屠灵……”
狭小的案台下,那袭漆黑斗篷不好躲避,扣住易衡的手又不敢太过用力,害怕伤到他,几番顾虑下竟真叫易衡逼到退无可退,眼见就要扯下她面纱。
“屠灵,我等了你十年,屠灵,你让我见见你好不好……”孤注一掷的语气间,只听一声撞击,案台上香炉移动,发出突兀的声响。
“谁在那里?”
莫大人最先反应过来,一按腰间挎刀,回首双眸陡厉。
案台下瞬间安静无声,两个身子同时僵住。
“皇上莫怕,待臣过去察看究竟……”沉稳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如炬的目光紧盯着案台之下,易衡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就在长刀刷地挑开帷幔一角时,他下意识地就是一迎身,将那袭漆黑斗篷护在了身后。
莫大人一低头,正对上易衡一双眸,他手中刀一颤,整个人傻住了。
身后传来允帝的声音:“怎样,莫卿?”
莫大人眨了眨眼,一个激灵猛咳起来,上前两步,魁梧的身躯将案台下挡得更加严实。
“没,没有什么,皇上,什么也没有,想来,想来是……阁楼的老鼠跑了出来。”
“老鼠?”允帝奇了,面上露出笑意:“这昭华塔还会有老鼠?朕可要瞧瞧才行。”
说着他拂袖上前,莫大人愈加手忙脚乱了,一柄长刀都要握不住了。
比他更慌乱的是案台之下的易衡,他心跳如雷,正欲咬牙自己出去一人担了,护住屠灵,却忽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按住。
回头间,两人四目相对,那袭漆黑斗篷正要开口,一阵慌乱的脚步却由远至近传来,内侍公公踉踉跄跄地上了楼,扑通一声跪在了允帝面前。
允帝转身:“何事如此惊慌?”
“陛,陛下,易老将军坠马了!”
哐的一声,这回莫大人手中的刀是真的握不住,霍然砸在了地上,森冷的刀锋携寒风掠开帷幔一角,恰映出案几下易衡煞白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