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惩曹贵妃??

右配殿外的小隔间里,专供值夜奴才休息的床榻上,小贵漠然地趴在上面,安荣正让人为他处理皮开肉绽的伤口。先把惨不忍睹的伤口上的血迹擦干净,又给他喝下舒筋活血汤,才撒上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粉。

贺兰骢默默为他擦拭了面上的汗珠,心里已经拿定主意。现在,无论他怎么做,皆会再次连累人。既然如此,那就等那一天好了。

小贵似看出他的想法,忽然抖着手,把贺兰骢的手握住,摇头,眼里水汽却是充盈更甚。贺兰骢拍拍他,无声地摇头,你的方法无法令我解脱,那我就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总之,不能再连累无辜。

待小贵的伤口处理好,安荣带人退出。

“你救我,可我还是恨你。可是,我,我也知道,去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手段下作。”小贵上了药,身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消了很多。心乱如麻的他,此时,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说清心里的想法。

“你应该恨我。”贺兰骢肯定地点点头,安慰他,“是我罪有应得,和你们无关。恨我吧,恨吧。”

觉得有热热的东西淌下,小贵知道,他流泪了。他哽咽着道:“其实,小福和我说过,他说会出事,他要我无论如何不要去恨你。他说,他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尽管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可他还是想回去。如今你让我去恨你,我恨不起来。”

为他拭去泪水,贺兰骢道:“以后,你别再做傻事了,宫墙深深怨几许,被困住的,又岂会全是女人。这里,真的可以困死人。”

小贵愣住,开始细细咀嚼贺兰骢的话。

小贵加害皇子一事,就这么了结。

自那件事过后,贺兰骢变得更加安静,很配合地喝着安胎的药物和各种补品,吃着皇帝为他准备的美味珍馐。话依然不多,但伺候的宫人细心地发现,晚上,那位主子愤怒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皇帝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人也越发的精神。处理起政务,也是更加勤奋。皇帝常挂嘴边的话就是,为了朕的皇儿,朕要好好打理这万里江山。

有敏感的朝臣已经嗅到了异样的气息,皇帝如今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如果那个男人生了皇长子,皇帝定是要立为储君无疑。这下,依附曹家的人开始紧张起来。

然而,刚刚得到恩赏不久的曹御史,却是突然发愁,已经有些天没有孙女的消息了,只听说天子为了护住龙种,让她在寝宫专心安胎。可是,关于进妃位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贵妃有孕,按祖制,应冠封号,进位次,若是生了皇子,便可奏请立后。这事朝中有大臣不是没提过,每次,都被皇帝巧言岔开话题,难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与御史曹纯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玉宸宫的女主人,如今奉命安胎的曹贵妃。

女人近来火气非常大,想她堂堂一个东宫贵妃,如今身怀龙种,自奉命安胎后,便被困在这玉宸宫里,这么久了,也未迈出宫门一步。而皇帝,更是不再露面。同样是怀有身孕,自己身份高贵,又是艳若桃李,怎就比不过一个老男人呢?实在找不到咒骂贺兰骢的词,便骂他是年纪一把的老男人。

这女人本就不是能耐住性的人,忍了这么久,今日说什么也不愿再忍。让灵子给她找了条薄斗篷,不顾外面骄阳似火,裹上就往外走。

依旧是侍卫持械阻拦,贵妃扬起高傲的头,大骂:“瞎了眼的东西,睁开你们的狗眼仔细给本宫看清楚了,本宫是东宫贵妃,身份尊贵,如今又身怀皇嗣,你们敢如此怠慢本宫,就不怕本宫治你们个不敬之罪?”

侍卫互望一眼,没吭声,依旧把女人拦在宫门内。

曹贵妃见侍卫不买她的帐,暗道反了,真是反了。本宫可是未来的皇后,一个小小的侍卫,居然敢如此藐视本宫。看来,本宫今天必须出去,禀明陛下。否则,如此下去,这君威何在?女人故意挺起自己的肚子,那侍卫不敢造次,阻拦几次未果,最终还是放行。

拐过两道宫墙,正要穿过路口去御书房,就看到一行人悠然而过,最前面的正是逆天怀子的贺兰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天啊,女人暗自惊叹,男人的肚子,居然也能这么大。手,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腹部,女人暗自咬了咬牙,不能再等,必须和陛下说清楚。

皇帝听安荣回禀说贺兰骢去永寿宫看望身体抱恙的贺兰如月,也只是笑笑,有安荣的心腹小路陪着,能有什么事。他高兴,就由他去。正想和安荣说说最近朝廷的事,不想此时,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见到曹贵妃,皇帝一下冷下脸,“你怎么来了,玉宸宫的侍卫都是饭桶么?”

女人满心的欢喜,被皇帝的一盆冷水,浇的彻底凉透。她想,一定是那个东林男人搞的鬼。心里来气,女人又扬起高傲的头,道:“陛下,臣妾辛苦孕育龙种,陛下不体恤也就罢了,怎能如此……”

皇帝见她大热天居然裹了斗篷,心下便已了然,冷笑着打断她,“怎能什么?朕命你老实安胎不对么?”

“陛下,既是安胎,那为何不让臣妾出门?把臣妾困在寝宫,心情抑郁,对龙胎也不利嘛。同是龙种,陛下也未免太过偏心。那个男人,他就在臣妾面前大摇大摆的过去。”

安荣看这情形,也不知该怎么办,正想告退,曹贵妃却一眼捕捉到他,怒叱道:“大胆奴才,没长眼睛么?本宫来了,也不行礼看座。狗奴才,当初谁教你的规矩?”

安荣身子一顿,一下呆住。

皇帝闻言大怒:“贱人,闭嘴。安荣岂是你指使的,他是朕的长辈,朕也要礼让他三分,你胆敢对他出言不逊!”皇帝想,这女人真是找死。

安荣立时头大,可别闹出什么事才好。正想劝皇帝,那边女人不知死活地道:“一个下贱的奴才,陛下至于和臣妾发这么大的火,惊了龙胎怎么办啊?”

安荣一听,忙赔笑道:“娘娘说的极是,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言罢,还给皇帝递个眼色。

这一次,皇帝终于控制不住,他怒极反笑,道:“你想知道,朕为什么关着你,不让你出来是么?”

皇帝笑容诡异,一步步逼近女人,女人倒退着,嘟囔着,“陛下,你别吓臣妾啊,臣妾害怕。”

冷哼了声,你也知道害怕?皇帝上前,扯着曹贵妃斗篷的缎带一拉,女人啊的一声惊叫,这回连一旁的安荣,也惊得目瞪口呆。按日子推算,如今应该将将显怀的女人,此刻肚大如罗,竟是不比贺兰骢的肚子小多少。

皇帝目呲欲裂,用眼睛狠狠剜着吓得面如土色的女人,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口口声声怀着龙种,朕倒要问问,谁的龙种?”

安荣一时无法从震惊中走出,第一次,结巴了,“陛下,这,这……”

皇帝抓起女人的手,把她甩在一边的椅上,用手撑住木椅的扶手,道:“曹菁,你真当朕什么也不知道?你生辰那天,在茶里放了点东西,再把朕放在你身边。哼,你就是脱的再干净,可发生了什么没发生什么,朕心里有数。那天,朕自己更衣,把一个梅花扭扣错了,所以那一整天,朕的衣衫都有些不整。朕扣错了,难道你也会扣错么?”

女人也跟着结巴,“可,可,陛下,你未、未宽衣……”

皇帝替她说:“未宽衣行事对么?哼,你太小看朕了。”

安荣暗暗心惊,暗道怪不得,那日陛下自玉宸宫回来那么大的火,算计天子,皇帝不火才怪。此刻,他觉得在这里委实的尴尬,再次想告退,皇帝对他说:“别走,知道真相也好。”

皇帝道:“你大张旗鼓地宣扬有喜的消息,想借此登上后位。你可知,朕那日去你寝宫,为何不停摸你的肚子。你道朕欢喜,那朕告诉你,朕天天摸着贺兰的肚子睡觉,那三、四个月的肚子是何样子,朕岂会不知。你才见喜脉,居然如他的肚子,别和朕说,你怀的龙种,天赋异禀。”

曹贵妃牙齿打颤,道:“陛下如此神武,臣妾所怀龙种天赋异禀,并无可厚非。”

“是么?”皇帝冷笑。

皇帝转身,自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在手中甩着,道:“有些事,你确实想的周到,买通御医,谎报成孕月数,可这个东西,不会有假!”大吼一声,皇帝把手中册子,扔到女人的芙蓉面上。

曹贵妃一见那本册子,顿时面色更加惨白。

“这是宫中训诫院的嬷嬷记录内宫妃嫔宫女月事的册子,每人一本,你不会不认得吧?你让训诫院的王嬷嬷毁了这本,再造一册,你万万没想到,这东西没被毁,还到了朕的手中。”

面对铁证如山,女人现在浑身哆嗦,嘴巴嚅动,不敢出声。

皇帝又道:“朕去龙首山涉猎,你当朕对京里,对宫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么?朕去龙首山,你前后回曹府三次。哼,可叹啊,曹纯也是一代学究,自家的孙女做出如此败德之事,他却还被蒙在鼓里。”

“陛下饶命。”曹贵妃最终,撑不住,滑到地板上,开始叩头求饶。

皇帝看看此时失了往日嚣张,现出一副楚楚可怜样的女人,冷笑一声:“本来,朕想给大家都留些薄面,把你困在寝宫,待孩子出生,再将你关进冷宫。曹纯削个官也就算了,至于孩子,朕现在不好杀,打算将其送出宫就是了。可你偏偏不知惜福,即使被禁足,还是避开守卫,与曹纯暗中联络。事到如今,朕容你不得。”

不顾曹贵妃的苦苦哀求,北苍皇帝元文敬下旨,玉宸宫贵妃曹氏,妇德败坏,在天子春狩行猎时与人苟合,珠胎暗结,假冒龙种,欺君罔上,着削去其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听候发落。御史曹纯,革职查办。

女人哭哭啼啼地被侍卫拖走,皇帝呼口气,靠着龙椅,抚额道:“这女人,到哪里都不知道收敛她那性子。”

安荣上前问道:“这时候办曹家,时机可到?”

皇帝摇头,“师伯,忍无可忍,朕可就不顾忌那么多了。朕已经给他们留了很大的面子,可偏这女人不自知。她那事朕还能再忍,可她居然仗着肚里不知谁的种,对你无礼,那朕就绝不轻饶。”

安荣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陛下严重了。”

皇帝幽幽开口,“在朕眼里,你和顾铭洲,都是朕最亲的长辈……”

北苍圣武四年秋,曾盛极一时的贵妃曹菁,因为人骄奢无礼,淑德败坏,被削去贵妃封号。同日,御史曹纯被革职抄家,下狱候审。

几日后,被贬为庶人的曹菁,在冷宫遇到了自己的对手崔贵妃。贵妃奉命,赐落胎药给罪庶人曹氏。

又两日后,原左都御史曹纯,因倒卖官爵事露,经三司会审,俯首认罪,按律被判斩立决。后因圣武帝念其年事已高,法外开恩,改判流放大呼兰山,永世不得恕回。

一个月后,皇帝下令,冷宫罪庶人曹氏,行幽闭之刑。

又过三日,受幽闭之刑的庶人曹氏,于冷宫自缢身亡。

崔贵妃接到从冷宫传来的消息,当着一众宫人内侍的面,假意垂了几滴眼泪,表示对“好姐妹”曹氏之死的哀伤。其实,谁都看得出,贵妃晶莹清澈的明眸中,没有一丝伤心之意。

摒退了其他宫人,崔贵妃拭去面上的几滴泪珠,娇笑着道:“没想到,她还真想不开。”

梅子道:“恭喜娘娘,扳倒了曹家,日后就没人和娘娘争后位了。”

女人优雅地轻摇羽扇,似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道:“这皇宫大院,从来就不缺女人,今天死了一个曹贵妃,以后还会有李贵妃,王贵妃。”苦笑一声,女人道:“这后宫的争斗啊,是避免不了的。今日我们小胜一次,她日许就会有更厉害的女人进宫。唉,守着这红墙绿瓦,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