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川大手一挥,半空浮现一面菱形镜子,镜中清晰地倒映出云渺的身影。

他倒要看看秋怀砚意欲何为。

云渺抱着蛋很快便到达秋怀砚的所在地,今日天朗气清,秋怀砚换了一身黑色的袍子,于老树下站立,很有几分肃杀的冷意。

前提是要忽略他怀中的灰灰兔。

秋怀砚抱着兔子摸来摸去,一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模样。见云渺来,他又心虚地将兔子放下,拍拍手朝她走过来。

他总觉得灵宠之间会争风吃醋,因此每每只摸一只灵宠,摸完一只再摸下一只。

秋怀砚本欲向云渺伸出魔爪,但他身为医修嗅觉灵敏,闻见空气里的血腥味,手一顿,顺势便看清了云渺断掉的半边翅膀和怀中的蛋。

“你果然受伤了。”秋怀砚叹息一声,伸手,一缕灵力清风般拂过云渺的翅膀,星星点点的绿光钻进云渺断掉的翅膀,骨骼重接,血肉重续,

不过瞬息间,云渺断掉的翅膀便完好如初。

同是【回春】,秋怀砚与她,用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云渺“啾啾”向秋怀砚表达感谢,同时将爪子里的蛋小心地埋进土里半截。

“这是青鸟的蛋。”秋怀砚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蛋的身份,脸上露出笑意,“你果然不同凡响。”

昨日他便已察觉出云渺与寻常雾灵的不同,是以今早故意传音入密,她果然来了。

很显然,她开了神智,能听懂他说的话,也有自己的想法。

秋怀砚觉得云渺是雾灵里的一个奇迹,但他到底不是楼晏那个看到什么稀有生物都想解剖一番的变态,只赞叹了一句,便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里头装满了灵草。

秋怀砚将粉红色的小袋子递给云渺,开始他的拐带毛茸茸计划,“这里面装了许多的灵花灵草,我听闻你们雾灵喜食花草,你多吃些。”

灵力镜清晰地将二人的互动展示给扶川,仙君见袋子里绿色的草,不屑轻哼。

云渺是人,怎会吃他的花草?

下一瞬,镜子里的云渺接过袋子,从中拿出一根灵草嚼了嚼,满意地“啾”了一声,又开始吃下一根。

扶川险些捏碎了椅子扶手。

灵花灵草灵气充裕,正好用来给云渺巩固境界,云渺一连吃了半袋,吃得津津有味。

秋怀砚见云渺吃得香,伸手在云渺脑袋上摸了两下,笑着叮嘱:“你慢些吃,小心被噎到。”

云渺心中警铃大作,然后下一瞬,成功被一朵灵花噎到了喉咙。

果然,秋怀砚的杀伤力无人可比。

云渺噎出了泪花,接过秋怀砚递过来的灵泉水猛灌一口,总算将灵花吞进了喉咙里。

只是有了这一出,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将袋子收紧挂在脖子上。

秋怀砚自知理亏,也不勉强,递给云渺一个忘忧谷的弟子令牌,“你日后若想来忘忧谷找我,可拿着这个令牌进来,他们会放行。”

令牌上刻着仙鹤衔枝,其质为玉,花枝上是一朵七色花,此为忘忧谷最高等的弟子令牌,效用与凌霜霜所持令牌等同。

云渺想着日后总会去忘忧谷,收下令牌。

秋怀砚又道:“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想邀你来参加生辰宴,你可愿意?届时九洲医师齐聚忘忧谷,扶川公子的伤想必也有着落。”

云渺自然点头答应。

秋怀砚很高兴,摸着云渺的脑袋,笑盈盈地道:“届时鬼域也会派人来,稍后我回去修书一封,请他们带几只雾灵过来,你有了同伴,便不用总孵这青鸟蛋。青鸟破壳不易,短则百年多则千年,无法成为你的玩伴。”

原来秋怀砚以为她孵蛋是想有一个玩伴。

云渺哭笑不得,但碍于言语不通,并未多说。

只是,秋怀砚生辰,若是鬼域来人,发现扶川该怎么办?

这般想着,云渺沉默下来,神色逐渐凝重。

“你还在忧心扶川公子的伤势?”秋怀砚会错了意,斟酌着道:“他的伤并非不可治,只是材料难寻,等弱水秘境开放,你们或可找人进去碰碰运气。”

“啾啾。”云渺点点头。

看来她势必要进弱水秘境一趟。

秋怀砚见云渺事事为扶川考虑,斟酌许久,提醒她:“小白,扶川公子并不似你看上去那般简单,他的体内有另一股力量,足以保全在自己。”

云渺知晓秋怀砚说的是什么。

【九洲】所有玩家都知晓,云峦仙都之主扶川有一门绝学,言灵术。

此术利用天地规则之力,一语成谶,是杀人于无形的大杀器。但因其太过强大,并非没有限制,扶川如今没了灵力,再使用言灵之术,代之与天地规则相抵消的,便是他的寿命,乃至神魂。

她不会让扶川走到那一步。

秋怀砚接着道:“我曾见许多人豢养雾灵,只为了取雪灵树叶......总之,你要多加小心。”

他点到即止,并未多说,面上的担忧却是真切的。

云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同时,她伸出爪子,在地上写:扶川待我极好,并非另有所图。

灵力镜另一头,扶川冷着脸,见秋怀砚的手不安分地在云渺身上摸来摸去,开始在心中思考剁手的可行性。

随即他便听见秋怀砚在云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眸光一暗,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新仇旧恨加起来,扶川冷笑一声,消失在原地。

秋怀砚见云渺自己有主意,不欲多说,只暗自在心中决定要多加留意扶川。

云渺在秋怀砚处吃饱喝足,又一心想着该怎么应付鬼域来使,便同秋怀砚告别,下了山。

日头正盛,秋怀砚孤身一人在山林间行走,寻找可用的灵药,平地却忽然起了一阵冷风。

脚步落下,他忽然置身于水域之上,天穹之上星子高悬,明月皎洁。

“秋怀砚。”有一人背对他立着,黑衣墨发,身形挺拔,气势不凡。

明白自己是入了另一人的领域,秋怀砚并不慌张,反而镇定道:“阁下这是何意?”

“寻仇。”那人不曾转身,只一扬手,水域动**,从中爬出凶狠妖兽。

当晚,丹仙镇灯火如昼,忘忧谷弟子奔走各家,寻找行刺谷主的刺客。

扶川送走前来探查的忘忧谷弟子,正欲关上院门,肩膀上的云渺“啾啾”叫了两声,看向忘忧谷的方向,目露担忧。

扶着门扉的手骤紧,扶川并未表露出来,而是笑着温和问:“你在担心秋怀砚?”

云渺点头,脖子上粉色的小袋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那不若我们去探望他,如何?”扶川语气柔和,眼里露出几分担忧之意,“我亦很担心他。”

“啾啾啾。”云渺立马答应下来,用脑袋去蹭扶川的手。

仙君果然人美心善!

“那我们这便走吧。”扶川将云渺脖子上的小袋子拿下来,放进自己的介子囊中,一副真心实意为她考量的模样,“袋子我帮你保管,稍后到了忘忧谷,你切不可说今日见过秋怀砚,否则只怕会被盘问。”

云渺觉得仙君思虑周全,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扶川提着凤凰灯在人心浮动的丹仙镇里穿行,不多时便到达忘忧谷入口。

谷主受伤,忘忧谷戒严,守门的弟子尽职尽责地拦住扶川。

“我们是去探望谷主的。”扶川拿出云渺交给自己的弟子令牌,交予守门弟子检查。

几个弟子拿着令牌辨明真假,恭恭敬敬地将扶川请进忘忧谷。

忘忧谷内灵气充裕,穿行其间,随处可见灵花灵草,风景优美,犹如仙境。

秋怀砚的居所位于忘忧谷的最北面,有接引弟子引着扶川一路走到秋怀砚居所外。接引弟子进去通报,片刻后,凌霜霜面色不善地走出来,见到扶川怀里的云渺,脸更是沉了几分。

“你们来做什么?”凌霜霜语气不善,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她硬邦邦地道:“师兄受伤,不见客,请回吧。”

乍一见到凌霜霜,云渺便想起那条咬断自己半边翅膀的青蛇,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也明白此刻不是与凌霜霜计较的时候,便拔高了声音,“啾啾啾”叫起来。

“不许叫!”凌霜霜柳眉一竖,不满地对扶川道:“管好你的灵宠!”

扶川摸了摸云渺的脑袋,状似无奈,“小白,不若我们明日再来?”

话说如此,他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凌霜霜正欲发作,院子里传来秋怀砚的声音,“师妹,不得无礼。扶川公子,请进来吧。”

扶川颔首,抱着云渺绕过凌霜霜走入院内,云渺回头冲凌霜霜做了个鬼脸。

青蛇的事,她迟早要找凌霜霜算账。

秋怀砚半躺在**,墨发披散,面色苍白,右边脸颊高高肿起了一大块,全无往日的俊美无暇。

“我如今的样子不好看,但愿不会吓到你们。”秋怀砚歉意笑笑,示意身侧侍奉的弟子倒茶,而后洒脱道:“仇人太多,隔三岔五便会被打一次。”

“啾啾啾。”云渺看着秋怀砚惨不忍睹的样子,有些心疼,将自己近日来采的灵草送给他。

秋怀砚虽医术卓绝,但因太过乌鸦嘴,仇人确实不少,被打不稀奇,奇的是竟然有人能在忘忧谷的地盘上将他打成这样。

“谢谢你,小白。”秋怀砚收下灵草,又抬眸看向扶川,“难为扶川公子,这么晚了还要来看我。”

“应该的。”扶川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假意关切道:“谷主可曾看清是何人下的手?”

秋怀砚郑重点头,并示意旁侧的弟子拿出一张画像。

“我醒后,根据记忆画了一张那贼人的画像,现下已经分发下去让谷中弟子去找了,不过约莫很难找到。”

云渺和扶川一起看向弟子手中的画像,随后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岂止是很难找到,只怕根本就找不到!

只见画像上画了一个火柴人,有四只粗壮的手臂,身形高大,长发如瀑,面目模糊,看上去似是戴了一个面具。

秋怀砚的画工,一如既往地令人着急。

“......”扶川一言难尽地开口:“谷主可是危机之中看错了,怎会有人长四条手臂?”

“没看错。”秋怀砚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那贼人初时背对着我,其后与妖物一起偷袭我,脸上戴着一个面具,身形很快,用四条手臂接连向我发动攻击。”

“我修为虽高,但到底是个医修,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败下阵来。事后我猜想那贼人定是长得奇丑无比,才戴着面具不敢示人,还专挑着我的脸打。”

“大抵是个修炼走火入魔的丑陋妖物!”秋怀砚信誓旦旦地下了结论。

扶川:“......谷主记忆惊人,思维敏捷。”

他就不该突发奇想欲来嘲笑秋怀砚,现在可好,被他当着面骂了一通。

“扶川兄谬赞。”秋怀砚谦虚地应了一声,转而看着云渺,苦口婆心道:“我听闻妖物很喜欢吃雾灵,现下外面不太平,扶川兄不若带着小白来忘忧谷住吧?”

扶川正欲拒绝,在外偷听的凌霜霜气势汹汹推门而入,又在入门的一瞬间整理好状态,温柔地道:“师兄,你该休息了。”

“无妨,还早。”秋怀砚对凌霜霜知根知底,心念一转便对她道:“还请师妹帮我去长老堂看看丹药可炼好了,我这伤有些重,需得快些服下丹药。”

凌霜霜知晓秋怀砚是在支开自己,但又忧心师兄伤势,只得快步去了。

秋怀砚接着对在旁侍奉的弟子耳语几句,弟子行礼退下。

屋内没了外人,秋怀砚实在很想摸毛茸茸,便对扶川道:“扶川兄,可否将小白借我摸摸?”

“若是她愿意,自然可以。”扶川大方应下,目光紧盯着云渺。

云渺不明所以,触及到扶川的目光,觉得自己的毛毛有点凉,但看着可怜巴巴的秋怀砚,她还是一点点从扶川怀里挪出去,伸出小爪子,揉了揉秋怀砚高高肿起的半边脸。

秋怀砚顺手摸上云渺的脑袋,发出一声满足的慰叹。

“看来小白很喜欢谷主。”扶川笑吟吟地看着两人的互动,一个字一个字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偏生云渺和秋怀砚一个正忙着揉脸,一个正忙着撸毛茸茸,并未察觉到扶川语气的异常,秋怀砚甚至开心地点头,随口接道:“我也很喜欢小白。”

扶川瞬间觉得自己下手轻了。

恰逢方才出去的弟子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烫金请帖恭敬递给秋怀砚,后者将之递给扶川。

“再过三日便是我的生辰,请扶川兄赏光。”

“好。”扶川接过请帖,笑得意味深长,“我一定来。”

秋怀砚并不知晓自己引狼入室,依旧满足地摸着毛茸茸,直至凌霜霜拿着丹药返回,扶川虚弱地咳起来,方才恋恋不舍地放云渺离开。

目送扶川抱着云渺走远,秋怀砚愈发坚定要救小白于水火。

小白虽有灵智,但单纯好骗,只需扶川轻轻一咳,便傻乎乎地上套跟着他走。

扶川果然不简单!

翌日,还在睡梦中的云渺被一阵喧哗声惊醒。

出门一看,丹仙镇民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论着一件怪事。

云渺挤进人群,听清来龙去脉后,心情复杂地回了家。

听闻昨日深夜,秋怀砚再次遭袭,第二日一早前去侍奉的弟子推开谷主居所的院门,见院中槐树下,秋怀砚被倒吊在树上,全身经脉被封,连嘴也堵住,模样很是滑稽。

云渺想起昨日秋怀砚画的贼子像,觉得他再次被打是有原因的。

吃完早饭,云渺准备去忘忧谷探望秋怀砚,临行前,扶川旧疾发作,一连咳了好久,浑身僵冷。

云渺只好留下来照看仙君,好在她升到十级后可随意变换大小,便变作与扶川等身,伸出爪子笨拙地抱住他,给他取暖。

及至下午,扶川的状态稳定下来,云渺偷偷离开入忘忧谷看望秋怀砚,被他抱着撸了好几下,后又被凌霜霜丢出忘忧谷。

回到家后,扶川在院中弹琴,任凭云渺如何叫唤都不肯理她。

“你那么喜欢秋怀砚,不若搬到忘忧谷去住?”这是扶川的原话。

云渺觉得修为尽失的仙君较之从前多了些占有欲,十分可爱,又自知理亏,便再三保证再也不去找秋怀砚。

余下两日,云渺入丹仙山打怪升级,顺带让青鸟蛋吸收天地灵气。

扶川无事可做,日日都跟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秋怀砚生辰前一日,云渺从丹仙山上下来,惊觉丹仙镇里多了许多游戏玩家。

扶川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走的步子很急,且面色不虞。

云渺想起009所说,游戏玩家是为了维持游戏生态,保证游戏正常进行的程序。如今玩家进入丹仙镇,是不是预示着游戏剧情的展开?

上辈子这个时候,秋怀砚的生辰,忘忧谷发生过一件大事,也是主线任务之一。

若这辈子这件事情仍然发生,那么就意味着,她前世在游戏里经历的所有剧情,今生也会有序地展开。

虽然秋怀砚生辰当日,鬼域会派出来使,但云渺依旧决定亲自去生辰宴验证剧情是否展开。

若剧情有序展开,那就意味着她可以依靠既定的剧情做许多事。

秋怀砚生辰当日,扶川拿着请帖应邀而去,守门弟子登记礼物后,便有人引着扶川入席。

因扶川的请帖是秋怀砚亲手所发,是以给他安排的位置很是靠前,扶川抱着云渺坐下,很快便有弟子前来斟茶。

秋怀砚的伤已大好,正在与几位世家长老寒暄,他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袍子,墨发高挽,很是意气风发。

云渺吃着忘忧谷提供的点心,看见楼煜一身玄衣,身后跟着一众星枢城的弟子,浩浩****地走来。

此刻他倒有几分星枢城二公子的样子,上前恭贺秋怀砚生辰,两人闲聊几句,便有人领着星枢城弟子入座。

楼煜坐了一会便原形毕露,看见扶川和云渺,凑过来和他们一起坐。

“扶川兄,幸会。”楼煜一如既往地自来熟,又看向正专心致志吃点心的云渺,夸赞道:“小白如今可是忘忧谷的名宠了!”

扶川:“为何这么说?”

“我听到消息,秋谷主很喜欢小白,甚至给了它最高等的弟子令牌出入忘忧谷,还为它罚了凌霜霜。”楼煜磕着瓜子,一副八卦的神色。

云渺无动于衷地继续啃点心。

秋怀砚确实罚了凌霜霜,只不过是她做的局,为的是报青蛇之仇。凌霜霜如今和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小白一直很受欢迎。”扶川挠了挠云渺的下巴。

云渺立即放下手里的点心,在扶川掌心里打了个滚,“啾啾啾”地卖萌。

仙君似乎很在意她和秋怀砚来往,她想让他安心。

“小白一如既往地会讨人欢心。”楼煜很羡慕,朝肩膀上的二黑投去嫌弃的一瞥。

二黑别开脸,飞向凌霜霜。

两人交谈间,姬白鹤带着几个仆从施施然走到秋怀砚面前,送上自己的贺礼。

云渺瞬间绷直身子,警惕地看着姬白鹤。

现今的九洲领土上,鬼域与五大世家和平共处,姬白鹤会来一点都不稀奇。但这样表面上的和平,将会在今日终结。

姬白鹤在侍从的带领下入座,端起酒杯,遥遥冲扶川举杯,眸中挑衅意味十足。

扶川并不理他。

云渺并不担心姬白鹤会对扶川不利,秋怀砚生辰,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姬白鹤代表鬼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扶川动手,纵观全局,姬白鹤能动手的机会只有一个。

云渺将目光转向姗姗来迟的惊乐楼众人。

惊乐楼以音入道,音修们或抱琵琶,或背古琴,皆以白纱覆面,但亦能从露出来的眉眼窥见其倾城之姿。

为首的音修乃惊乐楼首席大弟子圻雪,她朝秋怀砚施以一礼,歉意道:“今晨圻雪身子不适,故而来迟,还望谷主勿要怪罪,圻雪以琴一曲,聊表歉意。”

“圻雪姑娘客气了,无妨的。”秋怀砚示意弟子拿来桌凳,圻雪坐于凳上,将背上的七弦古琴取下,先行试音。

琴音一出,整个流水席忽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中的圻雪。

惊乐楼音修之曲,千金难求。

云渺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圻雪,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论琴道,无人能出扶川左右,但今日的圻雪,是剧情的关键人物。

根据剧情,圻雪早被鬼域恶鬼夺舍,琴音一出,生辰宴变杀场,所有人都被拉入幻境,死伤无数。

这亦是鬼域与五大世家决裂的开端。

云渺侧头看了扶川一眼,见他亦专注地盯着圻雪看,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她认识扶川许久,第一次见他这般毫不避讳地盯着一个女子看。

圻雪不愧为惊乐楼首席大弟子,虽白纱遮面,但见柳眉细长,眸光潋滟,低眉敛目间,衣袖随风而动,好似神仙妃子。

云渺伸出长尾巴圈紧了扶川的手腕。

他们可是来办正事的!

手腕被圈紧,扶川有感垂眸,见云渺直视前方,耳朵竖起,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他伸手揉揉雾灵脑袋,收回目光,有笑意从眼中一闪而逝。

“铮——”

圻雪弹响了第一个音。

琴声骤起,人群侧耳倾听,有人闭目聆听,不时赞叹两句,然等他睁眼,天地骤变。

云渺点燃凤凰灯,火光驱散雾气,露出不远处沼泽中爬出来的恶鬼身形。

圻雪所奏琴音,实为上古禁阵——【三千音杀】。

顾名思义,琴音一旦奏响,所有人都会入大小三千幻境,遇不同恶鬼,与之厮杀。

云渺看向远处面目狰狞,身形扭曲的恶鬼,将凤凰灯交由扶川手中。

情势危急,扶川毫不吝啬地拿出神剑霁泽,递给云渺。

云渺身形变大,手持霁泽冲向恶鬼,同时从口中吐出云雾。

霁泽是神剑,专克恶鬼,剑光扫过之处,恶鬼烟消云散,但仍有恶鬼源源不断地从沼泽中爬出来。

忽地,雾气中出现另一道人影。

姬白鹤青衣落拓,手中长笛变幻,打散向他扑来的恶鬼。

“小殿下。”他口中说出熟悉的话,“好久不见。”

但他到底顾忌着云渺,并未靠近,只在旁谨慎地观察。

“最好不见。”扶川一向对姬白鹤没什么好脸色,又朝凤凰灯里丢了两截凤凰木,火苗猛地窜起,灯光又亮了一圈。

姬白鹤也不恼,只是笑着道:“君上出关了,他很想念你,特意命我带你回去见他。”

“你少来恶心我。”扶川的语气更恶劣几分,盯着姬白鹤,神色很冷,“今日这杀阵,是他的手笔?”

“不是。”姬白鹤知晓扶川口中的“他”是谁,习以为常地笑笑:“是大殿下的手笔,不过你知道的,君上志在天下,他不会反对。”

“也不怕撑死。”扶川嗤笑。

“小殿下慎言。”姬白鹤看了眼奋力和恶鬼拼杀的云渺,自以为掌控全局,伸手对扶川比了个请的手势,“她撑不了多久,殿下随我走吧。我已打听过,殿下如今修为尽失,言灵术想必也无法使用。”

“你在威胁我?”扶川看了眼志在必得的姬白鹤,忽然扬唇,笑得很冷。

“不敢。”姬白鹤直觉不妙,谨慎地后退半步,飞快道:“今月,还不动手?!”

下一瞬,姬白鹤见他家杀人无数的小殿下飞快后退两步,面上满是惊惧之色,冲雾灵决然开口:“小白,快走,他们有备而来!”

随后,小殿下猛地跌落出去,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姬白鹤:“......”

他都没碰他一根手指头!

还没等姬白鹤反应过来,凌厉的剑气从后劈来,化为人形的云渺手执霁泽,余光瞥见吐血的扶川后,又朝姬白鹤斩出杀意凛然的一剑。

姬白鹤有苦难言,只得躲闪应付云渺的攻势,而战圈外,扶川扶树而立,身姿单薄,尚在柔弱地喊:“小白,你快走,不必管我!”

姬白鹤:“......”

闭嘴吧你!

好在今月带领五个影卫及时出现,替姬白鹤抗下大半火力,让他得以喘息。

云渺以一敌七,眼见五分钟很快便要过去,恶鬼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沼泽里爬出来,一咬牙,低声开口:“言灵——众生共舞。”

话音落下,沼泽变为火海,凤凰虚影冲天而起,攻向姬白鹤与影卫。

火凤在火中穿行,犹如起舞,云渺用仅剩的灵力,在扶川身上套了一个防御护盾。

姬白鹤被火凤烧掉半只袖子,惊愕地看向扶川,“小殿下,你并未修为尽失?!”

——姬白鹤并未看到云渺开口,在他的认知里,世间唯扶川习得言灵术。

“我何时说过我修为尽失?”扶川站在烈火中毫发无伤,白衣被风扬起,整个人看上去矜贵而慵懒。

“中计了!走!”姬白鹤一咬牙,抓住身受重伤的今月,撕碎传送符消失。

恶鬼在火舞中消失殆尽,沼泽干涸,幻象世界摇摇欲坠,整个三千音杀都裂开一道口子。

另一方小世界,天水居首席大弟子白漪看准时机,一剑捅入圻雪的丹田。

三千音杀被破,众人重归忘忧谷。

扶川上前几步,捡起血迹斑斑的云渺,神色晦暗。

“我倒宁愿你弃我而去。”他喃喃自语,眸中罕见地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而不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凝结成保护他的护盾。

忘忧谷惊变,众人在短暂的迷茫过后,便将目光聚集在破阵之人白漪身上。

彼时白漪剑身上鲜血未干,她撑剑而立,虚弱却清晰道:“她被恶鬼夺舍了。”

圻雪丹田已碎,生机断绝,惊乐楼弟子围着她哭做一团,末了有人颤颤巍巍地折纸成信,送回师门。

“大师姐今早便很不对劲,我们本以为她只是身体不适,没想到......”女修再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恶鬼都被困天井,由鬼域看守,怎会突然出来害人?”有人品出其中端倪。

“诸位。”扶川走上前,朗声提醒:“鬼域来使,已不见了。”

此话一出,众人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姬白鹤和鬼域诸人的身影。

“此事定是鬼域的阴谋!”有人愤然出声,“九洲和平已久,鬼域狼子野心,竟敢撕毁盟约!”

扶川适时出声:“此事,恐怕需得向鬼域问个明白。”

“对,问个明白!”有人应和,随即各大世家都纷纷传信,誓要找鬼域兴师问罪。

目的达成,扶川转身欲走。

“扶川公子,请留步。”秋怀砚叫住扶川,看向他怀中的云渺,“小白受伤了,请容我为他医治。”

“不劳烦谷主,我会治好她。”扶川现在看秋怀砚格外不顺眼。

“此处没有人比我医术更好。”秋怀砚寸步不让。

扶川与小白同入秘境,缘何扶川半点伤也无,小白却伤得这般重?

扶川回身坦然与秋怀砚对视,对方亦拧眉看他,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与决绝。

他今日,是铁了心要和他争抢云渺。

扶川忽而一笑,“谷主非要治,我自然不会拦着。”

他将云渺递出去,却轻轻一叹,“说起来,若非她要救我,也不会受这般重的伤。”

秋怀砚接过云渺,星星点点的绿色光点包裹住血迹斑斑的雾灵,他安静地听着扶川言语,不置一词。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救我而受这般重的伤。”扶川眉宇间露出忧愁之色,眼里却满含甜蜜笑意,“谷主,我和她的羁绊与牵连很深,容不得你随意揣测。”

扶川前世闲来无事,扮演过许多角色,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他早已看尽世间百态,怎会看不出秋怀砚心中所想。

秋怀砚对他有所防备,认为他接近云渺是为谋利。

他的确别有用心,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手中的雾灵呼吸平稳下来,秋怀砚停止输送灵力,抬眸定定地看着扶川。

他确信,眼前的男人是在挑衅他,同时宣示主权。

秋怀砚觉得很荒唐。

他第一次见有人对一只雾灵宣誓主权,如同幼儿向同伴炫耀手中的玩具。

秋怀砚无言许久,干巴巴地道:“你当真不会伤害小白?”

“与你无关。”很不近人情的回答,扶川说完,便意欲来拿他手中的云渺。

秋怀砚向后缩回手,被扶川扣住手腕,两人之间风雷涌动,剑拔弩张。

下一瞬,云渺幽幽转醒,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明所以,“啾?”

扶川一秒变脸,捂着唇重重咳了几声,末了虚弱道:“小白,你终于醒了。”

秋怀砚:“......”

作者有话说:

某日,秋怀砚与姬白鹤坐而论道。

秋怀砚:你们鬼域的殿下都这么能装?

姬白鹤:……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见。

扶川(咳血,弱不禁风):渺渺,他们说我坏话。

云渺怒而拔剑。

(赶榜赶得我好狼狈,差点就进小黑屋了,我要睡觉恢复元气了,宝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