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哭,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哭……我不哭。”

李慕辰终是松开了装行李的手,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轻轻拥住她抽噎着剧烈颤抖的肩,“傻瓜……乐菱你真是傻瓜。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不让任何人知道。你要是想哭……现在就哭个够吧……”

在医院的最后一夜,尹乐菱几乎哭了一夜。时而低泣着,时而发着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地恸哭失声。

李慕辰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墨黑的天,多少次想去劝她,都忍了。直到天空露出麻麻亮,他才僵硬地站起来,看着哭累了好不容易合上眼眸的尹乐菱,看了许久。

想去继续帮她整理下东西,稍稍一个动作她就惊醒,睁开红肿的眼睛,几乎看不到眼前的物体。

“乐菱……记得,不要再哭了。你的眼睛刚好没多久,不能再这么哭了。”

“嗯……如果我忍不住哭出来,就是我和他的末日……我不要。我想要他也能和过去的尹乐菱告别,有自己新的开始。”

“如果忍不住想要哭,如果坚持不了了,记得,还有我。”

“谢谢你,慕辰。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对不起你。我也注定要辜负你一辈子了。”

“我知道。”他含泪轻笑着,“你的眼里、心里、身体里毛孔里……除了楚雨寒,谁也没有了。没关系,即使以后我们去了法国,我也只要看着你就很满足。如果有一天累了……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归宿,我一直都在。”看到她摇了头,他忙阻止,“别这么残忍这就说否定——这是我仅存的唯一的梦了,别打破它。”

只是李慕辰那个时候也没想到,最终,她连让他守着她,看着她的机会够没给。也许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要自己独自离开,只是越来越怕辜负太过,背负太多,给不起回报,索性抛了所有。

李慕辰就是再心痛再不忍,也清楚——自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有再多的无法放手,都不该属于自己了。

站在机场候机厅,李慕辰没有着急登机,已经不是在等尹乐菱了,他等的,就是楚雨寒。

“那天从公墓回来,我就想带乐菱走的。关于姜成熙的事情,我们都没人告诉她,而她也从没敢去碰触过。突然看到姜成熙的墓碑,她吓坏了。我不得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包括她的眼角膜,包括杜曼妮的死。如果不是这件事,也许她还下不定决心离开。试想这些事情只会更让她无法接受。即使遭遇了那些不堪,姜成熙曾经是她最敬爱的小舅舅,杜曼妮是她认为的最好的朋友,这让她怎么去承受?”

“傻丫头……傻丫头……竟然瞒得我这么苦……”楚雨寒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嘴里反复呢喃的只剩这一句。

“你懂得她,你一定懂得她的心情……她真的没办法再以一个真正的尹乐菱的面貌站在你面前,她会崩溃的。仅是这一个月,她每天一定也都是在极度煎熬中度过。是的,她是骗了你,同时,她也是在骗自己——她明明知道这是在自己骗自己,却仍旧让自己当着真。她是傻丫头,这世上再没有这么傻的丫头了。”

李慕辰说出了所有,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平静,他重重看着楚雨寒,“相信缘分吗?老天爷既然给了你们十六年的缘,不该这么无情地不给一个分的。乐菱需要时间去冷静,去淡忘。可你是否该相信她,即使是淡忘了所有,也不会忘了你,那你还怕什么?天地就这么大,还怕穷其一生都找不回来吗?”

楚雨寒艰难地呼吸着,努力稳着自己踉跄的身体,双拳越握越紧,最终低哑地开口,却透着无比的坚定:“我会找回她的,一定会!”

法国里昂,BL大厦的顶层,阳光透过硕大的落地窗洋溢满室。开阔的办公室,光洁的办公桌,整齐的文件夹,先进的电脑……书柜、水晶台面的茶几、真皮的沙发……俨然是严谨而正规的办公环境,唯独在落地窗前席地而坐的两个男人,歪斜地靠在软垫上,扔了西装外套在一旁,领带都松散开来,闲适的对饮的样子,与这个环境很不协调——如果是在酒吧,或许更合适。

只不过,两个人喝的不是酒,而是茶。

李慕辰习惯性地推了推手边的烟,看楚雨寒摆摆手,他便自行点了一支。

“乐乐不喜欢那股子烟味儿,早戒了。”

“哦?你的坏习惯到了我这里,这下你的威胁又减弱了。”

“你从来没对我构成过威胁。”

李慕辰含笑吐了一口青烟,也不打算跟他争辩了。反正说起原先他们争风吃醋的事就是一箩筐讲也讲不清楚,就是拳脚相加也不是一次两次。而现在,两个人已经成了每年都要这么坐着喝茶聊天的“朋友”,想起来也是件奇妙的事。

“这次过来多久?”

“除了到你这边,还有法国的几个地方,一圈下来,两个月回国。”

“还没见哪个老总能有你这么忙,忙得每年都要环游世界。”

楚雨寒嗤笑了一下,饱含着微苦的味道,瞥了李慕辰一眼,“挖苦我?”

“哪敢,我是……敬佩。你看BL现在的产业,那也是足足三辈人才换来的,而你呢,才六年时间,就将楚氏做到上市,成了中国最大的服装企业,我哪敢挖苦你。”李慕辰嘴里这么说的,却是在故意转移重点,这他和楚雨寒都清楚。

六年……一转眼。

楚雨寒几年间将楚氏发展壮大,在全世界各个城市设立了分公司或办事处——这成为了服装界乃至全球企业界的奇迹。楚氏还推出了风靡世界的服装品牌“Ler”——那其实是对“乐儿”亲昵的简称——他无时无刻不在召唤着那个心底里的名字。可是,六年了,杳无音讯。

最初的近一年,他根本没有心思放在工作上,找遍了国内乃至国外有可能的有信息的一切地方,都没有结果。似乎当一个人刻意去躲避的时候,茫茫人海真的太庞大,一个人,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再后来,他开始急速地将楚氏推上市,将分公司遍布全球,旁人只道他独特大胆而又魄力的经营方式,却只有少数的人知道,他只是为了找那一个女人。他期待着在世界的某个城市某个角落,他的乐乐会不经意地应聘去做服装设计工作,因此人力资源处便有了诸多的规定,规定某个年龄段、某种个人条件的应聘者资料必须都经过总裁的亲自过目,五六年的时间都是如此。

然后他每年都在所有的分公司飞来飞去,每到一处都会逗留些时间,审看所收集到的当地的所有线索。然而……六年了,他还是一无所获。

楚雨寒凝眉冥思着,突然办公室大门打开,从门缝里溜进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似乎有着混血的血统,使得他的长相更惹人喜爱。小男孩飞跑过来,蹦跳到了李慕辰臂弯里,仰头叫了一声“爸爸”。

楚雨寒一愣,看看他们亲昵的样子,实在地诧异。

“宝宝,叫叔叔。”李慕辰揉揉那颗小脑袋,小男孩乖巧地转头对着楚雨寒叫了一声,又把注意力转移了回去。

“爸爸,你说今天要带我去看表叔的,我还要表叔教我画画。”

“爸爸说的是午饭后,现在还没到,所以自己先去玩一会儿好吗?”

小男孩瘪瘪嘴,又只能点头跑开,爬上皮椅,抓着大办公桌上的飞机模型玩。

李慕辰含笑的目光收回来,正撞上楚雨寒玩味的眼睛。

“嗬,没听说你结婚了啊,儿子怎么都这么大了?”

“没结婚也可以有儿子啊。”李慕辰顿了顿,卖了卖关子才继续说:“半年前我收养的孩子,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法国人,夫妻两遭遇了车祸就留下这个孩子在孤儿院,我就收养了。取名字叫‘李想’。”

“李想?”想谁啊?楚雨寒忍不住地酸,也没有道破。自己想,也没法阻止别人不去想不是?只能酸酸地开口,“比我好,你好歹都做爸爸了,也赶紧给孩子找个妈吧。”

“那可不容易,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不结婚也罢。有了李想,就有了传承,也挺好。”——这时候恐怕没人会想到,李慕辰一语成谶,真的一生未娶。

两人就好像老友一样,闲话好久。末了,李慕辰才拿过一旁的一个文件夹——那是楚氏和BL下一年合作的合约——他们两人在工作上的合作已经有几年了,一切的矛盾过往,渐渐真的变成了过往,在生意上,成了最默契的合作伙伴。

楚雨寒很轻车熟路地三两下就和他签了字——即使这本该是非常严肃而重要的跨国战略合作,在他们手底下就完全成了茶余饭后的“小事”。

“一起去吃午饭吧。”

“不去了。”楚雨寒抬腕看看表,“一小时后的飞机。”

“你是大忙人,我就不留了。”

楚雨寒利落起身向外走,李慕辰闲散地送他到门口,“那就明年见了。希望明年见到的,不再是你一个人。”

楚雨寒顿住脚步回身笑笑,“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明年没有还有后年,你大可安心看着就好,别抱任何幻想。”

李慕辰呵呵笑了。

楚雨寒横他一眼,“我在想……我到底漏了什么?除非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不然,我不该找不到。”

“这可冤枉了,起码这次,我没骗你。我如果真的知道她在哪里,六年了,我还不悄悄让她做我孩子的妈?那就没有李想了。”

“做你的白日梦吧。”楚雨寒嗤他一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辗转巴黎,又是半个月。一边处理着公事,一边继续探寻着几乎没有头绪的线索。

六年了……他来了塞纳河六次。

尹乐菱失踪的头一年,他找遍了国内不见踪影,而后花了半年的时间都呆在这里,每日从早到晚穿行于巴黎街头,徘徊在塞纳河畔——他总是梦想着和他的乐乐在这里好好享受生活,却总是无法实现。会不会她偶尔会想起,会来独自体会呢?

可是,没有。

即使他踏遍了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凯旋门和巴黎圣母院,即使他总要从塞纳河头乘船穿过三十六座桥,也从没有寻觅到那熟悉的身影。

渐渐的,每次来到巴黎,穿行塞纳河,成了他必要的习惯。已经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只是不做的话,就少点什么。

离开巴黎的前一天,像曾经的每一年一样,收拾起失落破碎的心情,他再一次倚靠在船栏,任小船随河水漂流。夕阳、乐曲、鲜花、鹅肝酱……糅杂成专属巴黎的味道,他的思绪也随之弥漫。

船儿越驶越远,河道上也越来越热闹,春天的巴黎就好像待嫁的新娘,万物都充满了生气和盎然。只是,这种氛围让楚雨寒越发觉得孤寂了。

“先生,为什么走得这么慢?”他想要将这种孤寂摆脱掉,于是和船主搭讪,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早早回酒店一个人蒙头睡一晚,什么也不要想了。

“唔,这个时候这一段游人总是最多的,所以得耐心等等,穿过前面的艺术桥就好了。”

“艺术桥……”

“是啊,先生。”四十多岁的法国男子热情地抬手遥指前方,“鸢尾花正盛开,瞧,艺术桥多像一道彩虹啊。”

楚雨寒望过去,果然见到那一座横跨塞纳河的美丽的桥梁,桥身完全被花朵装点,紫的、蓝的、黄的、绿的,绚烂极了。即使还离着一段距离,微风已经将花香扑面送来。

穿过艺术桥的船舶扎了堆,只得放缓了速度,一点点错让着通过。

“先生,那么,能先将船靠岸吗?我想自己走走。”

“也好,这么着的确不如走路快了。而且桥上风景很好的,先生你可以去瞧瞧。”

“谢谢。”

起初,下了船上了岸,是想要走得快点的,可当自己真的置身于桥头的花丛中时,脚步却更慢了,舍不得走得太快错过身边的美好。

艺术桥是塞纳河上唯一一座步行桥,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在惬意地享受着悠然的格调,这让他的孤寂感渐渐褪色,心情也放松下来。

桥上的小灌木、鸢尾花丛、木长凳,都构成了天然的完美画面,一眼望去,不乏那些端着照相机,支着画板捕捉灵感的身影。如果……他的乐儿能够看到这些,一定喜欢极了。

乐儿……乐儿……

楚雨寒转身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还不及他的腿长,蹦蹦跳跳地抱着什么东西正经过,来往交错的行人一个没注意,就撞在了那小身影上,眼看着一屁股要摔倒。楚雨寒离得近,直觉性地跨上两步弯腰抱住。然而,很不幸的,那怀里抱着的原是一杯温热的奶茶,两只小手没抓稳,径直泼洒在了两人身上,一滴不剩。

“啊,对不起。”娇嫩可爱的声音,是一个小女孩,说着法语。

楚雨寒这才顾得上抬头去看,只见那小女孩正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无辜。柔顺的绒发衬托的是一张小天使般可爱的圆脸,像个东方的孩子。

楚雨寒有刹那的失神,似乎有一股力量在他胸口狠狠撞击了一下,让他差点没站稳。不自觉地已经蹲下了身子和她平视——这个孩子,好熟悉——熟悉得一下子就撕开了心底里似乎埋藏数十年的尘封记忆。

“叔叔,你没事吧?”

楚雨寒定了定神,才从那久远的记忆里穿梭回来,涩涩地露出一个油然而生的笑容,“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空纸杯,再看看他衣服上和自己粉红小裙上的咖啡色印迹,嘟嘟嘴巴,委屈地摇摇头。

楚雨寒笑了,掏出纸巾来擦拭着她小裙子上的污渍,“没有烫到就好,衣服回家让妈妈洗洗干净,然后再洗个澡就好了是不是?”

“嗯……叔叔你也要记得回家让妈妈洗洗干净,然后再洗个澡。”

“好,叔叔记住了。”楚雨寒打心底里笑起来,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小脸蛋,“叔叔带你重新买一杯奶茶好吗?”

小女孩终于笑了,水灵的眼睛弯做可爱的小月牙。

楚雨寒还来不及深刻体会那透着熟悉的模样,眼睛就被一抹晶莹的红色闪耀到——小女孩儿纤细的脖颈上银色的链子上,那精致的吊坠,是那么熟悉的银色皇冠,那晶莹闪耀着的,不正是一颗颗的红宝石吗?

楚雨寒彻底呆住了,难以置信地抬手捻住那枚皇冠——没错,绝对没错!那是他为乐乐定制的,绝对不会有相同的。

“这……是谁给你的?”他的指尖竟控制不住地轻颤着,声调也无法平稳,又只能极力压抑着,生怕自己吓到了她。然而,他忘记了,自己不自觉地说出口的已经转作了中文。

小女孩眨眨眼睛看看他,看得颇为认真。

“小朋友,告诉叔叔,这个项链是谁给你戴上的?”

似乎犹豫了一下她才开口道:“妈妈。”

妈妈?楚雨寒的脑子嗡嗡作响,思绪完全乱了,他拉近了她小小的肩膀,再定定地看着她——真的像,真的好像!不然为什么他觉得她这么熟悉,那个第一眼出现在自己眼前从此纠缠一生的小女人,她们根本长得一模一样!

“叔叔,你认识我妈妈吗?”——她的话,也变成了标准的中文,楚雨寒终于察觉到。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

“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小女孩伸出一只肉呼呼的小手,“五岁。”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叔叔好吗?”

“我叫念昔……楚念昔。”

“念昔……念昔……楚念昔……”楚雨寒呢喃着,满满的酸楚潮水般地直涌上来,哽得她再说不出多余的只字片语,有力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将那小得可怜的身子一把抱在怀里,再不松开。

不想管她会不会怕,不想管她会不会哭喊,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是不能放开,永远永远……不可以再放开……

夕阳下,彩虹般梦幻的桥面,那已过而立的大男人,伟岸的背影包裹着小小的身子,哽咽地竟哭得像个孩子……十几步之遥,一袭长裙的女子呆住了,手中的画板滑落在脚下,两行珍珠般的清泪奔涌而下,即使她极力捂着嘴巴,还是控制不了颤抖的双肩……一切的风景都化为虚无……过眼云烟……

楚雨寒怀疑一切都还不是真实的,当自己终于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人儿,两个人却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剩了泪眼相看。唯一没有哭的,却是那年仅五岁的小念昔。

“妈妈,奶茶洒了,要不要带叔叔回家洗洗衣服呢?”

尹乐菱抹了一把潮湿的脸庞,别开眼睛牵过念昔,“我们回家。”

楚雨寒何其狼狈,连眼泪都不好意思擦,只能任它风干,寸步不离地跟上去——他只知道,他不会再丢了她的——不!是她们!

尹乐菱所住的地方离艺术桥不远,处在一个静谧的小街深处。房间是幢古典的三层公寓顶层,一个小客厅,两个巴掌大的小卧室。

楚雨寒闻到的尽是她的气息、她的味道,舒服极了。墙角处堆放的有大小不一的一幅又一幅画作,基本都是塞纳河两岸的风景。墙壁上镶嵌着几幅可爱的涂鸦,一看就该是念昔的手笔,歪歪扭扭写着她的名字。楚雨寒看着看着就笑了,念昔……楚念昔……她是他的乐乐给他生的宝贝!是他楚雨寒的女儿!

楚雨寒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一种不真实的癫狂——他做爸爸了,他是一个五岁小女孩儿的爸爸!

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楚雨寒慢慢靠近,背靠在门侧的墙壁上,静静听着里面最美妙的声音。

“妈妈,我走路不小心撞翻了奶茶,是那个叔叔帮我的。那个叔叔是好人对吗?”

“是。”

“妈妈,你认识那个叔叔的是不是?”

“……是。”

“妈妈……”

“念昔,乖乖洗干净了吃过晚饭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幼儿园。”

“我知道啦……”

……

“妈妈……”

“嗯?”

“那个叔叔是不是我的爸爸?”

淅淅沥沥的水声也缓慢了,好久好久……

“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我不问了,妈妈不哭了。”

楚雨寒心里酸楚难耐,只想冲进去紧紧抱住她们在怀里,紧紧地不松开。

“念昔……”

“妈妈。”

“那个叔叔……是你的爸爸……是爸爸。”

滚烫的泪竟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一次,楚雨寒用力擦拭着,再顾不上样子有多难看,只是哭着,又忍不住笑开了口……最后索性也不擦了,仰头任那滚烫滑落满颊,却傻傻地笑出声。

卫生间的门打开,尹乐菱怀里抱着裹着乳白色小睡袍的楚念昔,温暖的蒸汽氤氲得两人都粉红着脸颊,好似一对儿可爱天使。

楚雨寒慌慌张张地胡乱抹了一把泪,站直了身子。小念昔正歪着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好奇地看着他,让他很是后悔自己第一次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竟这么脆弱不堪,忙展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眼眸中却又湿润了。

尹乐菱垂下目光看着的是他衣服上大片的污渍,最后才低低开口:“你……进去擦洗一下吧……只是衣服别弄湿了,我没有可以给你换的。”

楚雨寒看着那个记忆里娇小而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女人透着那股子韧劲,抱着小念昔展现出的天然的母爱让她更加温柔甜美,心里着实乐开了花,眼前的景象还恍惚着,就见念昔趴在妈妈肩膀上,临去客厅时还回头对他吐了吐舌头,眯眼睛笑笑,简直让他觉得自己坠入了最美的梦境。

尹乐菱如往常一样,热了中午就准备好的饭菜,简单地和念昔吃完,带她去小卧室哄她睡着了,才轻轻走到厨房收拾碗筷。

还没洗完碗,身体就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后面的热量,紧接着腰身便被紧紧抱住。

尹乐菱紧吸一口气,小碗也滑落进了水池中。

她没有动作,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在她颈窝,长长的秀发随意挽在脑后,纤长的颈子嫩白而柔美,他只是用脸庞摩挲着,呼吸吹拂着她耳边的绒发,惹得她的颤抖更加慌乱。直到再也坚持不住地想要挣开,倔强地扭转过身,撑住地竟是他赤~裸~的胸膛。

那热气蒸腾的宽阔胸膛,依旧结实而性~感。尹乐菱刹那红了脸庞,抬头嗔了他一眼,“你的上衣呢?”

“不小心掉浴缸里了,就顺便洗了,不然那么脏也没法穿。”

尹乐菱有些恼。自己明明说了没衣服给他换,他是故意的吧!

她再用力撑住他,局促极了,“那你这么着怎么出门?”

“为什么要出门?好不容易找到家了。”

“又不是你家……”

“有我的女人,我的女儿,怎么不是我的家?”

“不是……”

楚雨寒大手用力,一把将她抬起坐在了厨案上,上去就箍住了她的腰身,逼过去几乎贴住她的脸庞,“你再说个‘不是’试试看,信不信我这就剥~光~了你,一口气要你十遍八遍的,让你立马再给我生一个……丫头……臭丫头……竟然一个人偷偷给我生了这么大个女儿……臭丫头……笨丫头……你怎么带着小念昔过到今天的……”

尹乐菱鼻头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再一次簌簌滚落,整个身体都在他的胸口瑟瑟发抖,手臂再用不上丝毫力气,虚软地攀住他的肩膀,只剩呜呜哭泣。

楚雨寒身心一片柔软,伸臂抱住了她,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即使这身子这么娇嫩这么温暖,有着这么熟悉的香气和感触,却也还是无法让他觉得真实。是啊,这么抱着她的情景,六年来,每每午夜梦回,都萦绕着自己所有的感官。他太想了,太盼了,以至于此时此刻也怕是梦境。

“乐儿……我的乐儿……真的是你吗?”

“嗯……嗯……”

“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这次别骗我,每次睁开眼睛才知道是在做梦……这次是真的吗?”

尹乐菱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张开嘴巴咬住了他的肩头,用尽力气狠狠咬下去,顾不上那里自己的泪和他渗出了丝丝血痕,咸涩地混在一起,她只是不愿放松。

楚雨寒却笑了,再竭力收紧怀抱,只恨不得让她用力,再用力,让他真切地感觉到疼痛却是发自内心的癫~狂和快乐。

直到她再没有力气了,松了口急~喘着。他捧着她潮湿的脸庞,拇指一点点抹着她的泪,揉着她沾着他的血的唇瓣,“乐儿……宝贝儿……所有的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你再也不会一个人了,一切都有我,还有我们的小念昔……我的老天……你竟然给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我竟然做爸爸了……我竟然有女儿了,竟然已经五岁了……折磨人的小乐儿,你竟然现在才让我知道……让我再去好好看看她,楚念昔……楚念昔……我的乐儿真的太棒了,让我再去看看我的女儿。”

他语无伦次的激动模样,真的叫尹乐菱窝心不已。继而不由得有些羞赧,毕竟就这么着做了未婚妈妈,还是因为六年前自己的主动和一整夜的疯狂索~要。难说自己当时是不是抱有那么一点点期望,只知道当自己发现了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存在时,她一下子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和无尽的勇气。随着小念昔的降临,她的痛苦在一点点消散,快乐在一点点聚集。随着念昔一年年的长大,她冥冥之中也闪过一丝丝念头,想象着会不会有父女重逢的一天——即使每次这个念头一出现时,她就立刻打断不敢深想,只要多想几秒,就忍不住地掉下眼泪来。因为从小念昔懂事起,就学会了劝她不要哭泣——她知道这样不好,会让念昔缺少安全感,所以下意识地不再去想,即使经常还会从梦里流泪醒来,也是忍着独自哽咽。

而此时此刻的楚雨寒绝对是被这么大的女儿惊到了,伸手再狠狠抱了一下她,就要转身往小卧室去。尹乐菱跳下厨案,拦住他的慌手慌脚,“念昔睡着了,别吵着她。”

“我只看着,只看她一会儿。”

尹乐菱轻手轻脚跟上去时,楚雨寒已经蹲在了小床边,静静看着那沉睡的小脸。幽暗的灯光笼罩在**,棉被里粉嫩的脸庞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好似发光的小精灵。楚雨寒的眸子一瞬不瞬,唇角也漾开涟漪般的笑,一直弥漫……

好美的画面……尹乐菱倚在门口停驻了脚步被深深吸引了,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了温暖的水雾里。

不知看了多久,尹乐菱悄悄退出去,将他弄得湿嗒嗒的衬衣重新洗干净,脱了水,再用吹风机一点点吹得差不多干了,拿去卧室时,他已经席地坐在床边,依旧静静地看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披了衣服在他肩上,看到随意穿好,连扣子也顾不上扣,便接着兴致勃勃地看。小念昔微微一个翻身,梦里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楚雨寒也跟着笑了起来。尹乐菱心里又酸又甜,于是也不再打扰,再次退出去。

她热了粥和饭菜,放在小桌上等他出来,等啊等啊,等到自己在沙发上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蓦然感觉到一阵厚重的温暖。

她睁开睡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楚雨寒抱上了另一间小卧室自己的小**,而他自己也挤在了她身边。显然这张单人床容下他们两人实在不宽敞,她努力地往里面挪了挪,他却跟着挤过来。

“你……睡这儿?”

她的疑问还没发表完,嘴巴就被他一口堵住,死命地吸~吮~着,刹那夺了她所有的呼吸。

尹乐菱难以承受他飓风般的猛烈热情,惶恐地推打着他,才叫他住了嘴,只是身体已经完全紧贴着,分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