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乐乐那么在乎那条项链,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叫他充满了满足感。无奈之下,楚雨寒只得叫来了管道工人,做好了哪怕拆了房子挖了地基砸了下水道,也要找到项链的决心。好在项链恰巧卡在了盥洗盆下水管的拐弯处,没有费太多时间就取了出来。

楚雨寒拿着清洗好的项链坐在桌边,又把断口处接好,抬眼看见尹乐菱一副得意的模样,“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不然就那么白白丢了,多可惜。”

楚雨寒夸张地点点头,“乐乐的话就是圣旨,绝对没错。”说着,就挽过她的腰际,揽她顺势坐在自己腿上。“来,我给你戴上。”

刚刚想挣开的她便没有再动,低头看着他撩~开她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扣好项链,那晶莹的红色分外耀眼。不经意的,颈上一记温热酥~痒,竟是他落了一个吻。

“乐乐一定忘了,那时候你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我送你项链时,就这样戴在你脖子上……这是我专为我的乐儿订制的。在圣经中,红宝石被誉为‘爱情之石’,象征热情、美好、永恒和坚贞。我还说那十八颗红宝石,代表着乐儿即将过去的十八年,也代表着我要继续陪着乐儿度过的以后的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十八年。我们还约定……乐儿十八岁生日那天,戴着它,把自己给我……”

他迷离的眸子散发着魅人的性~感,尹乐菱红着脸庞瞧他,“我……不记得这些,这么奇怪的约定,怎么想得出来。”

是啊,奇怪的约定!该死的约定!如果不是那约定,何以有这些波折。早就该在自己想要的时候,毫不犹豫要了她。楚雨寒一时心潮澎湃,微微拥紧了她,埋首在她发间嗅着淡雅清香,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想这么一直抱着没有尽头。

“寒……”她轻轻呢喃着,这么叫他也叫成了习惯,“你不是说今天天气好,要出去哪里的吗?”

“嗯,好。让我想想去哪里。”

“我有个提议。”

“你说。”

“我看到楼下敬供的那张照片……”

楚雨寒一阵心动,“是我们的爸爸。你记得他吗?”

尹乐菱摇摇头,“我的养父吧。”

“爸很疼你的。”

“我想去看看他。”

“他已经过世三年多了,你确定……”

“我就是想去看看,既然……养父这么疼我,或许会让我想起什么呢?”

“好好,我们吃完饭马上就去。”

楚雨寒无疑是激动的,这么多天乐菱第一次主动要求去某个地方,或许会成为她记忆的突破口也说不定呢。

半山腰的公墓静谧而肃穆,即使阳光不错,穿过山林的微风带着秋的寒意依然使人感到些微薄凉。楚雨寒出门让乐菱特意穿得厚一点,这时候看着她站在墓碑前许久的小小背影,他还是怕她冻着,于是上前轻轻揽着她柔弱的肩膀,“乐乐,我们回吧,山里冷。”

“该常来看看的。还有……你的妈妈呢?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见到她?”

“我送去别的地方了,她……疯了。”

尹乐菱显然吃了一惊,“怎么会?”

“我们不提她了,那些都是让你不开心的事。”

尹乐菱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妈妈。总别等到之后的某一天,也只能在这里才见得到她。”

楚雨寒笑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的乐乐总是最善良的。”

尹乐菱上前对着墓碑再鞠了三躬,楚雨寒也跟上鞠了躬,牵过她的手。准备要离开时,她却没有动。

“听你说的爸爸他这么慈祥又值得尊敬,一定对你这唯一的儿子有很高的期望吧。”

“是……就是期望太高,才受不了失望的打击。”

“我想爸爸在天有灵的话,看到你能平安、健康,好好生活,就会很欣慰了。”

“也许吧……从来也没想要生活得多么累,也没有想要拥有多少,只想身边有我爱的乐乐陪伴一生就足矣。”

尹乐菱抬头看看他,眼睛弯弯成了一条弧线,“你会的,拥有自己的爱人……不过,不用是我啊。”

“除了你还有谁?”

“你说的那个乐乐已经没有了,所以你一定还会遇到好的女孩的。”

“就算是那个乐乐没有了,就算你不是那个乐乐了,那么,就当你是另一个全新的女孩,有什么不行?”

“不行……”尹乐菱拖得长长的音,显得很轻松地退出两大步,笑着看他,“还有两天,你忘了吗?”

楚雨寒愣了。两天?是的,他真的忘了。他们说好的“一个月”竟真的只剩了两天——可是这还有必要吗?

“乐乐,你不会还要……走?”他有点紧张了,上去攥住她的手。

“我们说好是这样的,即使过了这么久,你千方百计想帮我回忆起什么,可我还是一点也不记得。所以我也该走了。”

“是……可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吗?”

“你爱的是尹乐菱,我不是。”

楚雨寒觉得自己都有点糊涂了,即使她是失去记忆的尹乐菱,也绝不是对他没感觉的啊,为什么……

“好啦,我们走吧。”尹乐菱笑着拉紧他僵硬的大手,拖着他就走,“寒,我们去哪儿?还有哪里是没玩过的?”

“乐乐,这不行,你不能……”连楚雨寒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什么都觉得很无力。

而拖他走在前面的尹乐菱脚步突然顿住,眼睛看向了别处,脸色煞白。

“乐儿……”

楚雨寒觉得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另一侧的一方墓碑——姜成熙。

墓碑上那一张淡淡笑着的熟悉的面孔犹如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胸口,楚雨寒摇晃了下,眼前晃过一团黑,才又勉强站稳。姜成熙的葬礼和所有后事都是周桐他们帮着料理的,他没有来看过一眼。更不会想到今天在这里看到——让他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可是眼前的情形不允许他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只见尹乐菱竟捂着嘴巴,惊恐地睁着大大的眼睛,浑身颤抖起来。

“乐乐。”楚雨寒上前一步,一把撑住了她差点摔倒的身子。

她不但在颤抖,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声嘶哑的凝噎。楚雨寒再顾不上别的,将她羸弱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乐乐,乐乐别怕,告诉我,难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尹乐菱摇着头,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为什么……为什么……”

“乐乐你想起他是谁了吗?姜成熙你记得?”

“不!不!”她突然抱着头痛苦的呜咽起来。

楚雨寒的心绞作一团,抱在她的脑袋在胸口,“不想了,我不问你了,乖,我们不想了。我们回家。”

楚雨寒抱起她在怀拔腿就走,她仍旧像只受惊的猫儿,蜷缩着颤抖着,“李慕辰,我要找他……带我去……慕辰……慕辰……”

楚雨寒叫李慕辰来家里,实在是逼于无奈。他竟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抚此时此刻的尹乐菱。他怕他一旦叫来李慕辰,李慕辰就会立刻带她走。所以他努力想要让她不要害怕,想要让她转移注意力,却得不到一点效果。尹乐菱哭着推他出了房间,锁死了房门,才似乎安稳了一点点,只剩了哽咽,和反复说着要李慕辰来。

他再不敢贸贸然闯进她的房间,真的怕会让她受到什么刺激。连日来的惬意温暖,让他几乎把所有的事都抛之脑后了,原来回忆真的不敢掀起哪怕一个小角落。

李慕辰见到楚雨寒一脸的紧张和急迫,“乐菱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楚雨寒顿时要气炸了,如果不是担心乐菱现在的情况,他绝对要和他理论清楚。什么时候自己和乐乐的事,需要被别人质问和指责,那是他的乐乐啊!

“我问你呢!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在哪儿?”

楚雨寒却只能忍了再忍,“她见到了姜成熙的墓碑,情绪突然变得很不稳定。”

李慕辰神情一黯,情绪这才稳定了下,“带我去看她。”

听到了李慕辰的声音,房门很快就开了。尹乐菱看到他,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本就潮湿的颊上更是泪水淋漓。

“慕辰……”她低低地唤一声,上前就几乎软在了李慕辰怀里。

楚雨寒眼睁睁看房门关住,将他隔在了外面,简直有如灭顶的打击,连退了两步,才努力站稳。不想去想象房内会是什么情形,楚雨寒颓丧地下楼。心烦意乱的他凌乱地找来香烟,点燃火机,却最终扔到了一边。他答应乐乐不再抽烟的,她不喜欢。

会不会是她想起了什么,让她害怕了?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不愿意看到自己,却只愿意面对李慕辰?难道……尹乐菱就要这么从自己身边离开了吗?难道她真的注定不该属于自己?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有那曾经十六年的分分秒秒日日夜夜……

楚雨寒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折磨,李慕辰走下楼时,发白的太阳已经斜靠在阴霾的天边。

楚雨寒咳了两下才发出声,“她想起什么了吗?”

李慕辰摇摇头,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双拳紧握了好一阵才开口:“她只是觉得头疼。我想,是姜成熙突然刺激到了她某些深层记忆,但潜意识又在抵抗着不愿意面对那些不堪,这种矛盾激烈的对抗让她不堪重负,情绪才会失去控制。她真的太脆弱了,楚雨寒……就这样吧,我觉得,我可以带她走了。”

“不行,你不能带她走!”

“一个月了,我们说好的。我已经让乐菱在楼上收拾行李了。”

“不行!”楚雨寒腾地站起来,“就算她没有想起来什么,可她可以重新选择,她不是非得要离开的,她会愿意留在我这儿。”

“我绝对没有在逼迫她,她已经选择离开了。楚雨寒,你冷静为她想想吧,她根本没办法面对以前的事情,让她留下,跟逼她去死有什么两样?”

“我也并没有逼她去回忆。”

“我知道你没有逼她,可是,就像今天,你忍心有第二次吗?”李慕辰也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放手吧,为了你自己,更为了她。我上去看看她收拾好了没。”

楚雨寒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击垮了,自己满以为的她会离不开他,竟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踉跄地上楼,看到尹乐菱的房间里,她静静坐在床边,纹丝未动。

李慕辰过去弯下腰,“乐菱,好了吗?”

尹乐菱摇摇头。

“那……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收拾。”

再摇摇头,她发红的眼眸泪光盈盈地看着他,“慕辰,你先回去吧。”

“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了吗?”

“嗯,我知道。可是……还有一天不是吗?还有一天才满一个月,我想,还是要说话算数吧。”

远远站在门口的楚雨寒并没有为这“一天”感到庆幸,相反的,她的意思是说,她还是决定要走的,毫不留恋。

“乐菱,何必……”

“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我们就走。”

“乐菱……”李慕辰还想说什么,但看她眼睛红了又红,只能咽下去,重重地点点头,“后天,我等你。”

李慕辰就那么走了,没再说一句话。楚雨寒无力地靠在门外的墙壁上,思绪一片荒芜。直到四周死寂了很久,他才回过神,转身看到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薄的光。

推开门,来到床边,尹乐菱已经睡着了,沉沉埋在柔软的棉被里,像娇嫩的婴儿。她的脸颊还有着浅浅的泪痕,鼻头还是红扑扑的,楚雨寒滑到床边席地而坐,只敢看着,不敢伸手去碰触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