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今深吸一口气,向着万俟小豆面前的房门示意了一下。

万俟小豆忐忑地拾起钥匙打开了门,往里走时一步一回头。

沈怀今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聊聊?”

这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万俟小豆只得不安地坐在了床沿上,笑容忐忑:“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因为他昨晚下课以后没来得及收拾就陪着许思渊出门了,所以今天才不得不提前下来准备,也算是歪打正着。

沈怀今并不解释,又问他:“是不是有东西忘拿了?”

万俟小豆讪笑:“嗯,再顺便把钥匙还你。”说完,他观察着沈怀今的表情,心虚地表达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啊……”

“我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但弄成这样真的让我很为难,”沈怀今说,“好巧不巧七山家里又出状况,我简直要怀疑你是想报复我前些天给你加课。”

“此言差矣,”万俟小豆连连摆手,“暑假已经快结束了,不用坚持太久,再说乔学长那边过两天就能缓过来了。我既然放弃了工资,那换个角度来说,相当于我一直像个小天使一样在无偿地为你们提供帮助,解决了你们前一阵的燃眉之急。如果我没有出现过,你现在一样要面对难题。”

沈怀今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模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现在小天使有事要离开了,你只能继续依靠你自己了。”万俟小豆说。

“你别逼我打你。”沈怀今说。

万俟小豆清了一下嗓子,冲他笑了笑。

“一码归一码,应该给你的是不会少的,”沈怀今说,“同样,之后的缺勤怎么扣根据当初签的合同来,我也不会客气。”

“那行,公事公办,我保证一点意见都不会有。”万俟小豆说。

事已至此,沈怀今除了无奈叹气外也做不了什么。他起身走出了房间,说道:“你放心,许思渊知道你已经辞职,不会再过来堵人了。你慢慢收拾,我在教室,你走的时候锁好门再把钥匙拿过来就行。”

“他来找过你?”万俟小豆警觉,“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沈怀今告诉他,“他说见到你就一刀捅死你。”

“至不至于啊!”万俟小豆一脸崩溃,“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

沈怀今终归还是有好奇心的:“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啊,大家你情我愿的,本来挺好的,”万俟小豆有苦说不出,“他那个人你也知道吧,看起来玩得很花的样子。结果第二天早上告诉我这辈子没谈过恋爱,小学毕业以后跟人手都没牵过。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可能踢到铁板,也没想到那么夸张。你知道他之后跟我说什么吗?”

沈怀今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是问道:“什么?”

“他开始考虑要怎么兼顾生意的同时陪我一起去留学,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的爸爸妈妈,婚礼要在哪儿办,”万俟小豆表情颓丧,“你说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

“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礼拜啊!”万俟小豆大声强调。

“那你可真是厉害,”沈怀今说,“人家守身如玉二十多年,这么点时间就被你拐到**去了,你太无辜了。”

“不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啊,”万俟小豆纠结地抬手比划,“当时那个气氛……就怎么说呢……又不是我强迫他的,再说压根也没做到最后……”

“行了行了,不想听了,”沈怀今皱着眉后退一步,“你小子还是收敛一点吧,总这样就算没遇上他被人恨上也是早晚的事。”

万俟小豆咂了下嘴,没再反驳。

沈怀今回到教室,又花了十多分钟,终于收拾妥当。

他正想再去关心一下万俟小豆,手机响了,拿起一看,竟是许思渊打来的。

“你现在方便吗?”许思渊的语调已恢复往日平静,“我正好经过,把昨天晚上提到的瓜送过来了,你出来拿一下吧。”

昨晚喝酒时两人闲聊,许思渊说万俟小豆那天在他家不顾身体不适一口气连吃了三个甜瓜。沈怀今好奇什么瓜如此有吸引力,没想到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许思渊居然放在了心上。

只是眼下这时间点,实在有些尴尬。

沈怀今不想节外生枝,犹豫着说道:“可能不太方便,要不……”

“在上课吗?”许思渊善解人意,“那我给你提上楼吧。”

说完,不等沈怀今开口,通话便被切断了。

沈怀今惊觉不妙,正要往外赶,走廊里传来了万俟小豆的声音。

“我好了,你——”

他才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刚好走到教室门口的沈怀今短暂犹豫了一秒要不要干脆把门关上装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走廊上万俟小豆背着包,许思渊提着瓜,两人面面相觑。听见动静,他们一同向着沈怀今看来,双方的眼神中都是因背叛而产生的愤怒。

沈怀今冤枉极了,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解释,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说道:“好巧啊,呵呵。午饭吃了吗?”

许思渊默默把手里的瓜放在了地上,走到万俟小豆跟前,一把握住了万俟小豆的手腕,拽着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万俟小豆眼神中的愤怒很快转为了无助和求救,沈怀今移开视线转过身,背对着他提起了瓜。

昨天听许思渊提起时他就想着,什么瓜那么好吃,真想给周涟也尝尝。

没一会儿,大门外响起了万俟小豆大呼小叫的喊救命声。

沈怀今跟出去看了眼,只见到了许思渊的车扬长而去的影子。

回到走廊,楼梯口传来周涟的声音:“哥哥,刚才是不是万俟哥哥的声音?”

“嗯,”沈怀今走上楼梯,把手里的瓜递过去,“把这个带回去。”

周涟伸手接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怀今皱了皱眉,摇头道:“也没什么。”

“你又想瞒我!”周涟不满地说道。

“哪儿跟哪儿啊,”沈怀今说,“是觉得太无聊了,没什么好提的。你要是好奇,等我上完课,晚上再慢慢告诉你。”

“好啊,”周涟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提案,“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沈怀今心想,果然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他已经不会再怀疑周涟的心意,但面对这孩子时依旧会有招架不住的时刻。

不知到时候会迎来什么样的灵魂拷问,沈怀今在心里告诫自己,诚恳一点正面应对,只要他们足够在乎彼此,总还是能沟通的。

却不料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周涟要跟他说的话内容却完全出乎预料。

“这么大的鱼缸,现在却只剩四条鱼,看起来孤零零的,”周涟认真地同他商量,“你最近忙,等有空了我们再去买一些好不好?我已经掌握诀窍了,以后不会再轻易养死了。”

沈怀今心想,就这?

他的沉默令周涟产生了误会。

“不好吗?”周涟失落,“你觉得已经够了吗?”

“不,当然可以,不如就下周三去吧,”沈怀今解释道,“我以为你要跟我说的会是一些更严肃的事。”

“比如?”周涟问。

“你昨天说,你在分开的那一天里思考了很多,打算告诉我。”

“哦,这个啊……”周涟低下头,“我今天整理衣柜的时候又反刍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必须说出口的内容。很多感受都是暧昧又模糊的,非要整理成话语,就变得很死板也很局限,不见得能准确地表达出心意。”

沈怀今忍不住逗他:“整理个表格试试,再不行就做个思维导图。”

周涟没听出他在开玩笑,认真答道:“我试着在脑子里排过,效果也不是很好。有些东西好像根本就……根本就没有逻辑。”

“所以,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了吗?”沈怀今问他。

周涟歪着头思考了会儿,答道:“没有了。分开冷静一下是对的,平静下来以后一些事自然而然就想开了,感悟到了,也不是非要说出来总结些什么的。”他说着看向沈怀今,“我觉得我有学到一些东西,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能处理得更好一些了。”

沈怀今愣了愣,点头道:“嗯,我明白了,我也是。”

他不知道周涟的小脑瓜在这几天里转了多少道弯,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意料之外的成熟。

两个人要长久的相处,总难免会磕碰,需要在被迫的冒犯中摸索出彼此的边界,小心呵护对方的情绪。

相爱不是考试答题,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是非对错,能做到恰到好处的迁就,便是契合了。

“啊,对了,我发现了一件事!”周涟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收拾东西?”

沈怀今顿时尴尬,移开视线:“也没有讨厌,就是……有时候没时间……累积下来……”

“没关系,”周涟说,“收拾东西让身边的一切变得井井有条会让我的心情变好,收拾的过程还能静下心来思考,我很喜欢。以后,我也有可以照顾你的地方啦!”

见他一脸满足,沈怀今想要点头答应,又难得涌出了些许不好意思。

“其实我爱收拾还是受你影响的,”周涟继续说道,“我从小一直学你嘛,平时能看到的地方你都打理得那么好,我耳濡目染也养成了习惯。不过,你明明不喜欢还能坚持那么多年,真的好厉害!”

这话换一个人说出口,一定会显得阴阳怪气。

可沈怀今知道,周涟是发自真心无比真诚的。已经逐渐认识到了他藏在精致外表下的粗糙本质,周涟依旧能挖掘出匪夷所思的闪光点,欣赏并且赞美。这无疑是一种爱意的表现形式。

沈怀今摸了摸鼻子,问道:“你不是说想知道中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不好奇了?”

“哦对,”周涟眼睛一亮,“到底怎么了?”

“我去把瓜切一下,你边吃边听吧。”沈怀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