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涟很兴奋,一直到晚餐时间,依旧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在沈怀今的记忆中,这并不是周涟第一次被异性示好。
他从小成绩优异,长得白净漂亮,性格温柔又爱笑,对小女孩儿的吸引力虽不及叛逆少年,却也不会无人问津。
周涟什么都和沈怀今说,每一次被表白都会告诉沈怀今。
他没有问过沈怀今自己该不该答应,因为在说之前,便已经拒绝了。
周涟在餐桌上主动提起了这些回忆,然后问道:“这是不是代表着,我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呢?”
沈怀今很刻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顺便泼上冷水:“也许她只是随口跟你开玩笑的,你太当真了。”
“不是的,”周涟摇头,脸上笑意明显,“我们聊过了,她说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考虑,想明白了再回答她。”
沈怀今心中腹诽,丁雨濛究竟在发什么疯。
“我把你说的那些顾虑也告诉她啦,”周涟一脸轻快,不断地吐出刺耳话语,“她说这些想法都是对的,所以可以趁着半个月的时间让我们来加深一下了解。”
沈怀今点了点头,并不应声,沉默地咀嚼。
周涟却是完全静不下来,又说道:“对了,她说她下个星期还会过来!到时候我可以去楼下旁听吗,她答应了。”
沈怀今喝了口汤,问道:“你不打算回家了吗?”
周涟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孔瞬间便沉了下去,变成了会让沈怀今心疼的可怜模样。
“嗯……”他的语调变得有气无力,“今天在学校的时候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答应他下个礼拜一就回去。”
沈怀今有点舍不得,但还是选择安慰他:“那就住去住几天吧,妹妹看到你肯定高兴,你不是也想她了吗?”
“想,但也没那么想,”周涟苦恼,“我不太擅长当哥哥。”
沈怀今笑了:“这有什么擅不擅长的。她脾气不好那是家长的问题,反正你也只是偶尔跟她相处,多顺着她就好了。”
“但是她很喜欢我,我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周涟问。
“你为什么要对她负责任?”沈怀今反问。
周涟答不上来。
“她是无法无天小公主嘛,”沈怀今逗他,“既然你是公主的哥哥,那就是小王子了。小王子不该烦恼这些。”
“我哪是……”周涟脸一红,“我……”
沈怀今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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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说好了要来接周涟回家的周书诚打来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事走不开,让周涟自己坐车回去。
周涟的学校和家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相隔甚远,使用公共交通哪怕一路顺畅,单程也得花上将近两个小时。
“那这些我就不带回去了,”周涟苦着脸看向自己前夜整理好的物品,“太重了,累人。”
“什么都不带,家里又没有,要用的时候怎么办?”沈怀今摇头,拿起了电话。
他原本下午有课,是走不开的,所幸还有乔七山在。
拜托乔七山代课后,他重新替周涟拉好背包拉链,告诉他:“我送你吧。”
周涟立刻便笑了。
明明已经十九岁,可这孩子在他面前依旧像个小朋友,情绪简单直接,轻易便会沮丧郁闷,但也很容易高兴起来。
这不是一件好事。沈怀今想,或许放任甚至鼓励他保持孩子气的自己该负最大的责任。
“那我就能多跟你呆一会儿了,”周涟高兴地说道,“还好他没空。”
沈怀今听着,很想把他抱进怀里,在他面颊上亲一口。
十多年前,他时常对周涟小朋友做这样的事。那时心无旁骛,感情纯粹,不需要瞻前顾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像现在,心中有鬼,做什么都瞻前顾后,小心守着自己的分寸,不敢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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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周涟一直低着头摆弄手机。
这有些反常。他对互联网的依赖度一直很低,对社交平台没太大兴趣也不怎么玩手机游戏,大多数时候只把手机用作最基本的通讯工具。
沈怀今心中大约有了猜测,但并不急着问。
就如同他预料中那样,没过多久,周涟便主动都告诉了他。
“雨濛姐姐说话好直接呀,”他放下手机,一副尴尬模样,“总闹得我不好意思。”
沈怀今心想,若论直接,那还是周涟本人更胜一筹。
“她说什么了?”他问周涟。
“她说我一看就是那种被家人保护得太好的小……小……”
见他难以启齿,沈怀今随口猜测:“小朋友?”
“……小处男。”周涟说。
他声音很小,像蚊子在嗡嗡。
听起来有点好笑,沈怀今却笑不出来。
“你们经常聊天吗?”他问。
“嗯……算是吧,每天都会聊几句,”周涟感慨道,“你之前说的都对,我们的世界确实很不一样。”
那是自然的,哪怕是对沈怀今而言,丁雨濛也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女人。
他见过很多人体模特,做这一行的大多有各自的难言之隐。
丁雨濛是唯一一个坦**承认在陌生人面前脱下衣物单纯只是为了“享受欣赏的视线”的人。
她并不缺钱,开了两间酒吧,为人爽快率性,并且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迷人。
她的“直接”都是精雕细琢过的进攻手段。
忽略一切外在条件,周涟在她面前仿佛是个婴儿。
“是不是觉得很新鲜很有趣?”沈怀今问。
“嗯,”周涟点头,然后说,“她问我想不想去她的酒吧。”
沈怀今看了他一眼:“你要去吗?”
“我……我不知道,没去过这种地方,”周涟很犹豫,“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我不太喜欢这类场合,”沈怀今说,“太吵了。再说,酒精和香烟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涟若有所思,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喜欢的,”沈怀今继续说道,“进去以后没一会儿就会后悔,然后苦恼如何开溜。”
周涟深以为然:“有道理,那我也不去了。”
“随你。”沈怀今说。
随着目的地逐渐临近,周涟的情绪很明显变得低落。
“先住几天,等叔叔满意了,我就来接你,”沈怀今安抚他,“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吧。”周涟点头。
“还有,如果真的要去酒吧这种地方,提前跟我说一声。”沈怀今叮嘱。
“我不去,”周涟表示,“除非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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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涟分开后没一会儿,沈怀今在回程路上接到了丁雨濛的电话。
沈怀今开着免提,两人聊了几句公事,丁雨濛很快话锋一转,提起了周涟。
“沈老师是不是有点迂腐呀,”她半开玩笑般说道,“只想给弟弟找个门当户对又年龄相称的大家闺秀?”
“我哪管得了他,”沈怀今说,“但……他是一个特别认真地孩子,一根筋、认死理,你最好想明白,别随便逗他。”
“说得好像我在故意玩弄他的感情,”丁雨濛不满,“要我说呀,他会变成这样,和某些人的保护过度脱不了干系。”
沈怀今不置可否,说道:“他真的很幼稚,等新鲜感过了,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像在提前养儿子,巴不得立刻甩开他。”
丁雨濛沉默了几秒,说道:“沈老师,你这样好像在吃醋。”
“我只是把他当弟弟,不想看他被甩,”沈怀今说,“你想太多了。”
“咦,”丁雨濛惊讶,“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以为你也有点喜欢我呢。”
沈怀今抬起手:“我在开车,不方便打电话,晚点再说吧。”说完不等丁雨濛回应,便切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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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时,楼下的课才上到一半。
周一下午来上课的大多是复读的艺考生,一画便是七八个小时。
沈怀今接过了乔七山的班,又拜托乔七山去仓库把他藏起来的一箱方便面找出来。
周涟不在日子里,他不必假扮稳重又靠谱的大哥哥,过得散漫无比。
沈怀今的生活习惯很糟糕,晚睡晚起,生物钟混乱,三餐不规律,叫外卖都嫌麻烦,总是拿速食食品充饥。
这样的生活不健康,但很舒适自在。
“连泡面都要藏,”乔七山笑话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的家长呢。”
“你不懂,我怕他学我,”沈怀今无奈,“我做什么他都要学,分不清好坏。”
“哦,你也知道这样不好啊?”乔七山说。
沈怀今笑笑:“啰嗦,快去。”
他当然知道。他可以不健康,可以过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但周涟不行。
晚上五点半到六点半是休息时间,学生们能趁着这一个小时出去吃顿饭,放松一下。
沈怀今泡了面,陪着留在画室的学生,顺便给他们改画。
改一个学生吃两口,面最终糊得烂糟糟,变得难以下咽。
沈怀今想着,若是周涟还在,这个时间自己应该正在楼上陪着周涟一起吃饭。
才刚把面条吃完,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家里好没意思啊,我真想你。
沈怀今的心瞬间揪了一下。
不该因为那点私心就故意把小朋友送回去的,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