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时,程秘书第一时间把外套递给沈昱宁。

“您讲得真好!”

程宣大学毕业刚一年便分给了她当助手,一直做一些琐碎的工作,从前在部里听说了许多人讲述沈昱宁从前的种种事迹,但他今天,才算是见了大世面。

一个受了那么多委屈,饱受伤痛和折磨的人,还能做到不忘初心坚持工作。他刚才的赞许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他是真佩服这个女人

“我听说你在青年干部班里,一会儿你就回去吧,别耽误你学习,这边结束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了。”沈昱宁轻声道。

程宣当然不愿意,但想到这位的行事风格,还是点头确定了。之前部里的人说这位年轻领导没架子,果不其然。

顾逢晟自始至终坐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却始终没说一个字。

直到比赛结束,他们一行嘉宾需要上台给获奖的学生们颁奖,他们两个这才得以走在一起。最后有人提议合影留念,沈昱宁被迫站在他左侧,看着他如今成熟的轮廓,一时感慨万千。

台下的学生渐渐离场,身后有个获奖的女学生快步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学姐,我冒昧想要您一个签名可以吗?我特别特别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她回过头,看着眼前模样乖巧的小姑娘,笑着说当然可以。

于是看着那姑娘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本教材书,恭敬的放到她面前。

“没有笔吗?”

那姑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尴尬的笑了笑。

沈昱宁宽慰她不碍事,然后摸索自己的外衣口袋,她从前有在衣服里放钢笔的习惯,但今天,显然是忘了。在女学生急的不行的时候,顾逢晟把胸前别着的签字笔拿了下来,递给沈昱宁。

“谢谢。”她没抬头,继续问姑娘的姓名,然后认认真真在书的扉页写了几句祝福语,最后的末尾处,一笔一划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低头时,有几缕碎发散下来,显得侧脸更加柔和。

那姑娘拿到签名后笑得灿烂,连离开时都是一跳一跳的。沈昱宁被她感染,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不怕一会儿所有的学生都来找你签名?

顾逢晟开口,语气拐了个弯,有点打趣她的意思。

“我又不是明星,再说了,我是看着刚才那姑娘得了第一名才答应她的。”她有理有据,挺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说完后,沈昱宁也有些诧异。

大概是在这里的经历太多了,学校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记忆,所以总是不自觉将人带到回忆里,甚至先入为主,以为眼前的人还是从前,从没有变。

但实际上,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清醒过来,把手上的笔盖上盖,捏着一头还给他。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顾逢晟接过笔,温和对上她的眼。其实他刚才已经找人打听过了,也从她的演讲听出了些意思,如今回来是十有八九的常驻,但他还是想亲口听她说。

“嗯,不走了。”

从前是一直不回来,以后估计想出去也没这个机会。沈昱宁没什么情绪的回答他,然后往外走。

“我送你吧!”

他快一步跟在她身后。

“不用了,明熙来接我了。”

而后,就是头也不回的消息在他的视线里。

礼堂的大灯灭了时,特助林则走到他跟前,有些着急。

“顾总,您耽误了太多时间了。”

他面无表情,有些怅然。确实不该来的。

至少,不该回到这个伤心地自取其辱。

学校里的丁香花开得正好,沈昱宁走在甬道上时,感觉自己的衣服上都沾染了丁香的香气。走出校门时,看见外面小巷里已经有些小摊开始出摊了。她以前常吃校门口的煎饼果子,一吃两年也吃不腻,后来到了国外再也没吃到过了。

“昱宁!”

一辆明黄色法拉利停在了校门口,女人穿着热裤短袖,站在车前,摘下墨镜冲她摆摆手。

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这人还一点都不自知。

沈昱宁以最快的速度走上前,拉着明熙进了车子里。

“快走,别在这停留太长时间。”

“毛病,你在外面呆傻了?我这是校门口又不是在你单位门口。”

驾驶座上的人不紧不慢的发动车子,慢慢把车开出了小巷子。

“影响不太好。”沈昱宁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总算能歇一歇。坐了一下午,感觉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幸亏中午吃了药,要不然估计真坚持不到这个时候。

“你回来都一星期了吧,我不联系你你永远也不知道联系我,这算什么朋友?”明熙开口兴师问罪,“我可是把例会都推了来见你,晚上请我吃点什么好吃的弥补啊?”

车子上了高架,落日余晖照进来,晒得她困意袭来,沈昱宁闭上眼睛,慢悠悠的说:“随你,我请客。”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吃什么。”

“嗯。”

明熙再看向沈昱宁时,她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她歪着头,两只手环在身前,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明熙把座椅往低调了调,尽量让她睡得舒服点。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才离开学校时,她在后视镜里看见了顾逢晟的车。

这两个人闹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还要再闹到什么时候。

明熙选了一家新开的私房菜,据说味道不错,她一直没机会来尝。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时,沈昱宁醒了过来。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啊,不舒服?”

明熙停好车后看她,有些不放心的摸摸她额头。

沈昱宁拂开她的手,嗓子有点沙哑:“我没事,衣服穿多了热的。”

“你确实不正常,这都夏天了还穿风衣。”

她没说话,拿完包后下了车,沈昱宁刚踩到地面时甚至有点站不稳。她扶着车门,确认明熙没看见后慢慢放开了手。

“今天我肯定会好好宰你一顿的。”明熙挽上她的胳膊。

两人并肩走着,沈昱宁笑笑,“没问题!”

明熙点了两个素菜三个肉菜,沈昱宁又补充了一道笋汤。等菜上桌这会,明熙问向她之后的工作情况。

“那你这次是不是就不走了?”

沈昱宁点点头,反问她,“你这话怎么跟顾逢晟问的一模一样?”

她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就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叙述,但明熙惊得不行,甚至连水都没喝进去。拿起纸巾擦了擦刚才被她洒到桌布上的茶,装作不知道的问她:“你见到顾逢晟了?”

“嗯,今天在学校里见到的,华清出资给这些优秀的学生奖学金,校长请他当颁奖嘉宾去了。”

“那你有什么感受没?”明熙有些好奇。

“什么什么感受?”

“就是,就是再见到他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比如,心里有没有释怀一点?”她小心翼翼看向沈昱宁。当年的事,毕竟是这两个人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也是心病,久病未愈。又僵持了这么些年。

说话期间,菜已经慢慢上齐了。

沈昱宁吃一口小炒,在她快要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突然回答了她。

“其实,我早就就释怀了。”

但释怀,也始终没法往前走。

撂下筷子,她看向餐桌边角的白瓷瓶里面的几枝香槟玫瑰,从前最喜欢的,想到这,她默默垂下视线。

明熙没再说话,看着此刻认真吃饭的沈昱宁,觉得自己心里发堵。

这么多年,她一意孤行离开京平,不远万里到异国他乡,将自己投入工作中,一刻也不停歇。甚至连一年三十天的休假都不回来,旁人都以为她还放不下当年的事,所以这些年从未回国,但如今,她已到而立之年,事业算是稳定,也做到了令旁人艳羡的位置。

可明熙觉得,她实在是苦。

“那你回来这几天住在哪?”她转移了一个话题。

她小口小口喝着汤,“前几天忙着给新人培训所以一直住在宿舍,今天静海的公寓应该收拾出来了。”

沈昱宁在京平房产不少,大多都是她还没成年时家里给添置的。沈家家大业大,她母亲宁茵女士又是著名企业家,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是宠爱的不行,别人该有的她都有。但她自己物欲很低,用明熙的话来说一整个就是一无欲无求,衣食住行这方面没什么讲究,只是偏好于用惯了的牌子和东西,后来又因为工作原因需要俭朴,所以很多从前的东西她都不用了。

“这样也好,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明熙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模样,笑了笑。

“好。”

九点多,京平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明熙开着车带她上了高架,开着敞篷,胡闹着同她在夜风里飞驰。外面是辉煌锦绣的各色霓虹,沈昱宁突然来了兴致。

“要不,带我去看看你新开的酒吧?”

明熙子承父业,继承了他父亲手下的诸多产业。娱乐产业完全司她自己小打小闹开起来的,但是两年过去了盈利不错,所以便开了许多家分店。明熙带着沈昱宁去了市中老城区的新酒吧,在胡同口里面,门口还有一颗上了年头的老槐树,装潢一点不像酒吧,反而像是个中式的茶馆。

“怎么这么人少啊。”

大厅里没几个人,沈昱宁有些疑问,她这生意是做到哪去了,竟然连客人都如此稀少。

“这家是会员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生意人的营销手段,沈昱宁佩服她挣钱的本事,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中式风格明显,沙发背后甚至挂着水墨画,连茶几也是简单静雅的实木桌。

“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吧。”

两人相视一笑,包间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

“明总,我们三缺一,救个场行不行?”男人话音清冽,带着些混沌酒气,但不像是混迹酒场的二世祖们。沈昱宁转头看了看,发现是张熟悉的脸。

来的人是小时候一同住在大院里的发小。

方延愣了一下,见到她也在酒立刻醒了大半,于是走上前说什么也要带着她过去一同玩。沈昱宁推脱不过,被他连推带拽的进了他们的包间。

一进门,又有些傻眼了。

顾逢晟正坐在偏里的沙发上,在隐隐绰绰的灯光中,抬眼望向她。

下一秒,看到方延放在她胳膊上的手,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开口提醒。

“我又没说不玩,你怎么还去搬救兵了?”

这话一出,方延蒙了。明明是他一来就坐在一边发呆,他们三怎么叫他都不听,但他现在却又反悔了。

沈昱宁看到他在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跟着其他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拉着明熙离开了。

全程连三秒后不到,逃避瘟神一样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