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顾逢晟提着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来敲她家的门。

沈昱宁开门时满脸写上了被吵醒的不耐烦,目光看向他时也有点哀怨。

“你干嘛?”

她昨天整理资料到凌晨,睡得晚而且睡眠浅,如今骤然被他叫醒,自然是一百个不愿,小时候常常发作的起床气在今天也被迫开了闸。

顾逢晟穿着运动服,冲她晃晃手里的牛皮纸袋,“槐花胡同的那家小馄饨,我跑步到那的时候想起来你以前很爱吃。”

他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应该也是怕耽误太久就不好吃了。

沈昱宁看他一眼,情绪渐渐稳定,于是侧过身让出过道,对他提议。

“一起吃吧。”

顾逢晟弯弯嘴角,即将上前时还是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他,全然了解他未说出口的意思,于是转身到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到他面前的地板上。

“很久之前买的,阿姨没扔掉你就先将就穿。”

他低头看了看,发觉她给自己找台阶的本领真是越发娴熟了。换了鞋走到餐厅,又很熟稔的从中岛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餐具。

沈昱宁从卫生间刷完牙这会儿,他已经把袋子里所有的食物都拿出来一一摆放好了。

两碗馄饨,几根油条和一屉小笼包。

气味钻进鼻腔时,沈昱宁脑海里第1回 忆起来的,也是高中时每天早晨上学前跟他在一起吃早餐的事。记忆里的某样东西,无论是气味,食物,还是什么别的,总是能很容易就唤醒沉睡的过去。

“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时,顾逢晟突然后知后觉的问她。

“你说呢?我还做着梦就被你的敲门声吵醒了。”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口,味道没变,微皱的眉头慢慢舒展了。

他笑了笑,将她的小动作悉数收尽眼底。

“做了什么梦?”

“忘了,都是些比较混乱的。”

沈昱宁还认真想了想梦里的情形,都是些没法拼凑完整的片段,完全记不起来内容。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好转吧,她之前做梦都是沉重的,而且隔天一早都无比清楚,甚至还会混淆。

记起来痛苦的,也自然不用再去记得。

今天,大概也是得益于在一直好好吃药。

“你不怪我打扰你就好。”过了一会儿,顾逢晟缓缓的说。

他原也没想能这么顺利,虽然确实算不上是路过,而是刻意为之,但也没想到沈昱宁能这么平淡的让他进屋,而且两个人久违的坐在一起吃早餐。

像是一个不能再平常的场景了。

他甚至生出一种渴望,眼前的他们仿佛已经结婚许多年了。

“没事,我还得谢谢你给我带早饭,确实很久没尝到了。”她专心致志埋头吃饭,倒是真感谢他。

顾逢晟食欲不佳,在她面前便更浅淡了,看她全神贯注吃饭时的样子,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昱宁,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过几天南淮那边有个慈善拍卖,精品数不胜数,参会者都是商界内有名的大佬。顾逢晟之前曾被宁茵帮助过,如今也是想着该感谢,所以想去拍卖会上寻几件谢礼。

这事儿,自然也少不了沈昱宁帮他掌掌眼。

毕竟是亲生母女,眼光也都相似,而且她这么多年没回来,也是想带她放松放松。

顾逢晟把来龙去脉跟她讲了个清楚,沈昱宁认真听完后果断拒绝了。

“这种场合我去不合适,到时候被人拍到了麻烦。”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主要还是因为不想去。

“慈善拍卖,而且是不公开的,这点你可以放心。”他开口解释,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能答应,但还是尽力争取。

“而且我需要一个女伴。”

这话说完,他平静的对上她的眼,两人目光交汇,周遭空气都变了味。

他这话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去。

沈昱宁许久不参加这种场合,从前她辗转各地名利场那是肆无忌惮的年少无知,如今时过境迁,她的心态也完完全全被改变,还真是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好的理由愿意去看别人挥金如土。

她脑中所想的,全都是这不值当,这没必要。

但碍于顾逢晟此刻的神情,她还是半应不应的说自己再想想。

他听到后,眉眼都带着笑,仿佛她是彻底答应了一般一样开心。

要说此行的私心,也是有的。

南淮那个地方,是他少年成长的第二故乡,那里有许多他的回忆,从前没机会带沈昱宁去看,如今,也算是圆他旧时的一个心愿。

带着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去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

-

顾逢晟走后,沈昱宁不太放心的给明熙打了一个电话。

她觉得自己答应的好像有点快了,不太像是他们两个如今该有的距离和身份。可她也没料想到,自己竟然无法拒绝顾逢晟。

她对他,始终还像从前那样。

即使表面上看着还有芥蒂和疏离,但听到他一点风吹草动,内心的所有种子还是纷纷淋淋向他悉数倾斜。

“你说他为什么要叫我,而且我也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我最近跟他虽然有所缓和但也没到从前那样的状态吧!”

“那天他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别人,今天一早就来敲我的门,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昱宁难得失去理智,电话接通后就把一大段的心声倒出来。

明熙听得云里雾里,很快捕捉到重点,突然尖叫出声。

“你说什么?”

“顾逢晟现在住在你隔壁?”

她不自觉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一些,坐在餐椅上,默默看了眼门口,“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他还真是沉得住气,估计还是在你出国之前买的。”明熙认真回答,想起问题,又笑了笑,“你现在让我分析有什么用?我希望你俩赶紧和好如初,免得各自受煎熬。他叫你陪他去哪,南淮?是不是望晋的慈善拍卖会?”

“是,他说想让我帮忙参谋参谋,他想给宁女士准备一件礼物。”沈昱宁不自觉玩起指甲,眸光一闪,“要不你也去吧。”

她这是病急乱投医,主要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逢晟,说来也是奇怪,不经意间碰到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但一到了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沈昱宁总会有种紧迫感,内心焦灼着,自己也说不清理由。

“我还真没资格参加这个活动,不过顾逢晟应该有办法,我陪你也不是不行,可我觉得这样不行,你要是真不想去,那就拒绝他,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熙虽然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企业家,但跟顾逢晟这种还是没法相提并论。望晋的慈善拍卖全都是金融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她这种上不了最大排行榜的二代还是得靠边站。

沈昱宁不置可否,挂断电话后也没个定论。

最后仔仔细细思考了好一会儿,准备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拒绝时,又接到了宁茵的电话。

宁女士言简意赅,连寒暄都没有,单刀直入进入话题。

“十五号南淮有个慈善拍卖会,我在英国赶不上,你帮我参加一下,以我的名义随便捐几样东西。”

生意场上的惯用手段,用慈善事业拉好感,当然,也有用高昂艺术品来衬托自己身价的收藏家。

不过宁茵都不属于这两种,而是面子上的问题不得不去。拍卖会的举办人是她的一个老朋友,照例是要捧场的,她人不在国内就只好找个代表,原本是要沈谦晔的,可他也是闲不住,在京平待了没两天就满世界闲逛去了。公司里的人显得没诚意,思来想去,也只有沈昱宁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应该是怕她拒绝,宁茵又紧接着开口。

“我想着你这么多年没回来,衣服首饰肯定也都旧了,前些天给你定了些衣服,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妈,我真的很忙。”沈昱宁找了个借口,“从前您不是说过吗,生意上的事不会让我掺和的。”

听筒那边静了静,一向雷厉风行的宁茵在这一刻难得柔和。

她说,“昱宁,这件事妈妈只能让你帮我,那天是周六,你会有时间的。”

许是从小到大听多了疾言厉色,这两句温和的话让沈昱宁内心某一处变得柔软,她沉默片刻,轻声答应下来。

“那好吧。”

“你也很久没去南淮,叫上明熙去放松放松。”

宁茵挂断电话。

一个小时后,宁茵让人送来的东西完全占满了她衣帽间的空余空间。

整整十几件私人订制的礼服和大大小小的限量款包包,连高定珠宝也都成套的配着礼服颜色逐一分类好,实在不像一时兴起给她选的。

逐一开封,简单整理好过后,沈昱宁选了最素的一条礼服。

她在无形中改变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响,彻彻底底跟变了新面貌。从前喜爱鲜艳的颜色和衣裙,如今对黑白灰爱的深沉,那些价值不菲的名牌包,她从前拿着当帆布袋用,如今,她用上了真的帆布袋。

若说内心充实,那她已经完全修炼成一个看起来从容强大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