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车在五辆警车的开道下,一路驶向位于海边的摩星岭。摩星岭是港岛区的边沿,早年为前朝溃兵的聚集地,修建有大批屋村。现在已经整合为一片公屋小区,社区治安一向混乱。

当警车开到摩星岭山上,一名穿着西装,叼着雪茄的中年人,已经带着一队便衣探员久候在此。

陈子超、江一冲推门下车,匆忙跑上前道:“何sir,何sir。”

“嗯。”

何定贤西装革履,头发被海风吹动,吐出一口白雾,扭头看向背后的冲锋车。只见两名警员将冲锋车尾门打开,露出一个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满头鲜血,模样凄惨的老骨头。

老骨头双手戴着手铐,弯曲着蹲在笼内,不仅逼仄,更加压迫。

连多一分活动空间都无。

笼子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还会来回翻滚颠簸,十分受罪。可以说,司徒华先前越是仪表堂堂,气质不俗,现在越是狼狈不堪,可笑可怜。

何定贤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狗笼。

陈子超回头道:“带上来。”

“是。”

两名警员用力将狗笼拖出车厢,合力抬到大佬脚前。

“何先生,何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司徒华脸挤在栏杆里,双臂护在头前,眼神望向前方的人,忍不住开口大吼:“给个机会,给个机会吧。”

“呵呵。”

何定贤看见他浑身尘土,嘴角流血,大声哀求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可给不了你机会。”

“鬼佬的机会多好。”

“先来一个教协主席,再建一个民主同盟,说不定还有机会当港督呢。”

司徒华嘶吼:“不是的。”

“不是的。”

“我只是想支持新界教育,教协只是一个工会而已,我没有要从政,没有啊……”

何定贤吸一口雪茄,瞥眼看他:“你说没有就没有?”

“我不懂啊。”

司徒华叫道。

何定贤挥挥手:“搬到山顶旁,朝海的那个方向。”

“yes,sir。”

陈子超、江一冲亲自动手,一起将笼子抬起,放在山边最大的一块石头上。石头一半都在山外,表面还有些不平等,铁笼一放上去就开始来回摇晃。

司徒华体验到些许失重,视线内甚至出现大海,吓的不敢乱动。眼角已经溢出泪花,低声哀求着道:“别杀我,别杀我,何先生,我是给人骗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可能被骗,但一个几十岁的人被骗,也只能怪自己蠢!

何定贤甚至对司徒华辩驳的方式感到失望,摇摇头道:“活了一辈子还会被骗,那也不用再活下去了,反正都是没有头脑的猪,活着有什么价值呢?”

“是钱世年、黄梦花!”

司徒华喊道:“是他们骗我,我帮你找他们,何生!”

“不用了,他们都已经在荔枝角蹲着,下个月就会去黄泉路找你。”何定贤走到崖边,望着下面陡峭不平的百米斜坡,盘算着该用多大力呢……

司徒华崩溃的哭喊道:“我是新界太平绅士,我是立法议员,你不能杀我,杀一个议员,你担不起!何生,给一条路吧,以后我都听你的,听你的。”

“我真知道错了。”

何定贤却笑了笑,将雪茄放在嘴中叼住,猛然的上前一脚:“干你娘,赎罪去找地藏,忏悔去找上帝,TMD找我干吊!”

砰。

铁笼发出一声巨响,旋即角度倾斜,瞬间从崖边滚落。虽然,四角铁笼不易翻滚,但摩星岭悬崖角度够大,距离够高,铁笼子还是在山边不断地往下翻滚。

“啊。”

司徒华的吼叫爆发出全身力量,但被锁在笼子里,却连一粒沙子都握不住。随着命运,随着铁笼,越来越往下,声音也越来越稀疏。

当铁笼滚到一半的时候,山顶就失去笼内的声音,站在山顶的众人也看不清结局。

直至一道重物落水的响声传来。

“噗!”

何定贤才昂着头,捏着雪茄,平静的道:“第一个议员,担得住!”

“贤哥。”

陈子超见到大佬转身要走,连忙跑上前将车门打开,恭恭敬敬的请大佬上车。

一个立法议员在港岛社会确实是很大能量,经营的好说句呼风唤雨都不过分,但偏偏新界太平绅士出身的议员,是所有议员里身份地位最低的。因为,他们走上议员席位本身就是靠警队支持,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构建影响力。

比起四大家族的华人议员相比。

逊太多。

司徒华在法律方面没有漏洞,但对付这种人,讲法律就是作茧自缚。

随着傍晚水警在海中将尸体打捞出来,新界太平绅士,教协主席因涉嫌行贿被问话,撑不住社会压力而跳海的事件传遍港岛。一时间,社会上众说纷纭,新界乡民情绪不稳。

这时,陆、王、莫三大姓站出来控制局面,将试图搞事的司徒氏狠狠压下。一周后,市政议员钱世年、黄梦花双双被捕入狱的消息放出,市民们方知道司徒华之死与两位议员受贿有关。

《东方日报》随后发表一篇《教协与贿赂》的社论,揭露教协内部的利益输送,并宣称钱世年企图控制教育界,提高港岛市民的教育支出。市民们或许对教协工会不感兴趣,但对学费却十分敏感。

当月,市政局长刘易斯宣布罢免钱世年、黄梦花的议员身份,翌月,立法会教育组通过《教育公平条例》,明令禁止教育界成立工会,撤销港岛教协牌照。自此,港岛教协匆忙成立,匆匆解散,往后一切打着教育名号活跃的政治组织,皆是非法组织,警队可以事实暴力打击。

钱世年被判入狱十三年,黄梦花被判入狱七年。

……

利源东街。

“阿贤。”

“这次有点冲动了。”

楚伟南一身蓝色居家服,很是休闲的坐在茶桌旁,给面前年轻人斟了杯茶。

“唔好意思呀,老豆。”何定贤接过茶杯,低头啜了一口,笑着道:“又年轻气盛一回。”

“哈哈。”

楚伟南朗声大笑:“年轻气盛好啊,证明你还有精力。早十年,我肯定劝你收收脾气,现在呐,真希望你能一直气盛下去。”

对二十多岁的后生仔而言,年轻气盛不见得会是好事。如果能力盖不住气焰,那肯定招来祸端。可对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来讲,年轻气盛是一件好事。

很多成功人士一到中年,丧了年轻时的干劲,事业就会一步步走下坡路。

何定贤笑道:“别说我三十几岁,就算我七老八十,拍死几只蟑螂的力气还得有。”

楚伟南摇摇头:“这次,你回头也得谢谢你罗叔,要是没罗先生在立法会里帮手,司徒华的事情没那么容易揭过。好歹是一个立法议员,就算没人看得起他。”

“鬼佬要拿他做文章攻歼你,只怕也会惹来不少麻烦。”

何定贤点点头:“是啊。”

“幸好我有两个好老婆,有软饭食,不怕给人在立法会穿小鞋。”

“嗤。”楚伟南轻笑一声,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其实,这件事情没必要做那么急,教协还没有成气候,慢慢拿捏司徒华比直接干掉他更好。”

当代人注定无法理解他胸口那口恶气,所以,何定贤也不解释,坦然笑道:“没办法,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不踩死他不解气啊。”

“行行行。”

“你开心就得。”

楚伟南见女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就懒得再啰嗦,自己找的女婿还能怎么样?

惯着呗!

“姐夫。”

这时已经上高中的楚幼南放学回家,路过花园茶桌,连忙站定喊人。

“幼南。”

“坐下饮茶。”

何定贤对便宜小舅子感官还是很好的,有礼貌,够聪明,暂时还不坑人。

楚幼南得到邀请,脸上露出喜色,开朗笑道:“谢谢姐夫,洗个手再回来帮你泡茶。”

……

两年后。

大馆。

何定贤以行动副处长职位参选新一届警务处长,管理副处长斯凯明及现处长葛白主动退选,何sir以三百七十四票全票通过,获选担任新一届警务处长,亦是港岛首届华人警务处长。

虽然,这是一次警队内部的选举,但自何定贤参选的消息传出,便成为全港关注的社会事件。因为在1975年前,尚未有华人担任过一级部门的最高长官。

华人在港岛多是以副手、秘书、助理、议员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

何定贤的出现毫无疑问是一个历史性节点,自1975年之后,华资不仅成为港岛经济的主角,还将成为港岛政治的主角。在此之后,全票通过成为一种政治默契,一切对警务处长职位的争夺,都将在投票前宣告尘埃落定。往后,每届警务处长皆是华人为主,再未出现过鬼佬面孔。警队鬼佬则在十年之内,一步步退出处长级。偶有履历,能力不错的鬼佬升任助理处长,但已经是鬼佬在警队中的政治天花板。

“一哥”的称呼也随着何sir上位,正式被抬成警务处长别称。

在何sir完成就职仪式之后,便签署委任状,任命颜雄为行动副处长,郝德夫为管理副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