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笑着, 好似不管她做什么选择都可以,都听她的。

迟雾心砰砰地跳,为他这暧昧不明的话。

悠悠扯了扯她胳膊, 迟雾压下心里的情绪, 蹲身给悠悠解释, “不好意思悠悠, 我最近不太行。过段时间可以吗?最近有个辩论赛要准备, 月底就要比赛了, 等后面有时间了, 我们再去好吗?”

悠悠眨了眨眼,并未因此不高兴,“那说定了哦,等小迟老师你忙完, 就和谢哥哥带我们去游乐园。”她又望向谢淮京, “谢哥哥, 小迟老师答应了。”

谢淮京过来,嗓音清冽,“听到了。”

他经过空气带着淡淡薄荷味,迟雾抿了抿唇,将自己东西收拾好放在一侧,给他们打游戏腾位置。

谢淮京在沙发上坐下, 手机亮起。

摁开,是一条短信。

谢淮京看了眼, 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迟雾身上,拇指下压, 红色的删除跳出来,他顿了下又收回, 摁灭手机。

陆星河拿了游戏机进来,迟雾把书包拉链拉上,“你们玩,我下楼看看。”

周阿姨又给她涨工资又是邀请她吃饭的,她什么都不做躲在上面打游戏有些不好。迟雾推开厨房的门,正低头做饭的周姨和阿姨回头看过来。

“小迟老师你怎么下来了?”周姨问。

迟雾回:“我来帮忙。”

“不用,你就跟他们一起玩就好了,我和阿姨两个人够了。”周阿姨哪要她帮忙,就要将她推出厨房。

迟雾拎起一袋还没摘的菜,“我打打下手,没事的。”

周阿姨见她坚持,松口,“好吧,理完这一袋就行。”

周家的厨房很大,迟雾将青菜拎到一旁,取了菜篓开始理。周姨和阿姨随口闲聊着,阿姨听口音像是南方的,两人聊着家里的小孩。

“我家小子要是能考上饶京大学,他们家祖坟都得冒烟。”阿姨说,“但这小子就不争气,玩心太重。”

周姨说:“我家这两个不也是,天天守着手机游戏,成绩一落千丈,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这样,对新鲜事物对外界好奇,大些就好了。”

阿姨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迟雾理完菜,看见有虾仁,“这个虾仁我能用一点吗?”

周阿姨:“随便用,不够的话冰箱还有。”

迟雾将虾仁洗净,开始备料。

临江有一道特色菜叫龙井虾仁,她吃过一次,在她拿到饶京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村长摆了一场宴席,庆祝村子里终于出了个重点大学生。

这道龙井虾仁一上来就被席卷一空,爸爸眼疾手快的夹了一块到她碗里。

“你吃吧。”她将虾仁夹回去。

爸爸又将虾仁夹回去,“你吃,我不喜欢吃这个。”

父母的谎言总是如出一辙,她没拆穿。

.......

周阿姨家应有尽有,迟雾取了龙井茶叶,将其用沸水冲泡。两分钟后,茶叶清香恰好,迟雾将茶叶滤出来,身后传来声音,回身,谢淮京从楼上下来。

周阿姨正好从厨房出来,“小谢你去哪儿?马上就吃饭了?”

谢淮京手里拎着钥匙,随意又散漫,“把车开过来,待会送小迟老师。”

迟雾滤茶叶的手一抖,茶水洒在茶几上,扯了张纸巾擦拭干净。

周阿姨了然,“就停院子里就可以,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瓶酱油。”

“好。”

玄关的门打开又关上,迟雾将滤好的茶端起回厨房。

龙井虾仁的制作并不复杂,小火烹饪的途中谢淮京买了酱油回来,经过时在她身边停留,“江南菜?”

“对。”她抬头看他,问,“你吃过江南菜?”

谢淮京单手揣兜,“没有,听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江南人?”

“嗯。”

迟雾应了声,想从谢淮京眼底找寻一丝关于回忆的情绪,但谢淮京面色如常。

“挺好。”他说。

迟雾没太明白他这句挺好什么意思,但锅里已经烧开,她赶紧做最后的入味。

十二点半阿姨将最后一个汤端上桌,周阿姨招呼还在楼上打游戏的两兄妹下来。迟雾拿出手机,在其他人还没过来时对准那盘龙井虾仁拍照,接着又拍了个全观。

打完电话回来的谢淮京恰好看见这慕。

迟雾拍完照后并未将手机放下,而是在点开查看照片,而后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像是在跟谁分享,高兴得眉眼都弯了弯。

谢淮京将手里的可乐喝完,手指用力将罐子捏瘪,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陆星河和悠悠从楼上下来。

陆星河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悠悠跟着在旁边坐下。

“哥哥,我今天跟你坐一起。”悠悠说。

陆星河不明白,“为什么?你平时都不跟我坐一起的。”

悠悠:“今天想坐。”

陆星河虽不太明白,但也随她去了。

周阿姨家桌子是十人的长方形,菜集中在一个区域,周阿姨坐最上面,阿姨坐在悠悠旁边,迟雾只能坐另一边。

谢淮京绕了个圈,在她身侧坐下。

迟雾先尝了尝自己做的虾仁,这是她第一次做,根据网上的步骤来的。咬了口,虾肉好像有点老了,茶香淡淡的,有点没入味。

“哎?小谢你不是喜欢吃辣吗?”周姨的声音传入耳朵。

迟雾抬眼,看见谢淮京夹了一块虾仁。

“喉咙有点上火。”

迟雾捏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谢淮京嗜辣,上次两人出去吃饭,还有烧烤,他吃辣的程度完全可以媲美川湘渝,清淡的菜沾也不沾。

谢淮京接连吃了几个虾仁后搁下筷子,端起手边的可乐喝了口,气泡浮在面上,拇指将沿口的气泡拭去。

他眉梢轻挑,侧目看她,“怎么?”

“没事。”

迟雾夹了一截青菜,小口小口嚼着,视线却不受控制的看向再次夹起虾仁的那双手。

吃完饭,迟雾上楼拿包,下来时谢淮京已经在门口等着,周阿姨在旁边跟他说话,他微微颔首。

待她走近,两人已经说完,迟雾跟在他身后,是上次那辆SUV。

车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迟雾摁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就听谢淮京道—

“下次你过去上课给我发消息。”

迟雾手停在门把上,回头看他。

谢淮京单手握方向盘,淡淡笑着,“怕你中暑。”

他这句没主语的话在迟雾心里重重敲打,复又想到走时周阿姨跟他说话,猜测大概是周阿姨拜托他的。

“不用麻烦,夏天马上就要过了。”迟雾拒绝,“你稍微等我一下。”

谢淮京看着她下车跑进药店,没一会儿又出来。

金银花茶,清热降火。

谢淮京眉心跳了一下,看着她将花茶放下,站在路边跟自己告别。

他蓦地笑出声,心尖像被什么东西碾过。

......

晚上下了一场小雨。

迟雾顶着雨回宿舍,裙子湿了大半,第一时间就去柜子里拿衣服洗澡。

柜门移开,里面东西“哗啦啦”地往下滚。

暖宝宝袋子被撕开了,红色暖宝宝散落在柜子到处都是。

荀瑶恰好从洗手间出来,瞧见她凌乱的柜子,“你柜子怎么这么乱?”

迟雾喜欢将东西都归纳整洁,每本书都在架子上很规律的分类,之前她们也都看见过她的柜子,衣服叠放整齐,跟现在的凌乱全然不同。

迟雾将暖宝宝全部装回去,“被人动过。”

董尚熙说:“不是我。”

正刷手机的童锦冷哼一声,“别看我,也不是我,我没那个兴趣动她柜子。”

荀瑶忍不住道:“我们没看你。”

童锦冷哼,“那最好,谁有那个闲工夫动她柜子,图什么?”

言语间的鄙夷不言而喻,荀瑶听着不高兴了。

荀瑶:“你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棒的行不行?我们又没惹你。”

“不好意思,我说话一直这个语气。”童锦看了眼站在一起的荀瑶和迟雾,“上大学了还学人家搞什么小团体,幼稚不?”

迟雾将暖宝宝的袋子裹好,拉住刚跟童锦理论的荀瑶,抬头看上铺的童锦,“我没有证据,也没有看见,所以我先跟你道歉,让你误会了,对不起。但是我们并非搞什么小团体,是你一直看不上我们,跟我们划清距离吧。”

荀瑶附和:“就是,平时我们又不是没喊你一起,你理都不带理我们的。”

董尚熙:“看不上我们换宿舍呗,真是难为你了。”

童锦瞥了董尚熙一眼,“宿舍是安排好的,我没你那么无聊,因为自己平白增加别人的工作量。”她说完又看向迟雾,“既然没证据,凭什么说有人动了你的柜子?一袋暖宝宝而已又不值钱,你在斤斤计较什么,也就只有你当个宝。”

“不管值不值钱,因为都是我的东西。”

迟雾是有些生气的。

不止是因为这是谢淮京给她的,而是因为自己的私人空间被翻动了。

童锦嗤声,“穷酸相。”

“你说什么?!”董尚熙瞬间火大,“你搁这儿秀什么优越感?!”

荀瑶也忍不下去了,“就是!你是不是有毛病,就事说事,有钱很了不起是怎么样?!”

“有钱没什么了不起,但是我不会因为一袋暖宝宝就小题大做,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而不考虑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拆开的,弄乱的没忘记收回去。”童锦居高临下的看着迟雾,“遇事先推到别人身上,我倒是第一次见。”

董尚熙:“你是不是不会审题?怎么考上饶京的?谁怀疑你了?不是你自己急着在这里对号入座吗?”

迟雾将暖宝宝放进柜子里,走到童锦床铺前,“我是穷,但还比不上你话里的酸。”

“你说什么?!”

迟雾对上她的眼,“话不说第二遍。”

说完她拿着衣服进浴室。

荀瑶和董尚熙也冷哼一声,回到自己床位。没想到迟雾平时看起来没脾气的模样,怼人这么厉害。

因为这一场不快,宿舍彻底分裂成两边,以前童锦和她们还会偶尔说一两句话,现在连表面的招呼都无了。迟雾用胶带将暖宝宝的缺口贴好,又买了锁把柜子锁上。

“你这柜子到底是谁开的啊?谁这么无聊恶作剧。”

晚上吃完饭出来,荀瑶又想起这件事。

“不知道。”

迟雾摇头,心里直觉这不太像是恶作剧。

“不想了,现在辩论赛的事要紧。”迟雾说。

“也是。”荀瑶说着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订做的牌子到了。”

迟雾:“什么牌子?”

荀瑶:“给你打call的牌子。”

荀瑶退出辩论赛后便尽心尽职当期后勤部队,做了横幅还有应援类的灯牌。晚上他们需要进行最后一次的稿子核对,取完快递迟雾和荀瑶便去往艺术室。

在楼梯口,遇见从另一侧过来的纪承然。

荀瑶登时站直,“纪学长好。”

纪承然穿着休闲,瞧见她们温和的笑笑,“你们好。”

荀瑶将自己刚到的横幅扬了扬,“学长,这是我给辩论赛准备的横幅,你看看。”

“辛苦了。”纪承然接过,横幅很长,在这里展开会挡住别人,“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去那边教室。”

“好。”

荀瑶和纪承然一起离开,迟雾推开艺术室的门,打开电脑等其他人。辩论稿只是写个大概思路,具体的还是得现场根据对方的观点发挥,双方信息是公开的。

对面有一位连续两年参加辩论会的学姐,带领的队伍都成功获得辩论赛胜利,另外三位有一位社会心理学,还有两位法律专业的,专业性经验性,各方面都比她们的队伍强。

必须要做足全方面的准备,才有可能胜出。

迟雾点开之前下载下来的视频,之前辩论赛都有学校新媒体专业的同学全程拍摄上传到学校官网,视频她已经看了几十遍,每次看都能之前一直没想到的观点。

电车事件还有一个因素,那辆火车上的人皆是十恶不赦或是被通缉的逃犯,走另一边便能将他们处决。

迟雾翻开日记本,将刚想到的观点记下来。她写字的速度不快,将视频暂停写完了再重新播放,等这段视频放完,门口传来声音。

门口传来脚步声,迟雾抬头,是钱雁和魏薇,过了几分钟陈知楠也来了,手里拎着四杯奶茶,将其中一杯递给迟雾。

“热的。”陈知楠说。

迟雾接过,“谢谢。”

陈知楠坐下,随口道:“不用谢,不是我出的钱。”

钱雁好奇地问,“那是谁?”

“当然是—”陈知楠话说一半停住,看了眼她们,“当然是我出的,不然还能是谁。”

“切。”钱雁翻了个白眼。

时间紧迫,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几人开始最后的对稿子,越到最后关头越出错,一番模拟的辩论下来,几人的论点全都有漏洞。

“我好像已经预见我们的失败了。”魏薇说。

钱雁:“我也。”

陈知楠:“别放弃啊同学,我们还有机会。”

钱雁看他,“什么机会?”

陈知楠给迟雾使了个眼色,让她快打打气。迟雾关上电脑,“先回去休息吧,是输是赢现在下结论还早,万一有奇迹呢。”

事已至此,只得这样。

钱雁和魏薇先走,迟雾收到荀瑶的消息,她和纪承然出去吃夜宵了,问需不需要帮她带。

迟雾回了消息,等其他三人都走了,重新打开电脑。

没开始前觉得自己的论点无懈可击,但现在看好像满满都是BUG,迟雾深吸口气,将文档关掉,重新建了个新的。

先将她们之前找出的BUG梳理了一遍,融合之间的论点和新的一起,写完发到他们四人的群里。

【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我现在改。】

【钱雁:你重写了啊?】

【钱薇:你不会还没走吧?】

迟雾在键盘上打字:【马上就走。】

【先看看。】

钱雁直接开了群语音通话,迟雾没带耳机,将笔记本的音量开到最大。

“如果对方用这群人都是危害社会的人,他们死了会为社会减轻很大危害,这样的话我们没有强有力论证点。”钱雁说。

迟雾点头,“但这群通缉犯的生命应该交给法律来处罚,而不是因为两个小孩贪玩而随意被这样的方式失去生命,当然小孩是祖国的花朵,但这件事有一就有二,这一次因为两个小孩牺牲掉一车人,这车人可能是通缉犯,那么下一车人呢?是不是也同样牺牲掉?每天在铁路上运行的火车无数,因为两个小孩要舍弃一车又一车的生命,一旦这样做了之后,谁还会安然遵守铁路规矩,铁路上的安全谁来维护?”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谁犯错,犯什么样的错,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这车通缉犯一样,小孩一样,但自始至终,这列车的工作人员是无辜的,凭什么要求他们主动放弃自己生存的权利?”

语音里陷入片刻安静,随后是陈知楠率先开口。

“说得对!”陈知楠竖起大拇指,“我真的服了,迟雾,牛。”

“那我们先把这份论点好好看看,经过迟雾这么一说我的斗志好像又回来了。”钱雁说。

魏薇:“冲他妈的!”

几人又聊了些观点才结束语音通话,迟雾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手边的奶茶,发现已经没了。关掉笔记本,起身,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人。

谢淮京穿着灰色短袖,发梢还有些湿润,刚洗过澡。

“你怎么在这儿?”迟雾问。

谢淮京神色淡淡,“陈知楠东西忘拿了。”

有吗?

迟雾看了看,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其他东西。

“他什么东西丢了?”

谢淮京单手揣兜,“不清楚,可能记错了。”他瞭起眼皮看她,顺手将水递过去,“走吗?”

“走。”

关灯关门,迟雾将空掉的奶茶扔进垃圾桶,和谢淮京一起下楼。

水依旧是水蜜桃味的,带着丝丝的甜。迟雾喝了两口拧上,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喝水蜜桃味?”

谢淮京低头点了支烟,“只有这个味道喝得惯。”

迟雾眼睫颤了颤,接着试探:“你从小就喝这个味?”

谢淮京闻言轻笑了下,食指掸了掸烟灰,“初中开始的,那天出去买水,直觉就拿了这个味,然后一直喝到现在。”他偏头,“喝不惯?”

“没有,喝得惯。”迟雾说,复又问,“你喉咙好点了吗?”

谢淮京眉心一动,“好了。”

“那就好。”迟雾放心了。

艺术楼到宿舍不远,差不多距离迟雾便和谢淮京告别。迟雾转身正要走,谢淮京忽地喊住她。

“迟雾。”

她回身,“啊?”

谢淮京站在几步之外距离,光影斑驳间他轮廓若隐若现,晚风吹风,空气中的燥热散了几分。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顿饭?”

迟雾点头,“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淮京看着她,“明晚,你辩论赛结束。”

迟雾没意见,“那你看一下想吃什么,把地址发我,我结束了直接过去。”

“不用。”谢淮京说,“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