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元十三年,我刚及笄时。

朝堂的风云变幻终于初现端倪,云华城多了几个不怕死的文官,对长公主发起弹劾。

指责其处心积虑地夺取辅政之权,却滥用职权,诛杀忠诚的宦官和廉洁的朝臣。更有甚者,长公主还养面首,为其封侯,使得朝廷内外人心惶惶,民生凋敝。

甚至有文官言手中有证据,证明太后之死或存旧疑,建议旧案重查。

这些弹劾之声如同一道道尖锐的箭矢,让长公主闻之大怒,更让对长公主俯首称臣的朝臣们开始惊慌。

听闻这些时,我和吉宁、林宜妃、南昭仪、章贵妃、周顺仪正在椒房殿中对饮。

那日为庆祝我及笄,吉宁做了一桌子的菜,除了拿手的肉油饼、桐皮面、猪羊庵生面、三鲜面、蒸饼、蜜糕,还有其他几人爱吃的鹅鸭排蒸、荔枝腰子、紫苏虾、冬瓜鲜、甘豆水、姜蜜水、橙汤等。

如今长公主已在夺权之战中落了下风,又听到许多弹劾之言,已自顾不暇,自然再没精力来后宫与我们这些妃嫔找麻烦。

吉宁说哥哥现在没有精力给小嫂嫂过及笄,不如就让妹妹代之,便扛着一堆锅碗瓢盆和食材来了。

她力气大,可身后小伊却是个瘦小的姑娘,扛的不如吉宁多,却累的呼哧带喘。

我和林宜妃哭笑不得,说吉宁你这是作甚,你是怕偌大个椒房殿没有个吃食伙具不成?

吉宁撇着嘴说你们这帮不会下厨的自然不懂,对于一个专业的厨娘而言,工具必须要趁手,才能做得起饕餮盛宴,今日不是有大菜要上么?

章贵妃在旁侧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小公主怕不是未来嫁人也要背着做饭的家伙式儿?我的天哪,当真不怕吓跑了驸马爷?”

吉宁闻言,学着章贵妃的模样伸出胖乎乎的肉手儿掐住腰身,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让贵妃失望了,本公主的驸马爷,一定有那有趣的灵魂,才不是贵妃这等没啥内在的俗人。”

“你你你……”很不巧,可怜的章贵妃又被创到了,语无伦次的瞪着吉宁。

不过没多时,她便没骨气的消了气,还眸色神往地看着吉宁从我的小厨房端出一道道让人垂涎欲滴的餐食,还边吃边感叹,说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然必将吉宁娶进自己侯府来,想带多少锅碗瓢盆都成。

那日,林宜妃还端来了自己素日爱饮的九酝酒,说此酒三日一酿,满九斛米止,今日既是大日子,又有大节目,大家喝一杯如何。

南昭仪看着那九酝酒一脸震惊,说想不到林宜妃如此温润柔美的女子,竟然饮得如此烈酒。

好不容易及笄,我也不再拘谨,命玲珑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与大家举杯,昂头畅饮。

只可惜,我们刚将烈酒进肚,还未及微醺,长公主就带着一众兵刃,闯进我殿中。

她已将椒房殿围得的水泄不通,想必殿外,亦是如此。

我不急不缓地倒了两杯酒,轻轻踱步过去,笑着问她:“长姊可也是来庆祝臣妾及笄?”

可她未从我手中端过酒杯,神色也不同寻常,她今日身着华贵的玄色长袍,那上面绣着金丝银线,在窗棂透过的冬日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那长袍看起来极沉。

她乌发也盘得仔细,连发髻都比寻常挽得更高,头上的金钗闪烁,甚至纹有龙纹。

她眉眼中有暗波翻涌,冷冽而狠厉地看着我,缓缓开口:“是,只可惜皇后刚及笄,就要葬身血海了。”

“长姊此话,何意?”我叹了口气,面露惧色,和还行着礼的林宜妃等人面面相觑,只觉可惜了吉宁做的这些菜。

她实在出乎我们意料,来得太早,这里有很多菜式我们都未来及品尝。

长公主步子很慢,缓缓地走来,看着桌上的烈酒残杯,脸上闪过森森笑意,冷哼道:“看来,本宫不必再请你们喝断头酒了,既然都聚在一起,那不如早点上路为好。”

“长公主想让臣妾们上什么路啊?”章贵妃也站直了身,翻白眼时还不忘打了个饱嗝。

“阎王路!”长公主的眼眸倏然变得狠辣与疯狂,对身后那些手拿利剑的侍卫扬起了手,他们便拿着那一把把利刃,向我们脖颈而来。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如若没有防备,我的椒房殿顷刻间就会化成一滩血水,而我和林宜妃她们,也会瞬间成为殿中被血水而污的累累尸身,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再无此生。

我看着,忽然就笑了,果然世间之事,皆有预兆,这场景……竟与我幼时那噩梦不谋而合。

只是,我却要让长公主失望了。

他身后的兵刃还未冲到我们面前,埋伏在我殿前殿后的十余名暗卫司就破窗而入,他们身着黑衣,腰系带有暗纹的玉带,动作迅猛而精准的护在我们身前,手中那闪着寒光的利刃一击便挑了我们身的侍卫。

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黑色的面罩之下,只露出那一双双清澈的冷眸,只是身形和神采,便足以震慑长公主身后的百余侍卫。

同样被震慑的,还有吉宁,她看暗卫的眼睛都快看出了星星来了。

长公主愣住了,刚刚胜券在握的神情,瞬间被惊恐取代,她面色惨白地指着我道:“他们是谁?你怎会有这些人?”

我淡然地挑开她的手,悠悠道:“长姊难道还以为臣妾和皇上是六年前的孩童?”

“哼,你早知我今日将血洗云华皇城?这不可能!”她看着我们,昔日的傲然的姿态还在,只是多了一份不可置信的脆弱。

“如何不可能?”椒房殿外传来一阵厮杀声,在冬日的寒风中,干脆而利落。

然后,江知栩身披一袭黑色的龙纹战袍的身影便出现在宫门口。

他这身战袍在冬日寒风中显得尤为夺目,我竟又看痴了。

这些年,我曾见过他老成持重的模样,见过他瘦弱多病的模样,见过他面红耳赤的模样,见过他呆若木鸡的模样,还见过他温润善良的模样,唯独……没有见过此般的霸气之姿。

他就站在离我不远处的宫门口,在皑皑白雪中,周身都是熠熠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