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终于,彻彻底底连后宫也无需再理,是在可元二十年。

这年,我四十二岁。

人生年华几乎走向尘土。

这一年,大辽达到了其历代中最鼎盛的盛世时期。

后宫也风清云静,不再有纷争。

这一年,可知已不必再故作老成,他从四岁开始做天子,做了二十年,终于长成了自己所期盼的样子。

眉宇间已不再有少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威严。

以及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一腔热血。

我有时候看着这般的他,会觉得心中难以言表的感慨,大约因为,江知栩殡天那年,刚好是二十四岁。

还好,过去,他未曾实现的,可知,终于都帮他实现了。

小雅儿也成熟了许多,作为皇后,她不仅美丽聪慧,更未变一颗良善之心。

经过岁月的更迭,也不再感情用事,稳重更多,可一人统御后宫。

也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可知以温柔的鼓励和支持。

我不知她和可知间到底有多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真情,毕竟四年前因大皇子险些陨命之事,我肉眼可见小雅儿对可知的深情,减去了许多,看可知时,不再似及笄时那般炽热与信赖。

但小雅儿是理智之人,依旧葆有相敬如宾的妥帖来。

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试图撮合儿子与儿媳如初始那般深情,可犹豫过后,还是作罢了。

他们是帝后,本就不同于常人。

可知虽此后再未纳过后宫,可也有着妻妾十一人。

小雅儿若一心交付,反而未必是好事。

若智者不入爱河,相濡以沫也不失为坏事。

我有时候遥想,若江知栩一直在我身边,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走到这一步呢?

我……可有小雅儿这般理智?

可此昔间阴阳两隔,是再没有如果。

哎,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人闲下来,果然想的事儿就多。

这些天,我时常搬把小椅子,坐在长信宫中的小院子里,学着当初月太妃的模样晒太阳,小非晚也同我一起。一老一少,就这般躺着。

我属实,也不算太孤单。

有一天,九岁的小非晚好奇地问我:“皇祖母,皇祖母,宫外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我听身边奴婢讲,宫外好玩了,我去问母后,她只笑着抚了抚我,并未回答,可非晚好想……好想……”

她黑曜石般的小眼珠绕老绕去,一脸鬼主意。

“是不是,好想去宫外走一走?”我微闭双眸,想起我曾如她那般大时,看着宫墙出神,不假思索着答。

“对!对对对!”小非晚从小板凳上挪下来,欢快地蹦到我身边,揽着我胳膊娇嗫道:”皇祖母怎么知道?难道皇祖母是非晚肚子里的小蛔虫么?”

我笑着睁开眼,伸出手来点了点她好看的额头,宠溺道:“皇祖母这般年纪,可当不了你肚子的蛔虫,可皇祖母也曾如你这般年轻过啊。”

小非晚不解地眨眨眼,又抓紧我的手,眼眸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渴望和好奇:“那……皇祖母给非晚讲一讲可好?非晚好想听宫外的故事。”

我轻抚着她的头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温柔的波澜,又忽然好似觉得生活不该这般寂寥,便温柔地问她:“那皇祖母,改日,带你去云华皇城走走可好?皇祖母……也想宫外的世界了。”

……

多年后,我已记不得那时,怎忽然有这般想法,也忘了和小非晚还聊了什么,我只记得那时,小非晚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眼眸中闪烁着的光芒,比晶石还过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