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的确算不上一个机敏的人。

什么事儿都总后知后觉的,且一心不得二用,勤政时无法育儿,做主朝堂便顾不上后宫事宜。

因此,还时常偷摸着庆幸,好在江知栩没有那一百二十来人的群妾,我也有幸不违背“宜子”的称呼,也有那一腔热血的习政天赋,这才误打误撞做得成一个为民所称赞的廉德太后。

否则,我这等迟钝之人,怕早就被后宫党争扰得焦头烂额了。

也因着这份迟钝,才没有察觉出林太妃与萧承澜的爱而不得来。

第一次知道,还是月太妃慌慌张张、吞吞吐吐告知我的。

那日,我正誉写了一整页寓意吉祥的封号,带着婉儿去同月太妃商议,让她这娘亲做个定夺,好尽快给可祯把封号冠上。

这事儿,都拖了两年了,如今,可祯已长成十四岁的大姑娘。

明年也该及笄,自是需将封号定夺下来。

仁和、长宁、可安、福康、思柔、顺乐、温仪、和政、永嘉、嘉仁、怡乐……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封号想了两年,但月太妃总是摇头,犹豫不定,不是嫌弃好听的封号不够吉庆、就是在意吉庆的封号不够惊艳。

又或者,配不上可祯的绝色容颜。

看她那挑三拣四的模样,若不是十几年风雨同渡胜过亲人的姐妹,我都想赐她一丈红了。

难为我年年为封号绞尽脑汁,她自己不想倒否决得利落。

哼。

不过可祯确实惊为天人。

十四岁的大公主,褪了幼时稚气,容颜之绝美,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

她肌肤白皙如雪,眉如远山含翠,鼻梁高挺,线条优雅,也不知是不是受邱林渡影响,总爱穿些清冷的裙衫,平日少言寡语的。

可只要一张口,音色清丽而优雅。

她冰山美人似的,却又不全是,因那遗传的梨涡点缀,一笑起来,那让人望而却步的清傲就全然不见了,而是带着三分甜美,七分温润。

且可祯是几个皇嗣中,最有学识的。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更是出口成章。

心性高洁,又有才情和智慧,是绝不负皇家长女威名的。

莫说是月太妃这养母了,若是她亲娘见得,都不知该有多欣慰。

这两年,我和月太妃也不再担心她和质子的亲昵了,两人长大后,显而易见的有了些距离和礼节。

虽青梅竹马的情谊割不断,但终归只是兄妹模样,一个有着兄长的矜持与关爱,一个有着妹妹的端庄与相敬。

看起来,不会生出什么让人担忧的枝节。

我也便由着月太妃挑剔去,毕竟母女情深,再不过几年,至多十八岁,长公主也是定要嫁人的。

那时,不知月太妃该有多伤心。

但……对我挑三拣四的,还不止月太妃一人。

连那林释亦是。

不过他挑拣的,自然是自己的夫人。

这三年来,太平年月,诸事皆安。

我也就时常将许他的承诺挂在心上,逢有看上哪家高门大户的嫡女子,便问其婚嫁否,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意图为他指婚。

可人姑娘还未挑,他林释倒先挑上了,说自己莽夫一个,配温润嫡女不合适。

那……庶女总行吧?

又道不是这个姑娘没眼缘,就是那个姑娘太美降不住……

还说过日子是长久的,得搭得上璇儿才行。

我无语至极,觉若不是看在幼时桂花树的份上,真想让他也和倔驴般的陆乘渊一起,结个伴儿孤独终老算了。

老大年纪的大老爷们了,挑挑拣拣成何体统!

可正当我气鼓鼓之时,林释又羞着脸吞吐道:“其实……太后也莫要这般麻烦,就……就太后身边的……溪栾就挺好……嗯……”

“哈?”我转头看向溪栾,只见这丫头也一并羞红了脸,手揉搓着裙角,嘴却咧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我倏然间想起自己多年前的戏言,没想到竟一语成真。

因溪栾已过及笄年纪,于是我便准了她与林将军的婚事,按常理,服侍太后的宫女是不可外嫁的。

可我,一点都不想蹉跎她的花期,虽有不舍,却还是找了个由头,为他们赐了婚。

溪栾千恩万谢于我面前,我却扶她起身,看着这单纯率直的姑娘,与她道:“生而为人,就当有追寻爱情的权利,哀家既许了你这婚事,就没什么可谢的,毕竟,哀家也希望身边的姑娘都能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可你出身宫女,虽是哀家特许,但入主将军府后,仍会面临诸多非议和挑战。为将军之夫人,并非易事,我亦不敢保证林将军将来绝不会变心,永远不会为权势所迷看上其他高门姑娘。”

我望着溪栾清澈的眼眸,将心中的忧虑化作温和的声音,继续嘱咐道:“但你记得,你是跟着哀家长大的宫女,你当有底气和智慧去辅助林将军做正确的事,真正的爱情和婚姻,绝不是身份可以决定的,你们是天赐良缘,是一见钟情。若有一天,你发现林将军的心变了,或是他无法给你幸福,记得,你随时可以回到这里。皇宫是你的家,哀家是你坚强的后盾……”

溪栾听罢含泪点头,抱着我又哭又笑。

也不知,到底听进去多少。

我便借南风将军喜讯,赶着佳期将婚期定于同月。

于是大辽两将军双喜临门,各抱“美人”归,百姓也随喜而乐,无不赞之。

我特下旨意,宣告举国欢庆,令各地张灯结彩,庆祝这两段佳缘。

旨意下达之后,云华城内外一片欢腾。商贾们纷纷挂起彩旗,街头巷尾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氛。

各式的表演和游行甚至也借机造势,舞龙舞狮、戏曲演唱、杂技表演,无一不欢乐。

孩童们追逐打闹,脸上涂满了各种图案,笑声在空气中回**。

在夏末的清风里,如过年一般热闹。

这是这几年,为数不多的喜庆时刻,我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望着逐渐富裕的民生,望着如今太平的年岁,望着越来越强悍的边防与大辽威猛的兵士……

心中真切地知道,往后,这般喜庆的时刻,只会更多,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