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酒醒天明,窗外天色也开始变凉。
我从木**坐起,拉开窗子,一股清新的秋风扑面而来,带着**的淡淡香气。
驿站外,几声鸡鸣划破宁静的晨曦。
我一阵恍惚,差点都忘了自己现下是在宫外驿站中,总感觉出宫这几日像做了一场梦。
玲珑从旁侧端着漱洗的面盆来,盆中乘着尚还温热的清水,从中可清晰窥见我此刻容颜。
真是除了身份,哪哪儿都不想是一个太后。
常人道携手同归处,玉奴唤,绿窗春近,二十四番花信风……
可我此番刚过花信一年,已送携手人殡天四年之久,再回首,容颜未老,却迎幼子登基,归身为皇太后……
呵。
罢了罢了。
我伸手搅了搅水中镜像,引一团涟漪,引得玲珑小心翼翼地问:“天后现在感觉如何?酒醒了么?”
“酒醒?哀家昨夜……醉了酒?”我有些诧异,忆起昨夜,确实记得当时对着月圆,自甘自饮了好几杯。
一时兴起,越引越多。
“可有失态?”我继而追问,恐自己做什么不合礼数之举。
“没有没有,太后并未失态,只是……”
“只是什么?”
“太后一时兴起,作了好些诗罢了。”玲珑柔柔安抚我。
“我还会作诗?”我闻之,自己都有些知羞了,我这几年,专心做太后,本就不大擅长琴棋书画俱已荒废。
唯独画艺还值得夸赞,这作诗之技,别说论及林太妃的十分之一了,恐二十分之一也不及。
必是献丑的。
我又依稀记起来,昨夜其实无人敢同我这太后共饮,暗卫不敢,叶医师不敢,玲珑不敢,陆乘渊更是不能。
只我一个人,旁若无人,喝了好些好些。
喝到有些记不得事儿,只记得自己对着一轮圆月捞了许久,说要同吉宁吃月饼……
唔……
是有些,没得分寸。
便又问玲珑,哀家都做了些什么样的诗?你说一两首听听?
“倒是不必奴婢给太后说,“玲珑嫣然一笑,指指桌上的谷纸:”太后漱洗完,自己一看便知……”
“我还写下来了?”
“确是,太后昨夜尽兴,还挥毫许久……”
好家伙……
我也便顾不得漱洗,连忙下木床去“欣赏”自己昨日大作,玲珑也不太意外,镇定地放下面盘,连忙从旁搀扶。
谷纸就在桌上,虽粗糙,但掩不住我一如既往好看的篆体,只是上面的诗……
“一点一点又一点,三点四点五六点,月儿悄悄圆如饼。”
嗯……真……差劲……
但后面还有……
“天上明月当空照,桂花香飘满园中,今夜团圆庆中秋,玉盘盛满那时风……”
“山远天高水长流,夜深风起叶萧萧,闲看落花成泥碎,相逢恍若如隔世……”
“昨日霜还未至,竟不知今夕是何时……”
“此生已再难相见,不如至此……”
“不如至此……”我看着自己的篆记,从最初的一脸嫌弃,到此刻的心角一纠,呐呐道。
“太后做到这里,就趴于桌案睡着了,”玲珑轻声道:“要奴婢收起来么?”
“不了,”我又拿起一旁的笔,沾上未干的墨,续写道,“不如至此,画卷收尽往昔,只留清风明月,来世再见。”
然放下笔,望着这最后一句,心中竟有几分释然。
又淡淡对玲珑道:“帮我把这些烧掉吧,哀家这诗,写得太差了……”
玲珑欲开口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只小心翼翼收起桌案上这谷纸,欲出门去。
却在此时,恍见陆乘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声音清润:“太后,宫中有密信已于刚刚送来。”
“快呈上罢。”我一时酒醒更甚,整个人都恢复了往日的威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