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话到此时,玲珑身边倏然一阵轻咳声,我们齐齐循声望去,见那昏迷的妇人已缓缓睁开双眼。

“你……醒了?”玲珑扶住她,轻声唤道。

那妇人如惊弓之鸟般抖了一下。

望向我们的眼神迷惘又害怕,她正面容憔悴着,一头乌黑的发丝散乱地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几缕细发黏贴在她湿润的额头上,褴褛衣衫上有着难以名状的脏污和破损,一点不像个富户家的典妻,倒像是个受尽欺辱的乞丐。

唯有那大而清澈的眼睛,依稀可辨也曾是个俊俏的妇人。

她依旧抖着,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还未能分辨眼前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界限。

脆弱得……让人心生怜悯。

“别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你已经被救下,安全了。”玲珑的声音很温柔,安抚力满满,那妇人听了,似平静了一点。

一点点……

“这里,可是那……阴超地府?各位可是判官?”她虚弱,又苦涩着问,因神志还未清醒,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委屈的泪水,却不敢申冤,只呐呐喊着:”民女没有通奸,没有通奸,是冤枉的,冤枉的……”

玲珑看着这般脆弱的妇人焕蛾,轻轻摇头,眸中满是同情,仿佛能穿透那妇人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恐惧。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那妇人的头发,试图给予她最直接的安慰。

大概同为女子,我竟也没忍住,下意识地踱步过去,又想到自己此时的装束,只半蹲下身子,柔柔地安抚她道:“这里不是阴曹地府,也没有判官。你的遭遇我们已经知晓了一些,我们,是来帮你的。”

听到这些,妇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痛苦,她颤抖的手指紧紧抓住了玲珑的衣袖,仿佛是在寻求一种支撑。她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我真的……被救了吗?”

“是的,你已经被救了。”我坚定地回答,也许是离得近了,我这才看到焕蛾的未被衣服遮盖住的脸颊和手臂上,一些青紫的痕迹随处可见,无一不再述说着之前所承受的殴打及非人般的折磨。

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连历经厮杀与血雨的陆乘渊也不忍直视,叹息着别过脸去。

“我……我在哪里,你们是?”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似乎连说话都需要极大的努力。

“焕蛾夫人,你不要怕,他们是朝廷下来查水患的暗卫,我们……有救了……”叶医师也迈着疲惫的步子,走近了些,对焕蛾说道。

哪知焕蛾听见叶医师的声音,竟忍不住悲戚地哭起来,微弱的言语中满是愧疚:“对不起叶先生,都是焕蛾害您受牵连,您本是救命的恩人,却因我……”

她的话语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每一句都透着深深的自责和悔恨。

叶医师赶忙安慰:“焕蛾夫人,老夫作为一名医师,救人是应尽的本分。是老夫口无遮拦得罪那吃人的官府,是老夫连累你才是。”

“二位莫要再互相责怪了,你们所遭受的不公,待查明,我们公子会禀告朝廷,还二位以清白,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势。”陆乘渊的声音响起。

虽然冷硬,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仰头看了看破庙头顶的大洞,才发觉此时竟已至子时,天空中星辰稀疏,月光如水,静得可怕。

我和玲珑也从女子相惜的情绪中缓了过来,点了点头。

陆乘渊便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座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废弃小屋。

“那里。”他指了指那座小屋,然后转头对暗卫中的一人道,“快,去那边看看,是否能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

暗卫点了点头,迅速向小屋奔去。

不多时,便回来禀告说小屋虽然简陋,但足以遮风避雨,而且里面还有一些旧床铺和干草,可以让伤者暂时休息。

我们听后,缓了一口气。

“那便别磨蹭了,将焕蛾夫人和叶医师搀扶到小屋去。”我又站起身来,对另一名安慰道。

陆乘渊则轻声步至门外,目光如炬地四处巡视,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

小屋内,叶医师用他提前缝在衣服里的金创膏为焕蛾夫人处理了因泡水而二次溃烂的伤口。他的手法娴熟,很快就为焕蛾做了基本的处理。

玲珑则将先前打包出来的肉羹和胡饼放置在桌上,提醒历经水淹的二位,待会多少吃一些。

“多谢大人。”焕蛾夫人虚弱地说,她的脸色虽依旧苍白得很,但眼中的恐惧已然少了几分。

就在这时,外面陆乘渊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暗卫已经四处打探过,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公子我们可先回住处去,别让那客栈眼线察觉出什么端倪。”

子时夜深,小屋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我想想明日一早还要去柳相士的“苦情戏”,确也不能继续久留。

便与这二位告辞,顺便嘱咐道:“你们好生在这里养伤,若有任何事情,可随时用暗卫教你们的方式与我传信,待明日我们收刮好证据,再送二位各自远走高飞。”

那叶医师听罢,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

可焕蛾却闻言一惊,战兢着起身,语气艾艾地恳求过来:“大人,民女不能远走,求大人不要送民女走,待大人查明真相,民女会自行回家。”

“为何?”我看着她满身乌青,疑惑着问。

“你疯了?”玲珑也忍不住闻言惊呼:“即便未来真相大白,百姓和官府不再为难于你,你那浑蛋丈夫和典夫会改了酗酒打妻的习性?你还嫌自己被打得不够惨么?回去继续送死作甚?”

“民女……”那焕蛾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眸光,似乎与对过往记忆的恐惧与不舍全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不知如何与我们言说的情绪。

她努力地张了张嘴,却又怯怯地落了泪,那泪从眸中垂落,呆滞得没有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