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有请。”宋濂赶忙起身,率众出迎。换在平时,他们对这位起于微末、不谙儒术的宰相,是不会这么客气的。

但今时非比往日,现在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胡相。”见胡惟庸一袭便袍,只身进来,宋濂四人赶忙施礼。

“诸位不必多礼。”胡惟庸团团拱手,对四人苦笑道:“听说宋太史回京了,本相特来求救,百官在奉天门外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我这个丞相实在太失职了。恁可一定要帮帮我。”

“唉……”四人互相看看,不禁苦笑。同是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戴良便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刚刚也在发愁这事儿。”

“那就进去一起愁吧。”宋濂侧身相请道。

“好,一起合计。多一个人多一份主意嘛。”胡惟庸便点点头,进去客厅。

分主宾落座后,双方交换了信息。听说那些跪门的官员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宋濂四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半,赶忙道谢不迭。

他们肩上的压力已然很大了,要是今晚再冻死人,那就彻底没有退路了,只能跟皇帝死磕到底了。

都是洪武朝的亲历者,谁不知道跟朱老板死磕到底的结果,不是摸不着头脑,就是皮之不存?

但凡有一丝活的可能,大家都不想死的。

这下勉强也算皇帝先软化了态度,大家就坡下驴、达成妥协也就不算太难看了。

没想到另一边,胡惟庸听了他们说的更高兴,拍着大腿长舒口气道:

“这事儿这不就结了?”

“怎么就结了呢?”宋濂和胡翰三人不解问道。

“本相问你们,眼下过不去坎儿,是不是孔孟二圣的位份问题?”胡惟庸反问道。

“是,虽然五件事都很重要,但这两件事的重要程度更高一层。”宋濂和胡翰几个不得不点头承认。

“所以孔子,孟子的事情搞定了,眼前这关不就过去了?”胡惟庸循循善诱道。

“可是那三项改革,一项都没动,很难交代的。”宋濂这下都忘了嘴硬,叹气道。

“才不用担心那三项改革呢,都是看着吓人,却伤不了人的纸老虎罢了。”胡惟庸却大笑道。

“怎么讲?”四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们想,国子大学的学生,入学还不到一个月,得整整三年才能毕业。科举也是三年以后的事情。还有官制改革,同样是三年后才施行。”胡惟庸便为四人分解道:

“三年时间,会发生很多事情,足以让我们化被动为主动。比如,用一到两年的时间,我们把国子大学搅黄。”

“怎么搅黄?”四人不解问道。

“比如回去之后,动员所有的士绅乡贤,全体抵制大学,不遗余力的抹黑它,让它的风评受害,人人避之不及,明年没法招生。”

“嗯。”四人点点头,黑人这种事他们最拿手了。

“比如发动官府缙绅,给那些已经入学的大学生家里施压,让他们退学。退一个,赏钱千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甚至肯定会有主动退学的!”

“足足三千大学生呢?”戴良倒吸口冷气。

“那也不过是三百万贯罢了,天下多少孔孟门徒,一人捐个一百文就够了。”胡惟庸淡淡道:“再说也用不着准备那么多钱,有一半大学生退学,老六就玩不下去了。皇上一定会走马换将,把国子大学交给别人的。”

“有道理。”四人纷纷点头,他们虽然安贫乐道,但真要开口的话,有的是土豪争着抢着送钱,募捐个上百万贯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咱们皇上骨子里很是迷信,你们不是有很多高僧仙长之类的好朋友么?发动僧道一起上阵,一旦发生什么天灾人祸,就使劲往那国子大学和老六身上泼脏水。”

“比如说老六是灾星,说国子学有违天道。总之,造谣诋毁,不遗余力,只要说得多了,皇上不信也会信的。说不定哪一天国事不顺找原因的时候,就把他和国子大学当替罪羊了……”

“我去……”宋濂和胡翰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玩谋略还可以玩的这么脏?专朝下三路招呼……

不过脏归脏,好用就行。人都快饿死了,哪还顾得上干粮上的黑,是糊了还是沾的灰?

“总之,这件事交给本相来谋划。我向你们保证,三年之内,国子大学和本相,必定消失一个!”为了取信于四人,胡惟庸居然发起毒誓来。

“胡相使不得。”

“使不得胡相。”

宋濂四个‘赶忙’劝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放心,最后活着的,一定是本相。”胡惟庸自信满满道:

“只要国子大学废掉,科举改革就跟着废了。没有新科举官员的新鲜血液,官制改革也就沦为一纸空文,官还是官、吏还是吏,依然泾渭分明,只是改个名字而已。”

“嗯嗯。”四个大儒不由自主的点头,显然是被胡惟庸说的心动了。

“我去解个手。”胡惟庸又借故离开片刻,给四人个统一意见的机会。

……

“你怎么看?”待胡惟庸一离开,戴良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觉得胡相说的好有道理啊。”苏伯衡便赞道:“不愧是当宰相的,确实有两把刷子。虽然刷子黑了点。”

“黑就对了。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以毒攻毒懂不懂。”胡翰也笑道。

“太史公怎么看?”三人又一起看向宋濂。

“唉……”宋濂毕竟久在帝侧,见过的尔虞我诈比三人加起来都多,闻言叹口气道:“此人一贯阴险狡诈,如有可能,老夫是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的。”

“但这不是没别的办法了么?”戴良当即接话道。

“是。”宋濂点点头,他之前都说了,自己已经尽力了,这会儿也没法多说什么了。

“那就这么定了。”戴良便一拍他的大腿道:“听他的!”

“听谁的,听我的么?”胡惟庸适时回到门口,恰好听到了这句。

“是,还请胡相日后多多费心。”宋濂暗叹一声,挤出一抹强笑。

“那是肯定的!太史公的事,就是我胡惟庸的事!”胡惟庸大喜过望,这下可算把他们绑上自己的战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