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六的话,太子瞳孔缩了一缩。

催生符是催促孕妇赶紧生产的一种符箓。所谓‘画符催生’,跟海马、马衔铁一样,都是属于求助神秘力量,帮孕妇生产的物件。据说有避免难产的神效。

在这个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的年代,哪怕是皇家也虔诚的求来这催生符,贴于产房,以求生产顺利。

可这玩意儿要是画错了,肯定没法起到应有的作用,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

那就不得不问问,这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了?

……

太子妃却对六叔的弦外之音毫无所觉道:“不会吧,这可是吕妹妹亲自去正一观求的天师符……”

却见众人都目光怪异的看着自己,她不禁讪讪问道:“咋?”

“大嫂,寻真寻真妹子可是正一观张大真人的嫡亲妹子,这符到底保不保真,你问问她就是,何必自己瞎猜?”周王妃苦笑道。

“是啊。”常氏不好意思的笑笑,赶忙问张寻真道:“妹子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家画的符?”

张寻真便认真答道:

“回娘娘,我正一道的催生符,是以黄纸调朱砂,用净笔写一‘车’字。在车四周,环写‘马’字,须写满一圈,且须端楷,大小则不拘。”

“马字如果是单数,必生男,成双则女也。然写时亦不能自主,或有意单写,竟不周,不能减去;有意双写,竟已周,不能增入。”她一边用青葱般的手指比划着,一边解释道:

“但这道符,上头留了好大一个口子,这叫‘不周’,属于故意没画完的,怎么可能灵光?”

“有没有可能,是画符的道长不小心画错了?”太子缓缓问道。

“不可能。”张寻真却坚定摇头道:

“我正一道画的是先天符。先天符运力一笔而成,即所谓‘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所以若这符是我正一道的道长所画,他想画错都不可能。”

“那这是……”众人不解问道:“怎么回事呢?”

“应该是外行人照着原本的催生符临摹的。”张寻真淡淡道:“所以没有任何效果。”

“怪不得一点用没有……”太子妃恍然,又不好意思道:“我还骂你们是江湖骗子呢,真是对不住……”

“无妨,被骂骂掉不了二两肉。”张寻真大度的笑道:“没帮上娘娘的忙,难道不该骂?”

“跟你们没关系的,都是吕……”太子妃说着一愣怔,问太子:“说起来吕妃怎么一直没露面?快把她叫来问问明白。”

虽然只有正妃是嫡妻,但太子侧妃跟皇帝的妃子一样,都经过册封、能穿霞帔的超品贵人。

地位还在官员的一品诰命夫人之上,所以跟臣子的妾室完全是两个概念。因此在太子妃不方便的时候,侧妃完全可以替她招呼宾客,而不会被视为非分逾越之举。

太子妃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线条也确实够粗的。

“哦,忘了跟你说了,她老毛病又犯了。”好在太子很细,不动声色便遮掩过去。

“这样啊。”太子妃便信以为真道:“哎,吕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那就别让她过来了。”

“嗯,回头我会问她的。”太子点点头。

旁人却不像太子妃这样粗线条,就连老五两口子,都意识到有问题了。

于是都识趣的起身告辞。

太子神态自若的将四人送到宫门口,还热情的邀张寻真常来。

金辂缓缓驶离春和宫,老六和张寻真还看到,太子站在台阶上朝他们招手呢。

“你这次倒是满载而归啊。”老六一边挥手回应着大哥,一边轻声道。

“那是,有了太子太子妃做靠山,看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还敢欺负贫道?”张寻真便得意道:“等我干儿长大了,还能帮我揍他。”

“胡说,那也是我干儿,他还能揍他干爹不成?”老六拖长腔道。

“我可没指名道姓,”张寻真便开心的咯咯笑道:“看来殿下也知道,自己做的好事。”

“说得好像我多过分似的。”老六心说,不就拉拉小手、亲亲小脸么?本王多规矩啊?

他刚想动手动脚,给她来点更过分的。忽然想到张寻真执意要回龙虎山,便哼一声问道:

“不过,你个当道士的,怎么对深宅大院的那套这么熟悉?”

“道士怎么了?我们正一道又不禁嫁娶。”张寻真淡淡道:“一千多年来的天师都姓张,不娶老婆怎么生出下一代来的?

“论起家门恩怨,只有曲阜的孔家能一较高下了。虽然这没什么好夸耀的。”

“那你确实经验丰富。”老六信服的点点头,便问道:“请教真人,我这么提醒我大哥,足够了吧?”

“足够了。”张寻真也点下头道:“其实你这跟明说,没啥区别了,都不能算暗示了。”

“我就不喜欢暗示,万一对方会错意怎么办?万一对方没明白我的意思怎么办?”老六闷声道:“信息传递的第一要务,是准确,明白么?”

“我不明白……”张寻真却幽幽道:“为什么你不跟我这样呢?”

“我乐意。”老六嘿嘿一笑,有问道:“那你判断,我大哥会怎样?”

“贫道怎么能妄自揣测太子殿下?”张寻真便轻声道:“但今天吕妃一直没露面,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但愿如此吧。”老六为大哥这一家子操碎了心。

……

春和宫。

送走了客人后,太子转回宫中,没再去找常氏,却也没去找吕氏,而是径直来到一个守卫森严的小院中。

“太子爷。”守门的侍卫推开院门。

太子点点头,走进院中。

朱雄英的大伴崔太监,赶忙迎出来。

“人都带来了么?”不待他行礼,太子便沉声道。

“回太子爷,都带来了。”崔太监点头道:“吕公公在东厢房,宁娘子在西厢房。”

“嗯。”太子点点头,却没有走进任何一间房。别人不要体面,他还要体面。

“去,分别问他们同样的问题。”太子便低声吩咐崔太监道:“为什么从不禀报,当初太子妃胎儿过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