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今日出来轻装简行,没有仪仗没有乘车,只有二十余骑护卫左右。

回行辕途中,路过都司衙门时,朱桢忽然勒住马缰道:“四哥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儿。”

“干啥?”老四问道。

“借茅房。”老六便捂着肚子道。

“两步就到家了,非得隔壁老王家的茅房?”老四促狭道,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四哥,看破不说破。”老六讪讪道。

“好吧,你慢慢去借吧。”老四哈哈一笑,看在他和那王家小姐,眼看就要分开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哎,那你先回,我去也。”老六便纵身跳下马,朝着都司衙门走去。

胡显赶忙头前开路,让都司衙门的人统统回避。

……

老六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衙的月亮门前。

“进了这个门,便是王弼的后宅了。”胡显小声提醒道:“要不要微臣先去通禀一声?”

“不必。”朱桢却摇摇头,径直进了月亮门。看门的是王弼的亲兵,自然认识他,赶忙跪了一地。

老六看都不看他们,来到正厅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润儿妹妹,本王来跟你告别了!”

……

王润儿正在绣房中对着个香囊掉泪,她娘从旁安慰道:“闺女你哭啥啊,又不是再见不着面了。”

“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王润儿抽泣道:“谁知道过几年,他还记不记得女儿?”

“唉,傻丫头,跟娘当年一个样。”杨氏无奈的摸了摸女儿的青丝,又一阵着恼道:“你爹那死老头子也真是的,管杀不管填!”

原本王润儿打算让父亲带自己去道个别。

可刚才王弼让人捎话回来,说自己有重要差事,今天就不回来了。

王润儿哪好意思自己上门,何况现在燕王也住在行辕中,可把她愁的直掉泪。

就在她愁肠百结之际,忽听到前头响起老六的炸雷般的声音:“润儿妹妹,本王来跟你告别了!”

得亏杨氏乃将门虎女,不然非得给这一声吓掉了魂不成。

“他来了,他来了!”王润儿却惊喜的一下子站起来,丢下老娘往外跑。

人到门口,又忽然站住,转身跑了回来。

杨氏心说还算像话,知道得先问问母亲能不能出去见他。

杨氏正待板下脸,想说:‘来的虽然是亲王,可进了咱们家,也得按规矩来。’

却见闺女一把抓起**的香囊,然后又带着风跑出去了。

只留杨氏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

朱桢喊了两声,正在喊第三声时,就见王润儿从里头快步出来,粉面微红、微微轻喘。

她理一下略有散乱的鬓发,按住小鹿乱撞的胸口,惊喜的看着朱桢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想着今天你爹有差事,明早就没法带你去给我当教练了。”朱桢便笑道:“就进来跟你道个别。”

“使不得,使不得。”王润儿受宠若惊的摇摇头。“应该是我去拜别的。”

“咱俩之间有什么使不得?”朱桢含笑看着这个陪自己晨练半年的少女,还像初见时那样,无一处不顺眼,看到她就感觉很安心。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道:“再说每次都是你去见我,本王怎么也得过来见见你,才算公平。”

“殿下……”王润儿鼻头一酸,赶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次却是感动的想哭。虽然她爹一直说,为了一辈子的幸福,主动一点没什么好丢人的。而且她自己也这么想。

但是她也知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肯定少不了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根,说他爹卖女求荣,说她不知羞耻,人家楚王根本没看上她,是她自己往上硬贴之类的。

现在楚王这一来,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了,流言也就没有杀伤力了……

说什么,说什么?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

两人便在后宅小花园中,窃窃私语说起了体己话。

杨氏和家里的几个婆子,趴在门缝上往外看。离得这么远,自然是一句也听不见。

“多冷的天啊!咋不进来说话呢?”王润儿的奶妈嘟囔道:“可别冻坏了姑爷。”

“什么姑爷,别瞎说!”杨氏整个人都飘了,她虽然也是支持润儿的,但没见着殿下之前,还是很难放下心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拖着长腔道。

“就是就是,还没来拜见过丈母娘呢。”她当年的陪嫁丫鬟,现在的管家婆子也笑道。

几个老婆子便嗤嗤笑成一团。换做平日,杨氏肯定要呵斥,但今天她是愿意她们说的再过分点儿。

好让全家全衙门,尤其是隔壁那几家好嚼舌根的知道,是楚王殿下喜欢她家闺女!

羡慕嫉妒恨去吧!

……

凉亭中,王润儿细细叮嘱楚王道:“回京之后,一定要坚持锻炼。之前运动量这么大,一停下来很快就胖回去的。”

却又怅然若失的轻叹一声。“其实,我还挺喜欢殿下原先那样的。”

“是吧?”朱桢也觉得挺可惜,减掉的那可都是自己的血肉啊。

他捏了捏自己的腰,没有捏到熟悉的救生圈,不禁惋惜道:“本王也觉得挺可惜的,只是太胖容易生病,还是瘦点好。”

这年代没有胰岛素、降压药和降脂药,三高了还是挺麻烦的。

“这样啊。”王润儿一听马上坚决起来:“那殿下一定要好好锻炼,千万不要停下。”

“哎,我尽量吧。”老六就很有信心,相信靠自己肯定坚持不下来。

“殿下……”王润儿知道,他这么说肯定要黄。

“要是还能像之前那样,每天都有你陪着,我肯定能坚持下来。”朱桢便叹气道。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王润儿又泫然欲泣。

朱桢见铺垫到位了,便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想办法把你爹调回京去,这样你不就跟着回去了?”

“真的?”王润儿止住哭,抬头看向他。

朱桢便笑着伸出小拇指道:“不信咱俩拉钩。”

“我当然是信你的。”王润儿声如蚊蚋,却还是强忍着羞意,伸出白皙的手指,与他的小指钩在一起。

腊月里,手指冰凉冰凉,王润儿却面似火烧,赶忙触电般的收回了手指。

他本打算趁势拉住润儿小手的。可惜练过的就是不一样,动作太快了,根本抓不住。

王润儿仿佛也被刚才那一下亲密接触,耗尽了勇气。她将香囊塞到老六手里,便受惊小鹿似的,倏地跑掉了。

“等你。”朱桢却清清楚楚听到,她在自己耳边,留下了最后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