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波澜不惊,四五月份海上风平浪静,更没有不开眼的倭寇,敢来打劫封舟这种海上巨无霸似的艨艟巨舰。

而且那十二个高丽姬,伺候人的工夫确实到家,个个都有沐香那么能干,让朱桢再次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嘘嘘都不用自己解裤带的神仙日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带回来的俩孩子——李成桂的第五子李芳远,和耽罗星主之子高铁,整天动不动就吵架。

说起来这俩货平时都挺闷的,可一凑成对就话不投机,然后开始对骂。而且用的是老六听不懂的蒙古话,让他想调解一下都没法子。

好吧,高丽话他也听不懂,但高铁也不会,耽罗岛上都是说蒙语的。而李成桂家有一半的蒙古血统,所以李芳远也会说蒙古话。

于是一个高丽人,一个耽罗人,便用蒙古人的语言吵吵起来。

不过咱楚王殿下就是法子多,他悍然以二人未来要在大明生活为由,禁止他们说蒙古话。说一句就要少吃一顿饭。

高铁不会说汉语,李芳远的汉语也很差……高丽人虽然使用汉字,但平时说话却是用高丽语,士大夫都是入学之后,才开始学习汉语的。

李芳远才学汉语没两年,基本相当于后世众学生的英语水平……简单的日常交流还凑合,想用来骂人还差得远。

这给了两人强大的学习动力,都跟着老六给他们安排的老师蔡斌,拼命学习汉语,争取早日能重新开骂。

蔡千户就也很懵,你说自己一个武夫,怎么就被安排来教学生了呢?

而且这俩学生还专门挑骂人的话学,这让蔡千户稍感安慰,骂人他可是专业的。在军中能连骂半天不带重样的……

于是楚王殿下才消停了没两天,便又听到了生硬的汉语骂人声:

“千人射的野贼种,敢跟老子摔角么?”

“你如何不溺泡尿把你自家照照?就你这贼歪剌骨,也想跟我摔角?!”

“你个贼狗攮的秫秫小厮!”

“好天杀的贼贱才!”

而且这俩货光对骂不动手,听得老六十分焦躁,把他俩叫过来骂道:“跟谁学了满嘴脏话?!”

两人便一齐指向恨不得跳海消失的蔡斌。

“你就这么教的学生?!”楚王殿下气不打一处来道。

“殿下,末将便这水平,要不恁还是另请高明吧。”蔡斌讪讪道:“再说他俩就骂人的话学得快,一学就会。别的话都得学上半天。”

“那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朱桢没好气道:“滚一边去。”

“哎哎,末将这就滚。”蔡斌便往地上一趟,滚了好几圈,消失在殿下的视线中。

“我艹,还真是个人才……”朱桢不禁赞叹,这蔡千户绝对是当官的料啊,上司跟他根本生气不得。

老六又板着脸问那汉语稍好的李芳远道:“你个龟孙儿,为啥老是跟他吵架?”

“回耶耶,”李芳远操一口生硬的汉话道:“他骂我爹,是狗叛徒。”

“呃……”朱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高铁虽然是耽罗土著,但自幼受元朝的教育,而且还被吸收进了统治阶级,所以站在元朝的立场上看问题。

在元朝遗民眼中,李家早已经归化大元,他爹吾鲁思不花还是元朝管领双城的达鲁花赤,却成了高丽王的内应,协助高丽军队攻占了双城总管府。所以高铁把李家视为叛徒,也就不难理解了。

“那你呢?他又怎么惹着你了?”朱桢又问高铁。老六明明也不大,却有一种低年级小学班主任的感觉。

“他也……骂我爹,是……狗叛徒。”这高铁的速度可一点不快,还磕磕巴巴的。

李芳远出生时,他家就已经归顺高丽了,所以在他眼里,与牧胡一起反抗高丽的耽罗人,自然也是叛徒了。

“本王何德何能,麾下竟有二位卧龙凤雏啊。”朱桢不禁赞一声。

“不敢,不敢。”两人赶忙谦虚道。

“不敢你们个大头鬼!”朱桢抄起侍女手中的蒲扇,正反手扇着两人的脑袋。

“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两个臭小子!你们现在都是大明的人了!谁再敢把自己当成外国人,就他么跳下船,给本王游回去!”

“哎哎。”

“是,耶耶……”俩货这才消停下来。

……

老六耳根清净下来,在海上复行数日……

这天他正枕着高丽姬睡午觉时,忽然被一阵刺耳的锣声吵醒。

朱桢郁闷的睁开眼,刚想撒一撒起床气,忽然意识到,这是遇敌的信号。

“我艹,还真有不开眼的倭寇?!”老六兴奋的一屁股坐起来,鞋也不穿,蹬蹬蹬跑出船舱。

结果跟要进来禀报的蔡千户撞个满怀。

“哎呦殿下,没撞到你吧。”蔡斌赶紧扶住他,以防殿下摔倒。

“没撞到,”朱桢呲牙咧嘴道:“但你踩着我脚了……而且我还没穿鞋。”

“啊?”蔡斌低头一看,可不,自己的右脚正才在殿下的胖脚丫上,吓得他赶紧跳开,跪地磕头道:“卑职该死,请殿下治罪。”

“先别扯淡。”朱桢抱着右脚,金鸡独立道:“发生什么事儿,倭寇终于肯打来了?!”

他们哥几个一直盼着能有这么一回,好当面见识见识,倭寇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倒不至于。”蔡斌忙道:“是前方有倭寇在进攻一艘福船。”

“哦。”朱桢有些遗憾的点点头,转眼又兴致勃勃道:“打击倭寇、保护良民,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靠上去!”

“殿下,哪有良民海上讨生活啊?”蔡斌苦笑道。

“你抠什么字眼?!”朱桢没好气道:“还想教本王做事?”

“末将不敢。”蔡斌赶紧告罪一声,灰溜溜下去传达殿下的命令。

两艘封舟便缓缓调转方向,朝着远处海面上,那纠缠在一起的几条船驶去。

朱桢跑到船头甲板上,用望远镜望去,只见前方一共一大三小四条船。

大船是斗头高阔的福船,这种船适合在大海中航行,漕粮海运用的就是这种船。

另外三条小船则寒酸太多,就是普通的平底小型渔船。船上有一根桅杆,桅杆上挂着一张用竹篾斜编的类似竹席一样的风帆。船尾一个人掌舵,两个人摇橹。

每条小船上,还有十来个把头剃成半月形,穿着日式浴衣样的单衣,或者干脆光着屁股,手持弓箭、长枪、倭刀的倭寇。他们的特征如此明显,难怪封舟上的将士们,一眼就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