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中。
听了晋王的凿凿之言,朱元璋紧绷的神情,终于生动起来,他沉声道:
“晋王这番话虽然偏激了点儿,但有一点说的极好——对官府来说,法无授权即禁止!咱没说过你们可以干的,你们就不能干!”
“是……”皇帝这一句话,对官府权力的限制极大,但胡惟庸只能硬着头皮应下道:“但这次,不是不知道么……”
“这次可以从轻发落,下不为例。”朱元璋缓缓道。
“谢皇上宽宏。”胡惟庸忙叩首,李泰和吴秉衷也赶紧磕头,文官们亦跟着叩首。
朱元璋便揶揄一笑,缓慢而坚定的宣布道:
“传朕旨意,空印大案、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凡主印官及署字有名者,皆逮捕进京。主印官员处死,副手以下杖一百充军,钦此!”
“啊……”跪地听旨的官员,闻言纷纷抬起头。纷纷瞠目结舌道:“这,这还叫从轻发落?”
“皇上啊,人才并非如韭菜一样,割去一茬又能长出一茬。朝廷寻求贤士,设置众官,得到一名优秀人才是很难的。将其培养成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员,更是需要数十年才能成就的。”胡惟庸含泪劝谏道:
“这三百多名正印官中,大半都是通情达理、清廉明察的好官啊。陛下不能以不足定罪的罪名,而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一概处死啊!那非但是大明不可挽回的损失,还会导致地方大乱的!”
“放屁!”朱元璋却不为所动道:“真要是通情达理,清廉明察的好官,就不会将自己的大印,印在白纸上,随便交给下面人!但凡这么干的,都是欺君罔上、胆大妄为之辈,至不济也是心存侥幸,目无法纪之徒,杀之何惜?”
“他们是有罪,但罪不至死啊皇上……”胡惟庸悲声道。
“胡丞相,你不要再说了。咱亲自经历过元末贪官污吏的统治,知道他们多**法,蠹政害民的手段,所以这空印纸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被用来作奸犯科,你知我知,在场的衮衮诸公皆知。”朱元璋却无比坚决道:
“一个个却跟咱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竟完全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这才是真正的因循陋习——你们把元朝官场腐败风气,原封不动带到了咱的大明朝!”
“……”百官被朱元璋训斥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正因为官场完全还是元朝的习气,官员也全是元朝的做派,所以朕的大明朝,跟元朝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蛇鼠一窝、乌烟瘴气!
“此弊不革,欲成善政,终不可得。元失之于宽,故朕济之于猛!必重绳贪吏,置之严典!”
朱老板强大的气场,压迫的官员们全都低下了头,这下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哦对了,咱还忘了你们。”朱元璋说完看一眼李泰和那吴秉衷,还有一直没敢吭声,天真盼望能被忽视的另一位侍郎庞祈佑,缓缓道:
“户部堂官明知空印陋习,却非但不禀报,反而一味纵容,事发后又强行狡辩,实乃首恶,必须严惩。带刀舍人何在?”
“臣在!”当值的汤鼎马上朗声应道。
“将李泰、吴秉衷、庞祈佑三人,推到长安街上,腰斩弃市!”朱元璋沉声道。
“皇上饶命啊……”三人当场崩溃,挣扎着跪地哭求。
“皇上……”胡惟庸赶紧跪地。
“谁再废话一句,就跟他们一起去一刀两断。”朱元璋从牙缝蹦出杀意凛然的一句。
胡惟庸等人登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鹅,一声不敢吭了。眼睁睁看着李泰等三名户部堂官被拖下去。
待到哭喊声消失在金殿门口,朱元璋冰冷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百官,最后沉声道:
“咱对勋贵有九诫,也提醒你们三点——
“第一,不要再跟咱耍小聪明,咱啥都见过,也绝对不会把你们往好处想的!
“第二,不要以为法不责众,咱杀人从不手软,就是把朝堂杀空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从头再来嘛!咱一点不怕。
“第三,不要以为咱是在吓唬你们。要是有人非不信邪,就是想试试,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咱老朱的刀口硬,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咱包你满意!还让你全家陪你一起上路,一家人齐齐整整,永不分离。
“听明白了没有?”最后一句,丹田之气迸发,震得百官耳朵嗡嗡直响。
“是,臣等谨记皇上教诲。”官员们心惊肉跳的答道。
“退朝!”朱元璋一挥袖子,今天不想再看到这帮令人作呕的大臣。
“退朝……”吴公公赶紧高唱一声。
“臣等恭送陛下。”百官俯身跪地,恭送皇帝和太子离去。
朱元璋起身时招了招手,示意老三跟自己一起走。
晋王赶紧起身,和太子伴在皇帝左右,离开了奉天殿。
……
待皇帝退朝后,曹国公几位公爵便带着武将起身,向殿外走去。
胡惟庸也在中书省官员的搀扶下起身。
经过胡惟庸面前时,侯爷们都神情恭敬,欠身行礼。
胡相今日在金殿上这番力争,虽然不能说完全成功,却已经赢得了淮西勋贵们的尊敬。
武将如此,文官更不用说了。
哪怕那些往常仗着是李善长的人,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官员,此刻也毕恭毕敬,低眉顺目立在胡惟庸身边。
显然,所有人都认为,胡惟庸今日这番硬顶,让他们中的很多人逃得性命。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高低得给胡相磕一个。
“诸位,圣训都记住了吗?”胡惟庸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问道。
“回恩相,记住了。”
“还要记住时代变了,丢掉文恬武嬉的老一套吧。”胡惟庸语重心长道:
“往后要洗心革面,守令畏法,洁己爱民,如此方能澄清吏治,让皇上对我等刮目相看。”
“是,我等谨遵恩相教诲。”众文官毕恭毕敬的躬身应声。
这一刻起,胡惟庸在文官心中的地位,终于赶上甚至超过了李善长。
“走吧,同僚一场,我们去送他们三个一程。”胡惟庸说完,便在一众文官的簇拥下,离开了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