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思父心切的李成桂就赶到了耽罗岛。

与他同来的还有高丽右布政使金涛,按察使郑梦周,以及刚上任的都指挥使冯诚。

冯诚在云南吃了败仗,被朱老板降为千户,在军前戴罪立功。后来定边之战是他英勇杀敌,算是洗刷了耻辱。

不过话说回来,在百战百胜的大明军中,有了战败的污点,一般就甭指望再有出头之日了。

但冯诚是宋国公的公子,自然属于不一般的情况,所以这才没两年,就又当上指挥使了。当然冯胜也不好做的太过,所以让儿子到这犄角旮旯里来升迁,以免招惹物议,被言官弹劾。

“阿爸!”

李成桂不愧是武将出身,下船之后便一路冲进了总管衙门,经过搜身后,直接滑跪到朱桢面前,抱着他的腿便哭起来:“十年相隔两茫茫,可想死孩儿了!”

“……”许是多年没要饭,朱桢的脸皮有些变薄了,竟感到有些羞耻:“好好,爹也想你,快起来吧。”

“是。”李成桂哽咽着起身,满眼孺慕之情的望着朱桢。“阿爸雄姿英发,风采更胜往昔。”

一旁的沈六娘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心说这不废话吗,十年前王爷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儿啊,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朱桢则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成桂。十年不见,他从一个正值壮年的**,变成了须发花白的老者。

“唉,别提了。”李成桂叹气道:“心力交瘁,不光累,还整天挨王上骂,被同僚整,能不老吗?”

“哦,王禑这是长大了,敢欺负我儿了?”朱桢脑海中的高丽王,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

“是,王上已经弱冠了。”李成桂苦笑一声道:“这些年脾气愈发暴躁,还听信一些人的谗言,觉得孩儿要篡国,所以处处针对我。”说着他泪眼汪汪的看向朱桢道:“阿爸可得为儿臣做主啊。”

“你刚才说被同僚整,指的是金涛还是郑梦周?”朱桢看一眼刚刚走到大门口的那几位,低声问道。

“是郑梦周。”李成桂赶忙答道:“金涛哥跟孩儿一样忠于大明,我们志同道合。”

“哦?你是说郑梦周不忠于大明咯?”朱桢幽幽问道。

“……”李成桂回头看一眼走到近前的郑梦周,咬牙点头道:“是。”

“好,看为父怎么给你出气。”朱桢便淡淡道。

听得沈六娘忍不住的想吐槽,喂喂,要不要这么宠啊?是不是出来太久想儿子了?

“臣等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这时,金涛、郑梦周、冯诚等人来到李成桂身边,跪地问安。

“都平身吧。”朱桢微微颔首,扫一眼众人便不悦道:“高丽王怎么没来?”

“啊这……”郑梦周等人一阵错愕,心说原来刚才李成桂先来一步,不是想爹了,而是想给他干爹喂炮药啊。

虽然“王不见王”很正常,但朱桢是天朝亲王,而且是仅次于太子的三亲王。高丽王只是个郡王,显然还不够格跟朱桢玩回避,按说是要前来拜见的。

“回王爷,”郑梦周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们王上抱恙在床,不能亲来拜见王爷,他也十分遗憾,命微臣向王爷告罪,并呈上薄礼一份,聊表歉意。”

“是这样么?”朱桢便微笑看向金涛。

他的目光明明清澈温和如春日溪水,金涛却登时气都喘不匀了。

“这,这……”嘴唇嗫喏了好一阵,也没吭哧出一个字来。

朱桢也不生气,便看向好大儿,李成桂断然摇头道:“回阿爸,郑梦周一派胡言,孩儿离京前,还跟王上一起骑过马,但请他一同来接驾时,他却坚决说“不来”。”

“为什么不来,难道本王能吃了他不成?”朱桢愠然问道。

“他说自己身为国王,不愿意给人磕头。”李成桂便直接给王禑上眼药道。

“李成桂,你休要含血喷人!”郑梦周闻言大怒道:“王上就是病了,已经卧床不起好多天了,哪有力气跟你骑马?!”

“呵呵,当着我阿爸的面,你也敢睁眼说瞎话,真是罪该万死!”李成桂与他针锋相对道。

“都住口。”朱桢哼一声,两人全都乖乖闭嘴。然后他又问一遍金涛道:“老金,本王再问你一遍,他俩到底谁在说谎?”

“当然,你也可以说不知道,放心,本王不会为难你的。”说着他掏出帕子,给金涛擦一擦满头的大汗道:“那么现在,给我个答案吧。”

金涛知道,王爷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答案,而是自己的立场。

他终于结束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把心一横,咬牙道:“汉城伯说得对,郑廉访撒谎了,王上……不,王禑根本没病,他就是装病逃避拜见王爷。”

“金方伯,你!”郑梦周一张脸登时煞白,急得直跺脚道:“你怎么能出卖王上呢?!”

“抱歉,郑廉访,我是大明的高丽布政使。”金涛下了决心,神态反而轻松了不少。

“说得好!”李成桂大赞道:“十年前我们就已经是大明的官员了,郑廉访也一样!倒是你郑廉访,当着大明的官,却吃里扒外,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朱桢抬下手,李成桂赶紧再次闭嘴,听义父沉声对郑梦周道:“老郑,本王一直是很欣赏你的。”

“是,没有王爷的厚爱,下官也当不上这个按察使。”郑梦周忙恭声道。

“但你真的很让人失望,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欺骗我。”朱桢冷声道:“还有你那个王上,不只是对本王失礼,连我父皇几次召见,他都敢借故不去。他心里头到底还有没有大明?他还把自己当成大明的臣子吗?!”

“王上心里当然有大明,他也一直把自己当成大明的藩臣……”郑梦周也是有胆识的,都这时候了还敢绵里藏针。

他说王禑是大明的藩臣,就是在提醒朱桢,他们王上可是有自己国家的一国之主。不应该以寻常的规矩要求他们大王。

“他到底是臣子还是藩臣先搁一边。”朱桢依旧云淡风轻的对他说道:“刚才,本王给金涛的第二次机会他把握住了。现在本王也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三天之内,把王禑带到本王面前,本王就也原谅你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