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遵化后,行军就变得困难起来。因为进入了燕山山脉。

如果从高处看,雄伟险峻的燕山山脉,就像一座高大坚固的城墙,屹立于华北平原的北端。

对这个年代的军队来说,整个燕山山脉几乎无法穿越,只有几处河流冲刷形成的孔道,才能让车马勉强通行。这样的孔道一共只有五处,又被中原王朝建立了五座坚不可摧的关隘。

中原王朝还在燕山山脉修筑了长城,让燕山山脉变得愈发不可逾越。将北方游牧民族阻隔在汉家天下之外。宋朝心心念念想夺回燕云十六州,其实就是为了夺回这道天险。

不过,当中原王朝准备北伐草原时,这道天险同样会严重阻碍他们的步伐。

现在就轮到朱桢他们这支总人数近四十万的大军,来感受一下燕山山路的难行了。

这种地方冰排肯定是用不上了,所有粮草辎重都要靠马车拉,靠独轮车推,靠扁担抗。尽管徐达在重修燕云工事的时候,花了大力气整治这条道路,但这么多车马人员涌入这狭窄的山道中,又是冰天雪地的,只要一辆车掉了轮子或者陷进坑里,整条路就会瞬间被堵的水泄不通。

朱桢哥几个虽然贵为亲王,但到了这种地方,也一样被堵的半点没脾气。

眼见着前头半个时辰了不动弹,他们便下马上山眺望。

“好家伙,少说堵了五里地。”老十二收起望远镜,苦笑道:“今天能走个二十里,就谢天谢地了。”

“正常。”朱棡却已经习以为常道:“从宣大来的时候,我们才十万人,一路上就没少堵。”

“冬天行军就这样。”朱棣一副很懂的样子道:“尤其下了雪,路面打滑,坑坑洼洼也看不见,简直坑死爹了。”

“看来史书上说春天出兵,是有道理的。”老十一道。

“那也得分情况。”朱棣摇头道:“像咱们这回,就得提前出发。不然等下个月雪一化,进了返浆期,那更没法走了。等再过一个月返浆期结束,纳哈出早回东北了。咱们还打个屁?”

“三哥,返浆期是咋回事?”老十二好奇的问一旁的老三道。

“问你四哥去。”老三把皮球踢给了老四。“他现在是地道的老北平了。”

“这可难不住俺。”朱棣便欣然作答道:“返浆期嘛,就是开春地上翻浆,路上全是泥浆子,厉害的地方,脚踩进去都拔不出来。”

“啊?为啥呢?”这下连老十一也好奇了。

“俺哪知道为啥,化冻化的吧。”老四一阵语塞道:“问你们老师去,他啥都知道。”

“哈,四哥还真考不倒我。”老六果然给出了解释道:“这是由于冬季寒冷,地下的水分在冷凝和扩散的作用下,不断地向上层移动,在地表下聚集冻结。早春,气温开始回升,冻土层从上往下融化。在下层化透之前,上层融化的水不能下渗,从而形成返浆水,水和土一混,那不就成了泥浆子了吗?”

“瞧瞧,什么叫博学。”朱棣笑着竖了个大拇指。

“这样啊……”十一十二恍然大悟:“现在就这么难走,这要是返浆期,直接没法上路了。”

“那可不,所以咱们要赶在返浆期之前,完成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朱桢点头道:“时间其实还是很紧的。”

“这么难走的路,咱们能按时到吗?”老十二就很担心。

“废话,你都能想到的问题,大将军、颍国公他们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能想不到吗?”老四笑骂一声道:“从喜峰口是通往塞外最短的道路,出关后几天时间就能到大宁。”

“听四哥这一说,我想起个典故。”老十一便道:“北宋至和二年,刘敞奉命使辽,为不让宋使知道出关路线,以免宋辽发生战争时被利用,契丹人故意带他从古北口出关,走了许多弯路,以显示路途的遥远艰难。”

“谁知刘敞对北方的道路了如指掌,就质问对方:“明明有直路可走,自松亭关到中京才十余程。用不了几天就可抵达,为什么要故意走远路呢?”

“契丹人只得认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便说道:“因为这本就是我汉家之地,当年曹操征乌桓,走的就是这条道。””顿一下,老十一怕哥哥们听不懂,又解释道:“刘敞所说的松亭关,就是现在的喜峰口。汉朝的时候叫卢龙塞。”

“不用解释的那么清楚。”在场唯一学渣朱棣知道,这多半是解释给自己听的,没好气道:“卢龙塞就是喜峰口,喜峰口就是松亭关,这么有名的地方,我还是知道的。”

“可惜,宋人也只能过过嘴瘾而已。”老三听完笑道:“不像我们,可以真的出关去干鞑子!”

“是啊,幸亏大将军收复了幽燕,不然大明根本没法出塞作战。”哥几个深以为然。

这时候,队伍终于又开始挪动,他们这才下山继续前行。

大军就这样在狭窄的山道上徐徐而行,走走停停。结果足足用了四天时间,才走完了从遵化到喜峰口,崎岖蜿蜒的百里山路。

其实喜峰口就是滦河河谷,奔腾的河水,经过千万年时间,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巍峨群山,冲刷出了深达数丈的河谷。相对平坦的河谷便成为了进出燕山的通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为了扼守这条河谷兵道,自汉朝就在这里修建了关卡。不过现在的关城是徐达重修的,所以看上去焕然一新、坚不可摧,一如今日之大明!

站在关下,仰望着高达五丈的喜峰口关城,朱棡不禁吟诵道:“三更抚枕忽大叫,梦中夺得松亭关,中原机会嗟屡失,明日茵席留余潸。”

“这是你作的诗?”老四问道。

“是陆放翁啊,白痴。”老三无奈的摇摇头,策马上了关城。

“俺说怎么这么悲凉呢,又叹又哭的。”老四挠挠头,也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