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执跟朱前商量了许久, 吃过午饭才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从朱家带走了几本他没看过的书。
从朱家出来, 黎青执就去王姐家找金小叶。
金小叶接了新的单子,因而王姐家很热闹, 有很多来拿活儿干的女人,正等着金小叶和王姐把布料裁剪出来。
方锦娘眼睛不好, 裁剪布料的速度很慢, 就没有上去帮忙,而是在旁边做针线活, 黎青执看了一眼, 发现她做的并不是金叶绣坊的产品,而是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
看那衣服的颜色, 应该是给金大江夫妇做的。
他昨天看了看,金大江夫妇确实是连件好点的衣服都没有的。
“你这么快就忙完了?”金小叶看到了黎青执。
“对。”黎青执道。
金小叶道:“家里要添置些东西,你去买一下吧!”
金小叶一口气说了好几样东西,吃的用的都有,黎青执等她说完, 就道:“我这就去买。”
金小叶知道黎青执记性好,不会忘记她的嘱咐, 闻言继续忙活起来。
黎青执拎着篮子,油盐酱醋买了不少,买得差不多的时候, 瞧见金小树抬着一些木料从木匠开的铺子里出来。
黎青执问了问, 才知道金小树跟方锦娘这几天都不打算继续挣钱。
金小树准备把家里收拾一下, 添置些东西,至于方锦娘, 她想给金大江夫妇做两身衣服。
金大江夫妇的棉袄都已经不保暖了,现在分家有了钱,肯定要给他们添置点新衣服。
“我给我爹娘买了一张床,家里的东西还有缺的,也添置一点,明天我就找人来盖房子,我打算再盖两间屋,这样我们就能住得很宽敞了……”金小树兴致勃勃,对未来充满希望,“姐夫,我还订了一艘船,以后我就有自己的船了!”
以前没分家,金老太太又抠门,这不许那不让的,金小树也就从未想过要改善居住环境。
但现在他盖了新房子,成了亲分了家,在如今的家里他还是顶梁柱……
金小树对布置自己的家充满兴趣,干活的劲头也非常足。
黎青执觉得他这样挺好的。
不过他们买的东西有点多,怕是要先带回去一些,然后再来县城装剩下的东西。
庙前村。
这些天,庙前村的人就没有少过谈资。
金小树成亲、县衙征民夫这两件事的热度还没下去,就又接连出现好多能说的事情。
“这次建码头给吃肉,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金扁头都后悔让他外甥去了。”
“昨天县太爷也去了码头那边!”
“最重要的是黎青执竟然认识县太爷!”
……
庙前村的人想不明白,断了胳膊之后一直在家无所事事的黎青执,怎么会认识县太爷?他们有诸多猜测,但没个确切答案,就又说起了金家分家的事情。
“金家让金大江去建码头,确实不应该。”
“就是啊,金大江都多大年纪了!金柳树怎么好意思让他去?”
“你们听说了吗?金家那十二亩水田,金大江就分到了三亩。”
“他家老太太真的偏心到家了。”
“幸好金大江的儿女有出息。”
……
还有不少人找到金母,询问金母金家分家的事情。
金小姑就到了黎青执家:“二嫂,我娘那么偏心,少给你们六亩水田,你都不生气的?”
金母道:“那地都是爹娘的……”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总被大嫂欺负!”金小姑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金母没搭腔,她也知道自己干的活有点多,但她并不介意。
金母的娘家非常非常穷,她爹娘早早去世之后,她嫂子还看她不顺眼,让她跟家里的羊一起住。
到了金家之后虽然要干活,但能吃饱穿暖,金大江对她又很好,金母其实挺知足的。
这么想着,金母抬眼去看黎大毛和黎二毛,见两个孩子玩得高兴,金母就想笑。
她自己小时候过得辛苦,就有点惯孩子,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哪怕一点委屈。
之前她想给金小树和方锦娘吃,结果金小树和方锦娘不要的两个鸡蛋,就被她背着赵小豆,喂给了黎大毛和黎二毛。
金小姑说了点金家的事情之后,又开始抱怨自己的丈夫儿子,抱怨姚祖明一家。
金母听得并不认真,注意力主要在两个孩子身上。
“二嫂,黎青执是怎么认识县太爷的?”金小姑问。
“我哪知道啊。”金母一脸茫然。
金小姑:“……”她这个二嫂一问三不知,活该被欺负。
在村里,消息传得挺快的,黎青执认识县令和金家分家的事情,姚艄公一家很快就知道了。
姚艄公夫妇觉得黎青执有本事,姚振富却勃然大怒。
黎青执怎么会认识县太爷?
自从黎青执断了胳膊,他心情一直很好,也就得知金小叶要供黎青执读书的那几天不太开心。
但后来黎青执不是没去读书吗?他觉得金小叶只是随口说说,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结果……黎青执竟然认识苟县令?
“肯定是金小叶花钱帮黎青执疏通关系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认识县太爷?”姚振富在家闹腾,抱怨自己的父母不给他钱让他去疏通关系。
姚艄公道:“我们家的钱都被你花光了,哪还有钱?”
姚振富不说话了。
姚振富很不高兴,但其实最不高兴的是金茉莉。
黎青执竟然认识县令,这是金茉莉没想到的。
黎青执……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如此一来,黎青执不就比姚振富厉害了吗?
还有就是金家分家这事儿。
金茉莉想把自己的表妹嫁给金小树,但没有成功,那之后,她就想让金家别分家。
上辈子这时候,金家还没有分家,在金小树娶了江春凤之后,曾想过要分家,但江春凤不同意,这家也就没有分成。
一直到金母因为劳累摔断腿去世,金小树再也受不了,两家才分家。
那次分家,她爹娘是占了便宜的,但也是因为分了家,金小树发达之后,他们一家没沾上什么光。
不久前,她还劝着她娘对金大江夫妇好点,结果一眨眼,竟然分家了?
金茉莉匆匆回到娘家,得知分家原因之后愈发烦躁。
她觉得她娘太糊涂了!
上辈子因为江春凤的原因,两家矛盾很多,可即便如此,她娘也没让金大江去建码头。
不对,应该说上辈子,他们县城压根就没有建码头。
那时县衙大冬天征了民夫,都是让他们去修县城的旧码头,或者干一些别的活儿,因为上辈子她二哥没有当姚艄公的徒弟,就都是她二哥去……
这半年,真的很多事情都变了。
“金大江一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凭什么要我忍着他们?”金大伯母想到金柳树今天被逼着去建码头的事情,就很气恼,反过来骂了金茉莉一通,觉得金茉莉吃里扒外。
母女两正闹矛盾,金枣树从外面进来了:“娘,金小树和黎青执买回来很多东西,他们是没见过钱吧?一有钱就乱买东西。”
金枣树说金小树他们乱买东西,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金小树买的,其实都是价格实惠的东西,他一次买那么多,是因为金大江夫妇的家当实在太少。
回到村里,停好船,金小树就把东西一样样往下搬。
他没让黎青执帮忙,在他和金小叶眼里,黎青执都挺弱的。
也因此,金小树本以为他要搬很久才能把东西搬完,结果他刚搬了一点东西,就有一些闲着没事干的人村里人来帮忙了,这些人帮忙之余,还都好奇地问黎青执:“黎青执,听说昨天你跟着县太爷去新码头那边了?”
“你是怎么认识县太爷的?”
“黎青执,是不是你来咱们村之前,就已经认识县太爷了?”
……
黎青执被村里人团团围住,感觉还挺好的。
他昨天跟着苟县令去码头,就已经预料到这场面了,至于答案……
黎青执道:“我以前不认识县太爷,但现在崇城县那几个写县太爷的故事,比如《苟县令惩治张臭钱》,都是我写的。”
这些故事是他写的,这事儿李秀才学堂里的人知道,衙门里很多人也知道,迟早传开。
村里人震惊地看着黎青执。
村里有很多人去县城茶馆听过故事,就算没听全,也知道这几个故事多么受人喜欢。
这竟然是黎青执写的?
黎青执也太有本事了吧?怪不得苟县令看重他!
还有,他们都没有听全这故事……黎青执能不能给他们讲讲?
围着黎青执的人越来越多,这消息也就越传越远。
村里人觉得黎青执能写出这样的故事特别厉害,县城的某些读书人就不一样了。
洪晖现在的名声不太好,但还是有一些朋友的,此时他们一边喝酒聊天,一边批判那个写了这些故事的人。
“写这几个故事的人,对苟县令真的是谄媚至极。”
“他写这故事就是为了讨好苟县令吧?也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
“我耻于跟这样的人为伍!”
……
说着说着,还有人道:“这人竟然还在书里抹黑洪少,实在过分。”
洪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道:“我弟弟曾不小心伤了他,他恨我是应该的。”
众人听洪晖这么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写这书的,是黎青执?”
“是的。”洪晖叹气。
众人纷纷道:“这人着实可恨!”
“他当初就不肯私下调解,非要闹上公堂,现在又在书里抹黑洪少,其心可诛。”
“他当初靠着巴结朱寻淼参加中秋诗会,这次又巴结上苟县令……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
正说着,洪晖提前安排好的一个人道:“听说苟县令昨日去码头那边,他也跟着去了,苟县令如今对他极为看重。”
紧跟着,这人又说了其他一些跟黎青执有关的事情,比如黎青执以前没读过几本书,据说连《三字经》都是不久之前看的,又比如黎青执之前流传出来的手稿,字迹奇丑无比。
众人气愤填膺,纷纷指责黎青执。
洪晖对这情况很满意。
他现在就是在这些人的心里埋下一粒种子,今后……
据他所知,黎青执有意参加县试,而以苟县令对黎青执的看重,多半会在县试里给他一个好名次。
按照他打听出来的情况,黎青执本身的学问不怎么样,等县试成绩出来,他当众质疑黎青执作弊,再给黎青执出些难题,肯定能让黎青执身败名裂。
当然,在那之前,他会先给苟县令找点麻烦。只是劳民伤财征民夫建码头这件事,应该不能让苟县令落马,但肯定能让苟县令受些责备。
此外……黎青执会写文章,他也会写诗词,他要写些作品流传出去,让苟县令在民间的声誉消失无踪!
洪晖这么想着,就跟人说起了苟县令建新码头的事情。
古往今来,百姓一直苦徭役,他们念了一些控诉徭役的诗词,然后大骂苟县令,觉得苟县令害苦了百姓。
洪晖知道苟县令昨天给民夫吃了肉,但他觉得苟县令也就第一天作个秀,不可能天天给那些民夫吃肉。
而且就算能吃肉……干活那般辛苦,被征来的民夫必然是不情愿的。
孙举人会设法让知府大人来崇城县查看,等知府大人来的时候,他们会找人煽动那些民夫,还会安排人去知府大人面前告状,到时,苟县令定然百口莫辩。
众人越说越激动,还有人当场写了一些骂苟县令的诗词。
他们看过之后,对自己写的诗词特别满意。
那黎青执写的东西毫无文采,他们写的就不一样了,全都文采斐然。
等他们的诗词传开,崇城县的人肯定会知道苟县令不是个好人!
现在还跟洪晖交好的读书人,有些是孙举人的学生,有些家里是跟苟县令作对的本地势力,他们都对苟县令极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