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执这次去省城, 并没有带钱大夫人。

钱大夫人的身体状况挺好的,在家好好养胎就行,没必要跟着他舟车劳顿跑去省城。

当然京城必须去, 钱大夫人生产的时候有他在旁边看着比较好。

拿出一个核桃,黎青执用手捏碎, 取出核桃仁给金小叶。

金小叶没吃,先给了黎大毛黎二毛。

黎青执见状, 就又剥了一个, 这次金小叶吃了半个,剩下的半个给了赵小豆。

“阿青, 我也要。”黎老根捏着个核桃, 眼巴巴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接过他手上的核桃,帮着捏碎。

他们家买的这核桃并不是后世很好剥的纸壳核桃。这核桃的壳非常坚硬, 黎老根用手怎么都捏不开。

见黎青执轻轻松松的就把核桃捏开,黎老根忍不住嘟哝:“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

这可不是年轻人身体好,是他力气大。

黎青执又捏开一个核桃,然后就见黎大毛和黎二毛拿着核桃仁,用指甲掐下来一点, 拿去喂鸡。

唉,他儿子现在对鸡比对他好。

黎青执把核桃仁塞自己嘴里, 不给他们了。

黎青执他们开开心心地赶路的时候,徐元栋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

“您……是徐先生?”晋王府的门房看到徐元栋有些吃惊。

徐元栋以前一直都是风度翩翩的, 可今天的他胡子拉碴, 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衣服也乱糟糟的。

门房差点不敢认。

“是我!我有急事要见王爷!”徐元栋道。

晋王得知徐元栋来了的消息的时候,正跟手下人商量对策。

晋王对皇位势在必得。

他也必须得到, 要是他没能当上皇帝,将来大概率不会有好下场。

正因为干系太大,他静不下心来,好在他身边有些聪明的谋士,还是能劝一劝他的。

“王爷,吕庆喜最近盯上了燕郡王,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

“我倒是觉得,可以联合燕郡王,先设法解决掉吕庆喜。皇上宠爱吕庆喜,但他恨极了燕郡王,解决掉吕庆喜之后,皇上必然会选王爷。”

“不可,那燕郡王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就有了那么大的势力,着实不简单,依我看,应该和吕庆喜一起,先解决掉他。”

……

这些人正议论着,就得知徐元栋回来了。

晋王有些惊喜:“快让他进来!”

晋王安排了徐元栋去江安省给张巡抚找麻烦,现在徐元栋回来,那必然是事情办成了!

徐元栋很快就来到了晋王面前,而晋王看到徐元栋的样子,就是一愣:“元栋,你这是……”

满身狼狈的徐元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王爷,您可一定要防备着燕郡王啊!”

晋王眉头微皱,晋王身边的谋士也都竖起耳朵。

然后他们就听徐元栋一边哭一边说自己的经历。

徐元栋从苟同知入手针对张巡抚,这做法绝对没错,但燕郡王插手,害他任务失败不说,别人还都以为晋王要刺杀苟同知!

这会让晋王名声受损,是徐元栋办砸了差事。

人都是会推卸责任的,徐元栋也不例外。

他这次任务失败,怕晋王怪罪,就将失败的原因全都推到了燕郡王身上。

他还道:“王爷,草民费尽心思,才得知一个消息——七年前玉溪府水灾,丢了的赈灾银两是燕郡王的人弄走的!不仅如此,他还在王爷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王爷之前屡屡出事,也跟他有很大关系!”

晋王瞳孔收缩。

“王爷,燕郡王简直就是一条毒蛇,他一直潜伏在暗处,时不时就咬王爷您一口!”徐元栋道。

晋王这时候也想明白了:“怪不得吕庆喜这几个月开始针对他,肯定是吕庆喜知道了什么!”

晋王这两年有诸多不顺,他之前一直怪吕庆喜,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

要是没有燕郡王,他定然不会落入如此境地!

晋王一时间都顾不得找张巡抚的麻烦了,满腔恨意都朝着燕郡王而去。

这也是因为张巡抚远在江安省,他并不能拿张巡抚如何。

只是晋王虽然恨燕郡王,一时间却也没有对付燕郡王的办法,直到他的一个谋士道:“王爷,吕庆喜能写书,我们也能写!”

“对!我们也能写!”晋王道。

晋王一边调查身边人,一边找人写书,一下子忙了起来。

而燕郡王……他在被吕庆喜针对之后,又被晋王针对,一时间损失惨重,裕隆商行甚至不得不关闭。

但也是这样的争斗,让他走到台前,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少不得就有人投靠他……

如今,朝堂上也有一些不站队的官员,但大部分人,都投靠了吕庆喜、晋王或者燕郡王。

这三方人马相互争斗,相互排挤,将整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禾兴府,海周县。

海周县是禾兴府靠海的县城。

海周县生活着不少百姓,但这里的百姓并不富裕——这里的田地,没有崇城县那么肥沃。

至于靠海吃海……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靠海吃海的,这里大部分的百

姓,还是农民。

方绣娘带着一个雇来的大婶,在田间小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景象。

终于,她停在了一个破房子门口。

那房子里,有个看着大概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训斥一个女人:“臭婆娘,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饭?浪费我的粮食!我看你还是别吃了!”

这人不停地教训自己面前的女人。

他面前的女人看着年纪不小,但颇有几分姿色,此时正缩成一团哭。

方绣娘心情很好地看了一会儿,就见那女人抬起头看向她。

她脸色不变,一直到那个女人挪开视线继续哭,才轻笑了一声。

她娘没有认出她来,挺好的。

方绣娘跟人打听了一下这家人。

“那男人姓田,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之前就喜欢打前头的女人。”

“他前头的女人死了没多久,就娶了这个女人,说是娶回来照顾儿女的,但他儿女都大了,哪用得着别人照顾?他就是看人家长得好,动了花花肠子。”

“为这事,他儿子还跟他打了一架!他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到了娶媳妇的年纪,结果他拿家里的钱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他儿子现在都娶不起媳妇了。”

“这女人也娇气,这不干那不干的。”

“她还整天念叨着,说她儿子会来接她……想多了吧?她儿子走了之后,就没回来过。”

……

方绣娘听完,心情更好。

这个被骂的女人,就是方母。

她是知道方母在这里之后,专门过来的。

要是来的是她姐,真见到她娘过得不好,兴许会心疼,她就不一样了,她只觉得痛快。

按照这村子里的人所说,她娘当初和方子荐一起来到这里,两人没钱了,方子荐就带着她娘去问人,问有谁要她娘……

后来那姓田的要了,还给了五两银子,然后方子荐就带着五两银子走了。

方子荐已经死了,她娘却还在等方子荐来接。

方绣娘跟村里人聊了聊,说了有人刺杀苟同知被砍头的事情。

“那个刺杀苟同知的人叫方子荐,他就不是个好人,靠着姐姐干活读了书,还想要卖掉姐姐……”方绣娘绘声绘色地跟人说了方子荐的事情,然后才离开。

这种小村子里的人,在得知一件外面传来的新鲜事之后,会四处去说。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娘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省城。

黎青执他们已经在朱家的房子里安顿下来。

这里有几个朱家的下人守着,黎青执来了之后,在他之前住过的客房里住下,然后就开始了跟之前一样的,考前交际活动。

这一年他很忙,但一直都有想办法扩大自己的名声,至于扩大名声的方法,那自然就是在《安江文集》上发表自己的文章。

这一年,每个月的《安江文集》上,都有他的文章,他在省城读书人圈子里,几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也都觉得,他肯定能考上举人。

不过黎青执不敢掉以轻心,这段时间他不仅努力读书,还向张巡抚打听了一些考官的消息,琢磨考官的喜好。

在现代,高考作文字写得好,分数都能高一点,别说古代了。

在这个时代,写的文章符合考官喜好非常重要。

黎青执来到省城之后,就开始跟省城那些来参加乡试的秀才来往,以便可以了解到更多消息。

他忙的时候,金小叶也很忙。

她上午的时候,会带着黎大毛他们出门,去省城各个地方逛一逛,至于下午,她则跟着会说官话的老师,学着说官话。

金小叶其实是能听懂官话的,但她说得不好。

接下来他们要北上去京城……这官话肯定要学一学。

这段时间,黎青执回家之后都不跟他们说方言了,专门说官话。

黎青执用金手指帮金小叶、黎大毛和黎二毛开发过大脑,三人记性特别好,学官话也就学得很快。

黎老根、赵小豆还有章早,学得就比较慢了。

赵小豆总是不好意思张口,怕自己说错,学得就很慢,章早基础差,学得也艰难。

最惨的就是黎老根,他脑子不行,学得特别慢。

“阿青,我不想学了。”黎老根对黎青执道。

“爹,你要是不学,去京城以后不小心丢了,我都找不到你。”黎青执道:“难道你不想去京城了?”

京城肯定是想去的!

黎老根不喜欢学说官话,每天下午都很痛苦,但对上午很期待。

上午金小叶带着他们出去,他真的见识到了很多东西,还吃了一些他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

他原本已经没有什么能说能炫耀的东西了,但现在,他又积累了一肚子可以说,可以向人炫耀的话。

黎老根想去京城,也怕自己不小心走丢之后会找不到黎青执他们,只能继续学。

但学了一阵,他又对黎青执道:“阿青,到时候你在我身上系一根绳子吧,这样我就丢不了了。”

黎青执不想用绳子牵着黎老根走,他不为所动,跟黎老根说话只用官话。

时间一久,黎老根的官话虽然说得不好,但能听懂一些了,可喜可贺。

七月十六这天,黎青执起得很早。

今天是《茕独游记》最后一部出售的日子,他要去买书!

这已经不是黎青执第一次去买自己的书了。

他约了包括彭景良在内的几个禾兴府的秀才,一起去沈家书房排队买书。

“听说这是最后一本《茕独游记》。”

“也不知道茕独散人是怎么写出这么一本书来的。”

“听说有人看这书,都看得疯魔了,非要说这世上真有这么一个国家,还想出海去寻。”

“其实我也觉得这书上写的像是真的,真要有这么个地方,那就太好了!”

……

彭景良他们讨论着《茕独游记》,言语间对茕独散人充满崇拜。

这世上不乏看茕独散人不顺眼的读书人,但《茕独游记》……就算是那些看茕独散人不顺眼的人,也都看了。

书里写的那个世界的种种政策和法律,更是被无数人研究着。

因为书里提到那个地方的人用的字都是简化字,方便了老百姓学东西……最近还开始有人研究简化字。

对了,茕独散人写在书里的纺织机,也已经被人制作出来了。

还有人觉得茕独散人太笨,他研究出了这样的纺织机之后,竟然没有藏着掖着用它赚钱,还将它写在书里,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他这也太蠢了!

别人议论的时候,黎青执只是附和几句,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性格,反正是不会去跟人争吵,争得面红耳赤的。

但他觉得那些为了一本书争论不休的人挺可爱的。

这些年轻人,大多都怀有美好的理想,希望这个世界能越来越好……挺好的。

“黎兄,你的《童趣故事集》也非常好看,”彭景良想起来一件事,“这书是给孩子看的,但我非常喜欢。”

“你本来年纪也不大,”彭景良的师兄笑起来,“不过这书确实不错,我家孩子特别喜欢,为了看懂这书,他读书都认真了很多。”

他们说起《童趣故事集》的时候,江安省这次的乡试主考官正在看这书。

这次负责主持江安省乡试的考官姓平。

这位平大人是翰林院的,他家境一般,在翰林院又捞不到什么油水,日子过得清贫。

能来江安省主持乡试,他特别高兴。

来之前,户部给了他两千两银子,来了江安省之后,他的一应花销也是江安省的官员出,不需要他额外花钱。

这也就算了,他印了一些自己的诗集文集带来江安省,那些书还都卖了高价——考生往往是通

过考官的作品来揣摩考官喜好的,所以很多考官,会在会试前卖自己的诗集或者文集。

总之,平大人这趟能赚不少钱。

他并不是个贪心的,科举舞弊这样的事情不打算做,不过可以捞钱的地方,他也不会放过。

平大人爱钱,但对乡试还是很上心的,在乡试之前,他就了解过江安省的考生了。

那诸多考生里,黎青执的名气是数一数二的。

他不仅得了小三元,《安江文集》还月月刊登他的文章,就连他的字,都受人追捧。

平大人已经决定,只要黎青执正常发挥,就让黎青执当解元。

让这样一个书生当解元大家都满意,要是他让一个一点名气都没有的人当解元,即便他没有徇私舞弊,说不定都会被人当成他徇私舞弊了。

平大人已经看过黎青执写的文章,前几日,还有人送了他一套黎青执写的《童趣故事集》。

这书怪好看的,平大人最近闲来无事就会看一看,如厕的时候都会把书带上。

看到手上的书只剩下薄薄几页还没看,平大人有些不舍。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大人,您要的《茕独游记》买回来了。”

“快给我看看。”平大人立刻道,让人将《茕独游记》拿过来。

他放下手上的《童趣故事集》,仔细研读茕独前辈的书。

他年纪不小了,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满腔热血,现在的他,甚至一心惦记着给儿孙搞钱。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喜欢这书。

这是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另一边,黎青执他们,也终于买到了书。

还在路上,他们就已经开始看书,一边看一边感叹。

黎青执看得漫不经心,毕竟这书他早就背下来了。

不过他对沈家商行,是真的很满意。

这不单单是因为沈家商行给他的稿费很多,也是因为沈家商行出的这书,质量真的很好。

这最后一本书他写了军队,还画了几张图,而书里印的图,跟他画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书出来之后,省城的读书人,少不得讨论了几天。

杜永宁这个对茕独散人崇拜到了极点的书生,更是买了很多茕独散人的书,又开了个读书会。

他邀请了黎青执,黎青执去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聊着聊着,话题就歪了,好些人坚信这世上真有这么个地方,不然茕独散人不可能写得那么真实,然后他们就想去看看。

黎青执:“……”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进入了八月。天气终于凉爽起来,黎青执觉得日子过得比之前舒服多了。

乡试前一天,黎青执没有出门。

这天他打算在家好好休息,顺便跟金小叶黎大毛黎二毛他们亲近亲近,让自己开心一点。

“爹,这次考试,你一定能考好!”黎大毛一边说,一边把自己从鸡窝里摸出来的蛋给黎青执:“爹,这是大宝的鸡蛋,给你补身体。”

黎二毛见状,也连忙送上二宝的鸡蛋。

赵小豆的鸡也是母鸡,他同样把鸡蛋给了黎青执。

得了孝敬的黎青执,开开心心地做了一碗放了三个蛋的蛋炒饭,然后吃给三个孩子看:“这蛋炒饭真好吃。”

黎大毛黎二毛:“……”他们今天吃面条,也很好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觉得他们爹手上的蛋炒饭更好吃!

黎大毛黎二毛馋得上去抱他们爹,顺便蹭一口蛋炒饭吃。

吃过饭,黎青执就跟黎大毛黎二毛聊天,然后发现,黎大毛黎二毛的官话已经说得很顺溜了,还没有口音。

金小叶也说得很好,但她有口音。

其他人么……他们能说一点,但他们说的官话很难听懂。

不过好歹能交流了,接下来几个月再努力努力,等去京城的时候,总不至于没法跟人交流。

乡试挺重要的,黎青执这天吃了不少东西补充能量,晚上更是早早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黎青执拎着自己的考篮离开家中,前往贡院参加乡试。

之前几次考试,条件都不怎么样,环境挺艰苦的,而这次乡试,不出意外的话会是考试环境最糟糕的。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考生要在考场过夜,而贡院那环境……在里面过夜可一点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