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异能在, 黎青执完全可以在短时间里不睡觉不休息。

一开始他身体没那么好的时候,他将养身体放在首位,但现在他的身体好多了。

几晚上不睡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这天晚上, 黎青执点着油灯,写了一个晚上。

这书他写得不算快, 一个时辰大概能写三千字,这个晚上, 他一口气写了一万两千字。

眼看着天快亮了, 黎青执给油灯添上油,又藏好自己写的稿子, 然后灭了灯在旁边的卧榻上躺下。

这卧榻前段时间给了常翠睡, 但现在常翠睡黎大毛的床,黎大毛和黎二毛一起睡黎二毛的床, 这卧榻就被黎青执放在了书房里,供他累了的时候休息。

黎青执躺下后没有睡着,只是用异能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没过多久,金小叶就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金小叶一直到早上醒来,才发现黎青执一晚上没回来睡觉, 进书房见黎青执好好睡着,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 黎青执适时地睁开眼睛。

“小叶……”黎青执叫了一声,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才道:“我昨晚上没回卧室?当时有点累就在卧榻上躺了一会儿, 没想到不小心睡着了。”

他不想金小叶担心, 就装作自己在书房睡了一晚上。

“这卧榻睡着哪有床舒服, 以后还是别在这里睡了。”金小叶道。

“肯定没有下次了!我昨晚上多吃亏,都没能抱着你睡。”黎青执抱住金小叶亲了一口。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 金小叶下楼准备早餐,黎青执则去了三个孩子那里。

他叫醒黎大毛黎二毛,说了自己要去临湖县的事情。

他从府城回来没两天就又要走……黎青执多少有点愧疚,黎大毛黎二毛也很伤心:“爹,能不去吗?”

“爹,我想跟你一起去。”

……

要是平常,黎青执是不介意带着孩子去的,但这次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大毛二毛乖,我明天就回来了。”

哄过黎大毛黎二毛,黎青执才带着他们去吃早餐。早餐还是白米粥和煮鸡蛋,他们吃早餐的时候,金小树和金桑树载着一群女孩子来了。

之前金小树用一条船,就把这些女孩子载回了庙前村,但这次回来……因为这些女孩子的父母给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一条船坐不下。

好在他们村有两条船。

金桑树是个脑子活络的,他知道黎青执前途无量,自己该跟黎青执和金小叶搞好关系。

他并没有说巴结的话,但把人送到之后就走了,没跟金小叶要钱。

黎青执跟这些女孩子不熟,毕竟这些人来了绣坊之后,他就时常出门。

简单吃了点东西,跟金小叶说了一声,黎青执就背着一个大书箱,拎着一个小书箱出门了。

苟县令让他先去一趟县衙,黎青执到了地方才发现朱前也在。

“贤侄,我跟你一起去临湖县看看。”朱前对黎青执道。

“那就太好了,有朱叔在,此行一定顺利。”黎青执笑道。

朱前也去,他们坐的船就很豪华了,船上还有茶水点心。

这一路,朱前挺担心的:“也不知道张知府会不会出事,若是张知府出事,也不知道会来个怎么样的知府……”

朱前真的挺喜欢张知府的,从不跟他们要钱,只要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守规矩,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要是来个爱搜刮钱的,或者喜欢瞎折腾的,谁知道他们会把禾兴府搞成什么样子!

黎青执给自己泡了一杯清火的**茶,喝了一口之后,跟朱前聊起朝廷的事情来。

朱前只是一个商人,知道的事情不多,但或许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

两人聊得不错,同时,临湖县也近在眼前。

黎青执真的很厌恶晋王,因为原主死在采石场,也因为……原主家里被满门抄斩,可能跟晋王有关。

原主父亲,是以贪污了赈灾银两的罪名被杀的,但他很清楚,原主父亲没干这事。

原主父亲只是一个没有背景,只有举人功名的穷县令,当时还忙得晕头转向……说他贪了十两,那兴许真的有可能,但说他贪了十万两……他哪来的胆子?

既然原主父亲没贪,那……那些银子去哪里了?

黎青执跟朱前聊到这件事,从朱前嘴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才知道那银子一直没追回,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

吕庆喜虽然在皇帝面前受宠,但朝中官员对这个代替皇帝批奏折,在朝中排除异己,在京中大肆敛财的太监并不喜欢,张知府就曾跟吕庆喜起冲突。

这银子要是吕庆喜贪的,朝中官员肯定会努力抓证据,就算不能将他拉下马,也一定会闹到人尽皆知。

但没人说吕庆喜贪污,据说,吕庆喜当时还调动了一些粮食送去灾区——他老家就在盂县附近。

既然银子不是吕庆喜拿的,那会是谁拿的?

有没有可能是晋王?真要是晋王,那晋王不仅害死了原主,还害死了原主全家!

两人到临湖县的时候,张知府还在审案子。

犯人太多了,昨天没有审完。

不过今天审讯的人,张知府并没有全都砍了,大多只是打了板子,押入大牢。

他们罪不至死。

县衙那边人挤人,黎青执和朱前都挤不到前面去……朱前正发愁,黎青执找到了一个维持秩序的厢军:“军爷,我是崇城县苟县令的师爷,有事求见张知府。”

那士兵看了黎青执一眼,道:“我要去问问张知府。”

他问过张知府之后,将黎青执带去了县衙:“张知府要中午才有空,你在这里等着。”

“好。”黎青执笑着答应下来。

另一边,朱前傻眼了。

黎青执编了个谎话去见张知府了,却把他留在原地……

他其实是可以跟着黎青执一起去的,但黎青执让他在外面打探消息……算了,他就在外面打探一下吧。

他现在,其实也不太敢去见张知府这个杀神。

黎青执和朱前都很忙,崇城县,金小叶也挺忙的。

主要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庙前村的传言竟然传到了县城,于是左邻右舍,就有人来找她,想要沾点黎青执的才气。

金小叶:“……”

金小叶挺无奈的,只能将黎青执以前写的一些稿子拿出来给邻居们摸。

她还不得不让那些女工去烧水,好招待这些邻居。

“你们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金小叶好奇地问。

隔壁的一个大婶直接开口:“是你公公说的啊!”

金小叶:“……”原来是黎老根!他肯定是去茶馆吹牛了!

金小叶正无语,王姐带着女儿来了。

平常这时候,王姐早就到了,但今天她女儿要跟徐启飞相看,需要打扮一下,来得也就晚了点。

她们到的时候,徐夫人已经带着徐启飞过来了。

徐启飞是知道相看这件事的,来的时候心情很激动。

不过到了金叶绣坊得知人家姑娘还没来,又看到金小叶拿出许多黎青执写的文章,他就凑上去看文章了。

这一看,徐启飞就入了迷。

黎青执跟着苟县令出门的时候写了不少文章,金小叶拿出来的就是那些,对徐启飞来说,这是他写不出来的!

他认真地看着,还问金小叶,自己明天能不能来誊抄。

金小叶一口答应。

黎青执对这些

文章并不重视,写完了之后就扔在一边,徐启飞想抄就抄呗!

黎青执肯定不介意。

“多谢金掌柜。”徐启飞高兴地作揖,也不看周围人,又去看文章了。

王姐和王姐的女儿:“……”

还是徐夫人看不过去,走上前,借着袖口的遮掩,捏住徐启飞胳膊上的一块肉扭了一下。

“娘?”徐启飞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娘,然后就发现自己娘的眼神不太对。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往旁边看去,然后就看到了王姐和站在王姐身边,俏生生的女孩子。

王姐的女儿跟王姐一样脸盘有点大,还有个肉乎乎的鼻子,是长辈很喜欢的长相,看着非常亲切。

见徐启飞看过来,她朝着徐启飞笑了笑。

徐启飞的脸立刻就红了。

王姐的女儿不是大美人,但她到底年轻,还认真收拾过,又穿了鲜亮的衣服,瞧着也就很讨人喜欢。

瞧见徐启飞的神态,王姐松了一口气,暗暗推了女儿一把。

王姐的女儿以前不爱说话,但这大半年接触的人多了之后,就跟王姐一样,变得能说会道,她走上前去,跟徐启飞聊起来。

徐启飞这样年轻有学问的人,她是很喜欢的!

徐启飞打小就早出晚归地读书,学堂里没有女孩子,家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都要喊他叔叔……

他头一次跟女孩子聊天,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他很努力地在说……看这两人的情况,他们基本上已经成了。

金叶绣坊里的空气,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临湖县县衙却是安静的,非常非常安静。

这里没有伺候的人,以至于都没有人给黎青执上茶。

黎青执也不在意,他从自己的书箱里拿出文房四宝,又从一个茶壶里倒了点隔夜的茶水,磨出墨后,就继续写书。

他已经决定了,要尽快将这书写出来。

张知府听说苟县令的师爷来了,就打算见一见。

临湖县的事情他能查这么清楚,都是因为苟县令,是苟县令给他提供了那么多信息。

苟县令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可能瞒着身边人,苟县令的师爷多半是知道苟县令做的事情的,他从这位师爷嘴里,兴许能了解到更多信息。

但他的案子审到一半,不可能突然停下,就让人把那位师爷带去县衙。

审完案子已经中午,张知府这才回县衙,打算喝点水吃点东西,然后继续审案。

张知府是见过苟县令的师爷的,然而等他进了县衙,却没看到那位师爷,只看到黎青执在奋笔疾书。

张知府一愣。

黎青执听到动静,看向张知府。

张知府是一个人进来的。

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他不想连累苟县令,也就不准备让别人听到他跟苟县令的师爷的对话。

“张大人。”黎青执叫了一声,目光落在张知府干裂起皮的嘴唇上。

张知府除了嘴唇干裂起皮以外,脸色也不好看,应该已经非常疲惫。

但他没有休息,一直在审案。

黎青执站起身,对着张知府作揖:“大人之恩,草民没齿难忘。”

“什么?”张知府不解。

黎青执道:“大人,跟临湖县有关的书信,都是我写的。”

黎青执之前不让常瞻对张知府说这个,是因为他当时并不信任张知府。

他知道张知府是个好官,但好官不一定愿意得罪晋王。

可现在……张知府都做了这么多了,他不可能还瞒着张知府。

“那些书信是你写的?”张知府震惊不已。

黎青执道:“是我写的。大人,之前我说我这般瘦削是因为大病一场,其实并非如此。六年前,我在崇城县被人掳掠,卖到了采石场……”

黎青执简单说了说自己的经历。

张知府越听越生气:“那些该死的家伙,差点害死了一个天纵之才!”

黎青执的本事,张知府亲眼所见,也有所耳闻。

黎青执的未来不可限量。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差点折在了采石场!

黎青执听到张知府的话,心情愈发复杂。

他隐瞒了张知府,结果张知府没有丝毫怨念。

“采石场的事情,你是因为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的,其他那些呢?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张知府问。

黎青执道:“苟大人审讯过的犯人,我私下里又去审讯了一番。”

张知府:“……”他还以为苟县令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人,原来并非如此!

不过眼前的黎青执,是真的不简单。

这人从采石场逃出,拖着快要垮了的身体读书,又设法认识苟县令,还给他送信……

临湖县之事,都是他推动的!

只是……黎青执明明可以一直躲在幕后,为什么突然跟他坦白?

他接下来多半要没命,黎青执这时候来找他,跟他说这些,全无好处。

相比之下……黎青执清清白白地去考科举,未来才能走得更顺畅。

张知府心中疑惑,也就直接问了。

黎青执道:“大人您为我报了仇,我哪能再欺瞒您?”

张知府闻言,对黎青执的好感加深。

知恩图报的人,总不会太差。

一个逃出鬼门关之后,一心想着要把还在受苦的人救出来的人,也不会差。

张知府道:“我让人送饭过来,我们吃点东西,再聊一聊。”

“是,大人。”黎青执也想跟张知府聊聊。

张知府走到外面让人送饭,又问黎青执:“你刚才在写什么?”

黎青执道:“我在写书。”

“什么书?”张知府皱眉,黎青执要是把他在临湖县干的事情写成书传播出去……晋王绝对饶不了黎青执!

黎青执道:“我在写一本《沉冤录》。”

张知府闻言,来到黎青执写字的地方,翻了翻黎青执已经写好的稿子。

看过之后,张知府大为震撼。

他这几天,得知了无数惨事,一开始还心痛难忍,后来却已经麻木了,只木然地审讯着。

可现在读了黎青执写的这故事……他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书黎青执在开篇写了,说是百姓口述他记录,还真就是以百姓的口吻来写的,比他之前写的故事更口语化,甚至还时不时出现一些只有江南有的词汇。

可就是这样的故事,直击人心,让人看了之后,心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