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滚烫的热茶就朝着章靖的后背直接泼了过来,热水滚烫, 洇进了衣服里头更加是贴着皮肤那种剧烈的滚烫感觉叫人难受。
章靖抱着林氏的手更是用力了几分, 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姚氏显然也是惊着了。
她全然没有想到章靖竟然会忽然闯了出来, 她虽然平日里对着儿媳妇严厉, 但是对着儿子可是一向来疼爱有加的。
她颤抖着手赶紧上去, 想要扶住章靖, 一时间连让叫大夫都忘了。
可是, 章靖却伸手挡开了姚氏的搀扶, 冷着脸看着姚氏, 一脸愤怒。
“不劳母亲关心,往后我事情更不劳母亲, 要娶谁不要娶谁都是我的事情。”
姚氏的身子颤了颤, 嘴唇微动,半天没有憋出来一个字。
还是林氏更为镇定一些,她从章靖的怀中挣脱出来,扶住了章靖,转头冲着外头喊了一声。
“去叫吴大夫!”
外头的小丫鬟这才挑起帘子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待看清了里头的情况,呀了一声,转身就去请大夫。
而原本在外面伺候的那些丫头们, 也都蜂拥了进来, 拉着林氏和章靖去碧纱橱换了衣服。
另外的一些则是扶着姚氏重新坐了下来, 给太太顺气。
姚氏泼了一杯热茶, 气也消了, 剩下的就是后悔和担心了。
而碧纱橱之中,林氏遣了人出去。
“去拿烫伤药来,这里我来便好。”
其余的丫鬟们奉命离开了,房间里头就只剩下了章靖和林氏两个人了。
林氏给章靖拖了衣服,露出了劲瘦的后背,带着肌肉的力度,却并不会特别的虎背熊腰。
当看到了章靖后背深红色的烫伤之时,她还是不由得心底一痛,忍不住埋怨道。
“你怎么忽然跑出来,幸好冬天里穿的还算是厚,若是夏日里岂不是要烫出泡来!”
章靖看着林氏如此心疼的样子,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
“护着自家夫人是夫君应该做的,我知晓母亲将你叫过来了你急忙赶来了。却没想到夫人如此护着为夫,不肯将为夫让给旁人。”
章靖心情的的确确是不错。
毕竟,若是换了之前,姚氏今日如此说了,林氏必定是没有不答应的。
而现今林氏竟然为了自己直接拒绝了母亲,便也说明了这些日子以来,章靖的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林氏也许已经不想走了,想要留下来好好和自己过日子了。
章靖心里高兴,伸手搂着林氏,俯身在林氏的脸上轻轻的嘬了一口,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夫人对为夫真好,为夫自然也要护着夫人。想那杯滚水,若是直接浇在夫人身上,夫人这细皮嫩肉的岂不是要伤着了。”
这时候,正好烫伤膏药拿来了。
林氏便抿紧了唇,没答话。
倒是进来的小丫头听见了章靖后面的话,一边将手中的膏药盒子交给了林氏,一边抿着唇笑。
“奴婢先下去了,太太在外头等着,还请大奶奶和大爷快些。”
说完这句,那小丫头又笑嘻嘻的撩起帘子跑出去了。
章靖瞧着那丫头跑了,这才刮了刮一脸正经的林氏。
“你就装吧。”
林氏抿唇笑了笑,伸手直接在章靖的后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冲着他道。
“你转过去!”
章靖笑嘻嘻的转过身去,乖乖的让林氏给他涂药。
等到身上的伤药涂好了,林氏才小心翼翼的给章靖换了件半旧的中衣,外头套了一件前段时间新给章靖做的黑色织金线云纹的锦袍。
章靖知道身上这件是前几天林氏刚做好的,开心的穿上,又有些舍不得。
“该等我中了举人回来穿的,有些可惜了。”
林氏听着章靖这番话,就好像是得了新衣服的小孩子还要数着日子,等到好日子的时候再穿,不由得抿唇笑了。
林氏一边帮着章靖整理衣服的后摆,一边对着章靖道。
“再给你做一件,等你考上举人的时候再穿,比这件还要好看。”
章靖闻言转身,捧起了林氏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这件穿着就好,不能叫你辛苦了。”
林氏笑得更甜。
两人还要说话,只听见外面传来了低低的扣门声。
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道清悦的女声。
“大爷和大奶奶好了吗?太太备了茶点,叫大爷和大奶奶出来用一些。”
章靖笑了笑,牵住了林氏的手对着她说。
“放心,有我在,必定是不会叫她再欺负你了!”
林氏点头。
“都听你的。”
于是,章靖便开了门,牵着林氏的手朝着外头走去。
门口来叫章靖的是姚氏身边的一个嬷嬷,客客气气的对着章靖笑道。
“大爷也不要生气,太太这两天身子不好,晚上也睡不好,因而脾气坏一些,并非是故意同大奶奶过不去的。这会儿表姑娘也过来了,您有什么话定要好好说,可不要再惹太太生气了。”
章靖抿唇不说话,显然还在生姚氏的气,连带着姚氏身边的嬷嬷也不太想要搭理。
还是林氏脾气好些,答应了那嬷嬷的话。
等两人走回正屋的时候,果然看见秦慧兰身上穿着一件狐狸毛的小袄,坐在姚氏的身边一边同姚氏说话,一边烤着火。
秦慧兰相比于刚来的时候肤色要白了一些,整个人也拔高了,显得身上更是丰腴了一些,那张原本平凡无奇的脸孔,这会儿倒是带上了几分绯红的春情。
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姚氏看起来挺高兴的,和之前对着林氏的样子完全不同。
倒是秦慧兰先看见了章靖和林氏,忙站起身来,烤火烤的有些绯红的脸颊上带了几分笑意,冲着林氏说道。
“表哥和表嫂来了?快坐啊!”
章靖看见秦慧兰,脸上始终是淡淡的。
倒是林氏平日里和秦慧兰关系不错,偷偷的扯了扯章靖的袖子,在秦慧兰身边坐了下来。
姚氏的脸上有些僵硬,转头看了一眼章靖,眼神里头的情绪有些复杂,半天之后才开口说道。
“吃点茶饼,这是容芯刚做的,你小时候那会儿最喜欢,常缠着我让容芯做给你吃。”
章靖闻言,知道姚氏如此说就是为了提醒他们的母子情分,同样也有服软的意思。
但是章靖没动。
一时间屋子里头的气氛有些凝滞,姚氏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些不悦。
倒是林氏忽的伸出手,拿了一块茶饼,送到了章靖的唇边,笑着说道。
“夫君尝一口,容芯的手艺真的不错,我在母亲这儿也常吃,总是忘不了。”
这便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了。
章靖不会不给林氏面子,咬了一口,然后没忍住把整个茶饼吃了。
“还是之前的味道。”
姚氏笑了。
一时间,原本的凝滞被打破了,屋子里头渐渐的有几声浅浅的笑声。
这算是将这件事情就推过了。
姚氏大约是因为方才林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姚氏对着林氏的态度也是好了几分,柔声说道。
“这次你陪着大爷赶考也要小心些自己的身子,至于之前同你讲的那件事情,先放一放吧。先立业后成家,大爷这两年读书要紧,旁的事情暂且风缓缓吧。”
此话一出,章靖原本仍旧还冷着的脸也缓和了下来。
他忽然看见靠在姚氏怀中的秦慧兰忽然撇过头,悄悄的朝着林氏眨了眨眼睛,那样子甚至俏皮。
章靖不解,转头看向林氏。
林氏握着章靖的手轻轻拍了拍章靖的手背,用眼神告诉章靖。
回去同你说。
于是,夫妻二人又多坐了一会儿,这才告辞了,只让秦慧兰在姚氏身边陪着。
等到走出了姚氏的院子,章靖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便问秦慧兰的事情。
“你同我那表妹暗地里在鼓捣什么”
林氏眯着眼睛,歪着头笑着看着章靖,语气之中含了几分浅薄的醋意。
“怎么?我帮你解决了这样一个难题,你还舍不得你那个珠圆玉润的表妹了?”
章靖闻言眼前蓦地一亮,随即笑着故意调戏林氏。
“珠圆玉润的确是好看。”
只待到林氏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章靖这才搂着林氏,低低笑着在林氏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只不过,我不喜欢那样子的。”
林氏抬眼瞪他。
便见章靖俯身在林氏纤长如鸦羽的睫毛落下了一吻,笑着说道。
“我只喜欢你。”
林氏立刻羞得一个大红脸,猛地伸手推开了抱着自己的章靖,瞪着眼睛瞧他,半嗔半怒的冲着章靖道。
“这话在屋里头说说也就算了,这还是在外头!”
章靖听着媳妇儿教训他,立刻端正态度,搂着林氏好好走着,等着回了屋里头在亲亲抱抱,却是忽然想到了林氏方才的态度,像是猜到了什么,开口低声问道。
“听你这意思,蕙兰像是已经有意中人了?”
林氏神秘含笑,伏在章靖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章靖蓦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
“甚好,甚好。”
只是林氏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忧愁之色,对着章靖说道。
“可是到底言欢只是你的书童,若是配个寻常侍女也就算了。如今表姑娘到底算是半个主子,太太又喜欢她,虽说原本是带进府给你做个贵妾的。可若是只配个小厮,到底是委屈了。”
章靖闻言,也觉得林氏说的有道理。
他骨子里就带着人人平等的想法,因而并没有想到这些,可在这个时代,身份高低的确是男女双方相爱的最大阻隔。
章靖沉吟片刻,想了想便道。
“言欢的功夫不错,不若我写封信叫他去父亲手下某一个差事,待将来功成名就了,也好叫他名正言顺娶了表妹,想来那个时候,太太那里也说得过去。”
林氏觉得可行,却也没有着急着要同秦慧兰说起这件事情,而是嘱咐了章靖先去同言欢商量商量,首先要言欢愿意了才是。
这些事章靖自然都是听媳妇的,便回去之后就私下里隐晦的问了言欢和秦慧兰之事。
章靖一开口就看见言欢那黝黑的脸上浮上了一层隐晦的红晕,什么都明白了。
之后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章靖便问了言欢未来的打算。
“你如今同秦慧兰之间的身份恐怕不管是太太那里,亦或是秦慧兰的父母那里都是不愿意的。”
此话一出,言欢的头便低垂了下去,双手紧捏成拳,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章靖知道言欢这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不能太刺激这人了,否则的话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于是,章靖当即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言欢的面前。
“你若是有心高飞,将来能够功成名就回来明媒正娶秦慧兰,想来不管是太太还是秦慧兰的父母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你真愿意,就拿着这封信去江州府我父亲那里谋个差事,只是后头怎么样都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言欢看着章靖递给自己的这封信,瞬时间眼泪婆娑起来。
他紧紧捏着章靖递出去的这封信,言欢当即就给章靖跪了下来,重重的对着章靖磕了三个头,含泪哽咽道。
“大爷,您对我真是太好了,自从言欢父母走后,再也没有看见比大少爷对我更好的人了!”
章靖瞧他这样子,也不由得苦笑一声,赶紧将他扶了起来,开口说道。
“你好好的做事,将来能够对着秦慧兰好便是对我最后的回报了。”
对于章靖来说,秦慧兰是姚氏为了他才弄进府来的,瞧着当日秦慧兰母亲那精明市侩的样子,是决计不会让秦慧兰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回去的。
若是到时候闹起来,伤害的是无辜的秦慧兰。
更何况,秦慧兰若就这样回家去了,其实也和被退婚差不离了,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人家从章府出嫁,也算是尽责了。
原本按着章靖的显贵,秦慧兰要找一个小吏做正妻并不困难。
只是,秦慧兰自然看上了言欢,章靖自然要为他们安排好后头的事情,不能叫秦慧兰委屈了,也不能叫太太和秦慧兰父母那里不满意。
这样怕是最好的。
于是,在章靖去西州府盂县之前,他将言欢送走了。
那日一早,城门口送行,秦慧兰抱着言欢哭得不能自己,哭得言欢简直是手足无措,只能够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仍由秦慧兰抱着大哭。
秦慧兰半天没有听见言欢安慰自己半句话,不由得大怒,伸手就去揪住了言欢的耳朵气愤的怒道。
“我哭了这么久,哭得都快要断气了,你竟然全然不管我,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言欢一吃痛,有瞧着秦慧兰圆月一般的脸庞上带着泪,如同雨后花瓣之上滚动的珍珠一般叫人心动,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了。
他一向来不怎么会说话,更加不会哄女人,只好小心翼翼的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对着秦慧兰道了一句。
“我错了。”
秦慧兰瞪大了眼睛,冲着言欢怒目而视,先是极为生气的样子,可又看看言欢那憨憨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一次扑进了言欢的怀中,低低的叹了一声。
“你这个傻子,自己一个人去江州府要小心些,好好在刺史大人手下办事,不要再这么傻了。”
言欢乖巧的点头。
秦慧兰这才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推开了言欢,冲着他说道。
“你去好好给大爷和大奶奶道别,要好好谢谢他们,这次若非是他们……”
言欢闻言,依着秦慧兰的意思走了过去,再次给章靖和林氏道了谢。
章靖看着言欢,唇角轻轻勾起。
“你好好去吧,我还是那句话,等你又能力之时再回来好好待慧兰,便是对我最好的感激了。”
言欢闻言,重重点头,赌咒发誓。
他翻身上马,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秦慧兰,最终打马而去。
看着言欢离开,秦慧兰这才低头,用帕子抹着眼泪跟着章靖和林氏转身往回走。
只听见秦慧兰低低的对着章靖开口说道。
“此番,谢谢表哥和表嫂了。”
章靖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才对着秦慧兰说道。
“我不在家的这些时候,劳烦表妹好好照顾太太了。”
秦慧兰点头,大约是也知道章靖虽然有些烦自己这个什么都要插上一脚的母亲,但是到底母子亲情还是斩不断的,心底里其实是对着姚氏有感情的。
几日之后,章靖便带着林氏去了西州府的盂县。
启程的时候,姚氏来送。
只是看着林氏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对着章靖说了一句。
“好好保重。”
章靖夫妇因着此去要一二月,带着的人和东西也比以往多上一些,马车之后还跟着两辆拉货的驴车,又带了几十个护院一起走。
这一路上就不免拖慢了行程,到了第十日的时候,马车才进了盂县。
而盂县之中,全然不似平日里的颓唐之气,反而是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书生和陪考的。
那小小的镇子里也显出与往日不同的朝气和人声。
林氏早在之前就已经在盂县置好了别院,早便已经打点好了,一瞧见章靖带着林氏来了,这边的管家也是第一次见主子,便十分的殷勤得体。
到的第一日,洗去一身路上的尘土与疲乏,章靖同林氏早早的就是睡了。
大约也是这十日赶路着实是累坏了,相比于平时夫妻俩都吃醒了一个时辰。
待到林氏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呀了一声,赶紧掀了被子从**起来,又唤了身边的莺歌进来给她梳洗。
章靖是听到动静才幽幽醒来,仍旧是赖在**,只是用手肘撑着脑袋,侧头看着坐在铜镜前头梳妆的林氏,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温柔之色。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前几日赶路辛苦,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林氏回头睇一眼章靖,浅笑着对着章靖说道。
“章家的生意做的大,在盂县也有几处铺子,只不过向来都是请了掌柜的每年到府里头对一次账的。如今刚好要来,我便想着去那几个铺子里头看看,顺便查查账,毕竟章家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派人过来了。”
章靖闻言,不免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酸涩冲着林氏说。
“原来你不是来陪我赶考的?而是专门来查账的,顺便陪着我考试的。”
林氏抿唇而笑,只抬头望着铜镜里章靖起身穿衣的颀长身形。
“瞧你话里头这酸味,三条巷子都闻见了。都这么久了,你真当我是傻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正经的读书人哪有你这样的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往铺子里跑,一日里头有大半日是在看医书的,你根本就是志不在此。”
林氏这话,让章靖不由得笑出生来。
他走到林氏伸手,伸手搂住了林氏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搁在了林氏的肩窝上,低声而笑。
“我媳妇就是对我好。”
他随即又有些隐忧,蹭了蹭林氏的脖子,低声问道。
“我若是将来不入仕,只做一个行医的大夫,你会不会嫌弃我?”
林氏低笑一声,侧身,反手环住了章靖的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林氏同章靖生活了这些日子了,如何会察觉不出章靖的变化,只是丈夫是他的丈夫,只是被砸了一砚台之后,似乎是性格和爱好就变了。
林氏一时间知道应不应该谢当时那个拿着砚台砸了章靖的人了。
林氏并不非要夫君功成名就的,只要能够夫妻恩爱,两个人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一件美事。
如今这样便就很好。
章靖低声笑了笑,低头吻了吻林氏的发顶,语气温柔而又缱绻。
“往后,可要夫人养我了。”
章靖并不知道他此番到底能不能中举。
毕竟,这些日子章靖着实醉心于医术,至于考试的书,不过是该上课的上课,该看的书看书,旁的全都花在了研究新的药方上头了。
林氏听他这样胡说,抿唇而笑。
“你要不要陪我去铺子里头,我除了查账,还有旁的目的,盂县这里有一家章家的药铺,我想要将在之前卖得好的药酒和药丸也放到这里来卖。”
林氏这是在问章靖的意见。
章靖闻言,自然是答应,只是说道。
“也不用给这里的药铺药方,江州府和西州府到底距离不远,隔一段时间将制好的成品送过来就是了。”
章靖也不傻,古代可没有所谓的知识产权的保护。
自然是要好好的将这些药方藏起来。
章靖其实也知道一些,已经有不少的铺子在想着要从各个渠道想办法弄到那些药的方子,甚至还有托关系托到章靖这里来的,大概是外头不知道这些药方都是出自章靖之手,只以为章靖不过是一个读书人,对于铺子里头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林氏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夫妻俩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外头走去用早膳。
而早膳的时候,章靖也提到了药铺之中太小了一些,要大批量的生产那些药,还需要在城外的庄子里头另外辟一处地方专门生产。
林氏就静静的听着章靖说话,时不时的提出一些关键的问题。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看起来极为和谐的样子。
吃完了早饭,又吃了茶,章靖这才携了林氏往外走。
后头莺歌连忙说道。
“车马已经备好了。”
章靖却是摇头,只是牵着林氏的手,笑眯眯地走出了门口,并没有朝着听在侧门的那辆马车走去。
“我同大奶奶走走便好,不用马车了。”
莺歌闻言,急忙叫了管家带着两三个护院在后头跟着了。
而今盂县之中人流众多,什么样的人都有,因而出门总要防着些。
章靖和林氏前头是一个引路的老仆,在林氏还没有进门的时候一直都是帮着姚氏料理西州府的铺子上的事情的。
只是,林氏嫁进来的那年,这老仆便退了下来养老了。
这一回,林氏要来之前亲自去请了这老仆带自己走这一趟。
那老仆是小时候逃荒被章家收留的,一直呆在章家,全家都受了章家很大的恩惠,因而对着章家忠心耿耿,因此哪怕是此刻已经年迈,老仆仍旧是愿意陪着林氏和章靖来这一趟。
老仆的腿微微有些瘸了,一瘸一拐却是走的飞快,在前头对着章靖和林氏略含着些愠怒的说道。
“大爷和大奶奶这一次算是来对了,这些人这些年来是越来越过分了!到底是我这些年不大走了,他们这些人便觉得大奶奶年轻好糊弄,今日便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大奶奶的厉害。”
那老仆越说心里头是越激动,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兴奋的笑容,显然是激动坏了。
林氏瞧着他这样,知道他是这心里头有着对着章家的忠心,自然是应了他的话。
“是我不好,前些年刚上手家里头的事,忙不过来,更是顾不上西州府这里的事。”
那老仆抿着唇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一声,随即说道。
“当年太太掌权的时候章家的产业还没有那么大,太太也是用了三四年才闹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的,不怪大奶奶,我只是痛心这些蝗虫不念着东家的恩情,还总想要从东家手底下克扣好处!”
话到这里,那老仆就在一家铺子门口停了下来,双手叉腰,直接冲着里头喊道。
“掌柜的,还不出来迎接东家大爷和大奶奶。”
铺子里头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老仆喊了第三声才见一个穿着褐色的锦缎棉袍子出来的胖子,他每走一步,脸上坠下来的肉都是颤抖个不停,那样子看起来比章靖更像是财主家的大少爷。
那胖子一出来就看见了老仆,显然是认出来了,急忙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
“严老今个儿怎么来了?”
他话没说完,打眼就看见了站在老仆身后的章靖和林氏两人,才一愣就听见耳边传来了老仆的冷哼声。
“这是大爷和大奶奶,还不快请安!”
掌柜的虽说对着外头是人模狗样的,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东家派下去一个高级的伙计,自然也是下人。
这一看见了章靖和林氏,胖子先一愣,随即就拜了下去。
章靖也不同他客气,更没有要扶着的意思,只是仍由他拜了才抬脚往里走。
“我带着大奶奶过来看看,你叫人将账本都拿来,我同大奶奶要看看。”
那胖子脸上至始至终挂着笑容,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听到了章靖朝着自己要账本,立刻就叫人赶紧去搬账本。
吩咐完了之后,胖子又客客气气的将章靖和林氏请到了内堂。
“这里都是客人不大方便,大爷和大奶奶不若进到内堂之中慢慢吃茶。”
自然,那个老仆也被请了进去了。
章靖慢慢吃着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胖子便已经叫人搬着账本放在了内堂的地上。
看着面前一摞一摞的账本,章靖还没有说些什么,一旁的老仆便已经脸色极为难看的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的朝着胖子大怒道。
“你这个死胖子,你这是故意的!像你这样欺瞒主子的混账东西,怎么不让天上劈下一道雷砸死你算了!”
此话一出,那胖子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忿的瞪着眼睛看着老仆,怒气冲冲的说道。
“严老,我一向来是敬你怕你的,毕竟你在章家也有几十年了,但是你也不能够倚老卖老就这样污蔑我啊!我怎么就欺瞒主子了,大爷要账本,我难道不是立马将账本搬了出来,交给了大爷吗?你还要让我怎么样?!”
胖子说到这里,当的一声就给章靖跪下了,一脸不忿的模样,很是委屈,甚至连眼泪都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就往下面掉。
“大爷,我给章家做事也有十几年了,无不是勤勤恳恳、尽心竭力的,您万不可听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凡事都是要将证据的!”
章靖看着老仆一脸怒容,似乎是还要同那胖子分辨的样子,他抬手一拦,随即起身朝着丢在地上的账本走了过去,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而后抬头冲着地上仍旧跪着的胖子说道。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没有不信你们。只是,既然是过来查账的,那就要将账本查的清清楚楚。”
章靖说完这话,转头冲着仍旧是怒气冲冲的老仆说道。
“严老,这里您比较熟悉,我记得整个西州府章家一共有大大小小三十二家铺子,你替我传令下去,三日之内让他们都将三年内的账本送上来,我同大奶奶要查账!”
此话一出,不管是老仆还是胖子都是一愣,甚至是连林氏都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章靖。
要知道,这么多的账本,光是盂县的这几家铺子能够在章靖考完试之前把账本查完了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是整个西州府。
但是林氏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章靖身边对着老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照章靖的话去做。
至于那个胖子,虽然心中不屑,但是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连声称赞章靖。
“大爷真是英才,能够亲自同大奶奶两人来查账,不如在这里多住几个月,等到考完试以后再查账也不至于耽误了大爷的正事。”
章靖抿唇而笑,淡淡道。
“半月之内这是就能够解决,我考完试,待成绩下来就走人。”
章靖如此一说,那胖子连连抚掌,对着章靖又是一顿捧臭脚。
章靖没说什么,只是对于胖子的恭维全盘接受了,又吩咐人今日之内将整个盂县的属于章家的铺子的账本全都上交,三日之中,先看这写账簿。
底下立刻有人去办了。
其余几家铺子的掌柜显然也是有恃无恐,纷纷将账本上交了。
随即,章靖便带着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账本浩浩****的走了。
只是,刚走出铺子没多久,章靖的目光忽然被街上人群之中的一人吸引住了,可是等他定睛再看,那人却又不见了。
章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再也没有看见那人。
站在章靖身边的林氏看着章靖这样,关心的开口问道。
“怎么了?在找什么人?”
章靖若有所思,却是对着林氏摇头,恍惚的说道。
“没什么,也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
章靖见到那人正是宁笙箫。
可是,宁笙箫不是在半年前江州贪腐案之中因为举报和帮助昭小侯爷有功而被带到了京城去了吗?
章靖记得,当时朝中对于宁笙箫的处置也颇有争议。
有的朝臣觉得宁笙箫大义灭亲实属是忠君,也有的朝臣说宁笙箫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够出卖,当真是不孝。
反正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于是,宁笙箫之功亦在许与不许之间了。
最后,还是岐山王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这宁笙箫到底是罪臣叛逆之后,宁家一家死的死,斩的斩,流放的流放,这宁笙箫既然有功,那便用以抵罪,将他软禁在京中让他吃穿不愁度过余生也就罢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只可惜,宁笙箫被软禁的第二个月,京中起了时疫,宁笙箫就恰巧染上了时疫,又没有让大夫好好治疗,人就那么去了。
章靖知道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唏嘘,还托昭小侯爷替自己祭拜,聊表心意。
只是,章靖没想到而今却又在这里看到了宁笙箫。
可那人一眨眼就不见了,章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看错了还是只是看到了一个同宁笙箫长得很相似的人。
想不通,章靖也就讲这件事情放下不想了,可到底心底里存了一丝疑虑。
毕竟,他和宁笙箫虽然只见过两面,可对于宁笙箫的印象着实不错。
回到别院之后,那些账本直接被章靖命人抬进了书房之中,林氏也跟着章靖的身后走了进来。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林氏才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章靖无奈道。
“你这是要累死我吗?”
章靖闻言不由得一讪,伸手搂了林氏在自己的怀中。
“我怎么舍得?”
林氏睨他一眼,叹道。
“你还真的当我们是专程来查账的,顺便考试吗?如今怕是整个盂县的考生都知道了你这位章家大少爷,赶考变成了查账,和一堆账簿杠上了,看你以后出去还有脸没脸?!”
章靖轻笑,伸手刮了刮林氏的鼻子。
“他们一天到晚没事登个状元楼,吟诗作对就有脸了?我可不想和他们混一道去,正好有空干点实事,总比做几句吟诵风月的诗词有意思多了。”
林氏知道,章靖之所以这么说,到底还是因为无心仕途。
自家夫君要作什么,林氏还真的逼不了他。
于是,林氏挽了袖子,在书桌前头坐了下来,拿过了最上面的账本对着章靖说道。
“你放心吧,有我帮着你。我已经让管家将府中的账房先生都叫来了,又让他去找了附近的几个赋闲的账房先生过来,咱们出高价,总能够多找一些人。”
章靖闻言笑了笑,对着林氏说道。
“找能写字的书生就行,不过是简单的抄录和算数而已。”
看着林氏不解,章靖随手拿起了放在林氏面前的账本指了指说道。
“你看这个账本,上头一行一行的就和记流水账似的。例如这个,五月初五,买入粳米一百担。还有这个,五月初七,收入银钱二十三两。”
章靖顿了顿,试图用最简单的话解释自己在现代所学的借贷记账法的精髓。
他最终还是找了一张纸,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借贷表格,用实际例子给林氏推演起来。
“你看就像这样,先画一个借贷表格,将内容填入,再查一查收支平衡,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随后,章靖又简单的给林氏普及了这个知识。
借贷记账法是一种以“借”、“贷”为记账符号,以“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记账规则的一种记账方法。
在运用借贷记账法记账时,对每项经济业务既要记录一个账户的借方,必然又要记录另一个账户的贷方,即“有借必有贷”。
账户借方的记录金额必然等于账户贷方的金额,即“借贷必相等”。
林氏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显然是听懂了。
林氏低头开始翻看着这些账簿,这些账簿的确是做得很好看,一笔一笔的流水做的条理清晰,如果只是按照账面上的流水来看,那最后必然是发现不了任何问题,收支平衡,分毫不差。
林氏虽然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怕是很难查出来。
可以说,做假账的这个人的水平的确是很高,也是一个人才。
如果没有章靖,那么盂县这些铺子里头的掌柜们的日子想必会非常的平顺。
林氏的眉毛拧的紧紧的。
怪不得那个胖子给账簿都给的那么爽快呢。
毕竟,在他们看来,章靖不过是一个书呆子,而林氏也不过是掌家两三年的功夫,向来是查不出这账面上的问题的,哪怕是能够感觉到,估计对方也认为他们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只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