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章靖一脸无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极为圣洁的光芒, 那张面孔清秀隽永, 极为温润谦和, 叫人怎么看都觉得像章靖这样的人就是一介翩翩公子。
可偏偏在雁回的眼中, 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不靠谱。
特别是章靖方才在自家少主子面前那一副巧言令色的模样, 叫雁回忍不住就要防备起来, 生怕这个人想要从自家少主子身上得到些什么。
越是这样想着, 雁回的脸色变愈发变得阴沉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对着章靖说道。
“章公子, 你所提出的那些要求雁回必定会尽力满足你的,你所要的诊金等到我家少主子的身体状况好些了, 雁回便会去取, 保证三日之内必定送到府上。”
章靖听到雁回这一句,自然是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脸上随即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雁兄这意思是要过河拆桥了?我怎么记得可是你将剑架在我脖子上,用我萧家全族威胁我,让我帮你救治你家少主子的?到了如今,你家少主子治好了,你却觉得是我故意设计这事, 想要接近你国公府, 从国公府和昭小侯爷处得了什么好处?”
章靖说到这里呵呵笑了一声, 旋即站起身来, 看也不看雁回一眼, 直走到了门边才对着雁回说道。
“等你将诊金与我,便带着你家少主子离开吧,多在我这里带一时也免得给我添一时的麻烦。还有,叫你的人收起你的刀剑,若是伤到了我的人一分一毫,我能够就你们,自然也能够杀你们!”
章靖的话音刚落下,一拂袖,已然转身而去。
雁回被章靖冷嘲热讽的痛骂了一顿,若有所思得望着章靖远去的背影,一直到章靖穿过门前的回廊,走过了一道拱门,随后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至始至终,章靖都脚下都没有犹豫,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雁回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挂在腰间的剑柄,难不成自己是真的误会章靖了?
雁回在之后的一整天都没有看到章靖的人影,只是碍于雁回一直在房间之中照顾着昭小侯爷,并没有机会找人问一问。
说到底,今早上闹成那样,雁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被章靖兜头兜脸的一顿冷嘲热讽反而想着找机会要给章靖道个歉。
有些人便是这样,贱的,人对他好的时候,便觉着人家千方百计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反过来被人骂了一顿,反而有觉着对不起人家了。
一直到等到了晚间用晚膳的时候,雁回才见到了前来送菜的小厮,才能够借机冲着那小厮低声问了一句。
“你家主子哪里去了?”
那小厮一听到雁回这样问,也没有给雁回什么好脸,抬眼瞧了一眼雁回,没好气的冲着雁回答道。
“自然是已经回府里去了,雁爷不是嫌弃我家主子吗?还问我家主子做什么!”
雁回记得,今天早膳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小厮伺候着的,显然今早的那些话,这小厮已经全都听了去了,因而才会对着他说出这番话。
雁回的脸一阵黑一阵白的,被那小厮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沉着脸沉默不语。
而这时候,恰好一个穿着青色小袄的丫鬟走了进来,正巧就听见了那小厮说出的一番话,不由得蹙了蹙峨眉,瞪了一眼那小厮,肃着脸斥道。
“青儿,怎么这样对着贵客说话的!还不快同雁爷道歉。”
那小厮望了一眼端着果酒,正一脸不悦的瞪着自己的娇媚丫鬟,脸色仍旧是不好,回头又是瞪了一眼雁回,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外头快步跑去。
那娇媚丫鬟眼见着那小厮跑了出去,张了张嘴刚想要叫住那小厮,可那个小厮一转眼人就跑的没影了。
那娇媚丫鬟有些无奈的叹出一口气,转头讪笑着冲着雁回道。
“雁爷请勿见怪,那孩子刚来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平日里婆子丫鬟们也都看他年纪小,善待他些,就连大少奶奶也对他好,难免有些宠坏了。”
雁回摇摇头,瞧着那娇媚丫鬟虽然嘴上不说,想来心里到底也是知道早间发生的事情的,一时间雁回脸上也有些赧然,更不好说那小厮什么,只能摆摆手,做出大方的样子。
“是我不好,我带着我家少主子客居于此,早间的时候还对着章公子如此不敬,是我唐突了。”
那娇媚丫鬟只是笑笑,也不多说些什么,将手中的那一壶果酒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又在小杯之中给雁回倒满了一杯。
“雁爷用一杯果酒吧,这是我家大少奶奶自己酿的。”
雁回瞧了那娇媚丫鬟倒的那杯酒,又瞧着放在自己面前简单的三菜一汤,点了点头,冲着那娇媚丫鬟垂头道谢。
“多谢姑娘,我与我家少主子怕是还要叨扰几日,只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娇媚丫鬟仍旧是笑靥如花的样子,眉眼自带着几分媚意,笑起来的时候十分的动人,却是见她推开了两步,冲着雁回纳了个万福,说道。
“雁爷不必如此客气,唤我莺歌就好。”
雁回点点头,即便是想他这样的粗人,也是忍不住朝着莺歌那里多看了几眼,心想着章靖身边的丫头都如此绝色,在这样的县城之中也属于是难得了。
而后,雁回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有些赧然的别过脸,清咳了一声,随即不敢再去看莺歌,生怕自己再有什么于理不合的想法和举动。
眼瞧着莺歌一股脑的给自己劝酒劝菜,雁回便想到了里屋仍旧躺着未醒的昭小侯爷,忍不住问莺歌。
“莺歌姑娘,只是不知我家少主子……”
莺歌自然会意,她巧笑倩兮,冲着雁回说。
"我家大爷回府之前早就已经吩咐下来了,昭小侯爷的膳食要格外注意,自然不能吃这些的,我家大爷特意给了药膳方子,嘱咐了厨房细细做了,我方才来时已经去看过了,大约再两刻钟也就好了。"
雁回点点头,却也只是喝了几杯酒,便站了起来,对着莺歌低头道谢。
雁回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进了内室。
刚刚掀了帘子进去,雁回就瞧见了昭小侯爷已然是靠在了床边,背后塞着一个垫子,整个身子半倚着,手里头却是拿着一件东西,似乎正在低头看着。
雁回走进了,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人皮,人皮折叠着,但是能看得出来似乎是背部的皮肤,上面血红一片像是有错错落落的写着字,却看不清是什么,只是昭小侯爷低垂着头看的异常认真。
雁回并没有靠的太近,只是在三丈之外便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的对着昭小侯爷低头,轻轻叫了一声。
“少主子……”
昭小侯爷这样抬头,他脸上方才流露出来的那一抹伤感也在此时此刻消失殆尽了,恢复了以往的坚毅冷静,漆黑的眸子就那样望向了雁回,对着雁回说道。
“你早间的时候为难章兄了?”
听到昭小侯爷如此说,雁回的头垂的更低,静默不语的那样站着。
昭小侯爷瞧见他那样子,便已经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冲着雁回说道。
“雁叔,我之前已经同你说过了,章兄能够如此待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莫要总是揣着怀疑的心思去看别人。我虽说年轻,却也看得出章兄并非是恶人,更何况你之前以他性命想逼,而今又反咬一口,当真非君子所为。”
雁回闻言,眉头微蹙,却还是执意说道。
“少主子,为了您的安危,雁回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更何况……”
雁回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昭小侯爷直接打断了,只听见昭小侯爷浅浅一笑,一边将手中的那块血淋淋的人皮收入袖中,一边抬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雁回。
这么多年来,昭小侯爷第一次觉得,他的雁叔已经老了,做人太拧太直,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我知道雁叔想要对我说什么,章兄不就是要了千两黄金的诊金和要求你做一件事情吗?难道雁叔觉得千两黄金不值得我一条命?想来,若是换了旁人哪有那么好打发的。更何况那一个条件是你自己许下的,至于我要对我的救命恩人额外回报些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昭小侯爷说到这里,面容随即冷肃下来,他就那样平静的望着雁回,目光炯炯。
雁回无奈,他是看着昭小侯爷长大的,也非常清楚,这个孩子是个热血的孩子,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就是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就彷如当年他不顾所有人的意志,冒着被老国公打断腿的危险也要往战场上跑。
雁回叹了口气,点点头,只是仍旧有些不安的嘱咐道。
“少主人想要做什么,雁回不能阻拦,只盼着少主子能够小心一些,毕竟那章靖和咱们查到的全然不同,长信阁的消息是不会错的,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此人城府极深,做人做事处处掩藏自己。”
昭小侯爷闻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抽掉了自己背后靠着的枕头,再一次躺了下来,有些不耐烦的冲着雁回摆摆手。
“你先退下吧,记得将诊金取出,明日一早就给章兄送去,我身上的毒也已经差不多了,至于这伤等回到了帝都再治也来得及。还是皇命更重要一些!”
雁回闻言,点头称是。
原本,雁回是想要继续守在昭小侯爷身边,以免再有杀手前来,可他忽然腹痛如绞,肠子里头无端端撑起一股气,猛地就要外泄而出。
为了防止在自家少主子面前无礼,雁回赶紧加紧双腿,小心翼翼的以一个痔疮犯了的姿势退出了内室,随即急急忙忙朝着外面走去。
恰好,雁回刚刚走出门,便险些撞上了端着药膳走过来的莺歌,幸而莺歌矫健,才避开了雁回急冲冲的身影。
而雁回也是一着急,一时间没有控制好括约肌的力道,只听见“噗”的一声,一种不可名状的声音当时间传进了莺歌的耳朵里。
莺歌的脸上仍旧是带着亲切的笑容,一双杏眼伴随着笑起来的时候如弯弯的星月,妩媚而娇俏。
“雁爷,您找什么呢?”
雁回听着莺歌明知故问的话,看着莺歌巧笑倩兮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像是一只做了怪的小狐狸。
雁回这还能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来必定是这个混丫头给自己下了药,只可恨他一向来警觉,却是没有问出来这丫头下的什么药,什么时候下的。
雁回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够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只能恨恨瞪了一眼莺歌,随即转身留去。
刚走出没有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莺歌含笑的声音。
“雁爷,往屋子后头走,溷藩在那里。”
伴随着莺歌这句话的便是一连串如同莺语一般的娇俏笑声,雁回起初听着先是生气,可是细细回味又觉得这姑娘会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好听,一时间也是暗恨自己怎么反倒从心底里夸起害自己的人来了。
至于莺歌,瞧着雁回在屋后头的茅厕里头蹲得太久了,也是怕那药膳凉了药性就没有了,便先给昭小侯爷端了进去,叫昭小侯爷且先用了。
等莺歌服侍完了昭小侯爷,却还不见雁回回来,莺歌抿唇一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
毕竟,她下药的时候可没有客气,放了足足的量,够那位雁爷在茅厕之中蹲上一个晚上的了。
哼,竟敢那样对待自家主子,像她家大少爷那样温润的人能够忍受,她可忍不了,决计是要讨回来的!
莺歌一边恨恨的想着,一边又觉得十分痛快。
昭小侯爷瞥眼就瞧见了在那儿弯着身子收拾东西的娇俏丫鬟不但样貌绮丽,而且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那样子一看就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时候。
仿佛是受了什么感染一般,昭小侯爷一时间竟然也觉得心情不错,忍不住就冲着那儿忙活着的莺歌问道。
“你在高兴什么,瞧着你半晌都乐得合不拢嘴,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莺歌被昭小侯爷这样一问,先是吓了一跳,她微顿了顿不敢抬头,随后眼珠子轱辘一转,忽然就抬起头,一双星月般的眸子璀璨夺目,冲着昭小侯爷笑道。
“是啊,能够帮着主子做事,因而高兴的,能够伺候昭小侯爷是奴婢的福分,昭小侯爷若是还有旁的什么吩咐,尽管同奴婢说。"
只是这一回,莺歌聪明的并没有说自己的姓名。
她也怕昭小侯爷一时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毕竟瞧着这位昭小侯爷也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了,帝都之中的天潢贵胄一向来明事理早,身边丫鬟服侍的也多,若是真的因为她这几句话误会了,那她可就惨了人。
莺歌的人生目标是做一等大丫鬟,可不是做一等小娇妾,像是姨娘什么的,她是打死都不愿意的。
不过好早,昭小侯爷显然也是并未想到旁的歪处去,他冲着莺歌点点头,便放了莺歌走了。
自然也没有想到,莺歌这妮子人美鬼心眼却多,早就已经将他身边的最得力的侍卫弄得在茅厕之中整整守了一夜。
因而,用过药膳之后一觉醒来,当昭小侯爷瞧见了守在自己身边的侍卫并非是雁回已经换了旁人之时,昭小侯爷心中充满了疑惑,心想着一向来轻易不喊病痛的雁回怎么无缘无故的病了?
难不成是他之前说的那番话太过严厉了?亦或是雁回气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章靖同林氏从别院回来的第二日一早,桃枝就来传话,说是府上来了一位客人自称是昭小侯爷身边的人,名唤做雁回。
彼时,章靖才刚刚睡醒,一旁的几个丫鬟正在边上伺候着洗漱,当莺歌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显然有些紧张,手一滑,险些就将瓯子的瓷盖子给砸了。
章靖瞥眼瞧向了莺歌,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怎么了?听到雁回来了便这样紧张,莫不是看上他了?”
莺歌闻言,回过头,有些生气的淬了章靖一口,一双杏眸瞪的老大,就好像是一只被踩找了尾巴的猫儿。
只听见莺歌急红了脸,着急慌忙的为自己辩驳道。
"大爷您胡说些什么,我是要伺候着大少奶奶一辈子的人,哪怕是您愿意立时要将我送了出去,我就算是当即碰死也不愿意的!”
章靖听着莺歌忽然发这样重的誓,也是被她惊着了,登时也不敢同她说笑这事了。
连忙笑眯眯的对着莺歌劝慰道。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雁回实在是太老了,你才不过十几岁,配他着实是不太合适,你就在你家大少奶奶身边好好再待几年,等到再大一些,我再为你寻一门亲事。”
莺歌听到章靖这话,脸不由得更红了,双脚在地上躲了躲,很是生气的样子抱着沤子的罐子抬步就冲着外头跑出去了。
章靖见此,晃了晃一双湿漉漉的手,继续冲着莺歌的背影叫道。
“哎,你回来,我的沤子呢!”
莺歌却是一阵风似的跑了,心里仍旧是有些惴惴不安,心想着难不成那雁回是为了昨天自己给他下药的事情找上门来了,若真是这样那要是让大爷和大少奶奶知道了,自己岂不是要被打死了!
一想到这里,莺歌就又急又气,又有些后悔了。
只可惜,屋子里头的章靖并不知道昨晚莺歌帮着自己出了气,想来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着她。
内屋之中,林氏还坐在**,瞧着章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便笑着将自己手上多了的沤子分了他一些。
章靖便立刻心花怒放起来,笑眯眯的眯着眼睛瞧着自己媳妇儿,趁着自家媳妇儿被自己看的害羞的时候,飞快的蹭过去就在自家媳妇儿脸上重重的嘬了一口。
这么多丫鬟都在屋子里看着,林氏瞧着章靖如此混不吝的样子,气得想要打他,可是扬起手又有些舍不得了,只能含羞带怒的瞪了他一眼,一边将人赶了出去。
“桃枝说的那个雁回,便是那日昭小侯爷身边的那个侍卫吧。他忽然来了家里是有什么事情?你千万小心着些,要我同你一起去吗?”
章靖看着林氏一副打是亲骂是爱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涔薄的唇,站在了床边,俯身又是在林氏的脸上重重嘬了一口。
被媳妇儿踹了一脚,但是亲回本的章靖可高兴了,欢欢喜喜的就套上一件见客的外衣朝着外头走去。
瞧见他这样,仍旧在坐在**的林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脸上带着几分深深的嫌弃,可偏就那一双美眸里头含着几分化不开的笑意。
只听得林氏仿佛是在为自己挽尊一般,低低的骂了一句。
“你们大爷这些日子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一屋子的丫头瞧着章靖和林氏如此恩爱的样子,心里头既羡慕又高兴,一个个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其中,春桃的嘴是嘴甜的,她甜腻腻的笑着,一边扶住了林氏对着自己伸过来的手,一边对着林氏说道。
“我也就瞧着大爷只在大少奶奶面前是这样没个正行的,到了外头对着旁人可是正经正派的没法说,您瞧瞧那位表小姐,不是已经来了许久了吗?大爷对着她,可是一向来不苟言笑的吗?”
林氏听着前头半句,心里头还是高兴的,可偏就春桃多嘴,又顺便提了一嘴姚氏请来的那位表小姐一嘴,想着顺带着踩人一脚好哄林氏开心。
可林氏偏偏最不喜的就是这种话,登时就沉下脸来,甩开了春桃的手,斜睨她一眼,斥责道。
“我已经同你说了不知一两次了,上次骂也骂过了,你还是这样的记性。我看你还是到院子外头去洒扫,莫要再伺候在我身边了,也免得这张嘴再给我惹祸!”
春桃闻言,霎时间脸色一边,整个人都是僵在了原地全然没有想到林氏竟然会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啪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一脸冲着林氏磕了好几个头,哭哭啼啼得抱着林氏的腿哽咽道。
“大少奶奶,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只是糊涂又蒙了心了,才会一时口快说出这样的话来,您就饶了我吧,求求您千万不要让我出去洒扫啊。您就看在我是您的陪嫁丫头,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
那春桃刚哭了一半,忽的就听见房门外头想起了一道娇怯怯的声音。
“表嫂,你在吗?”
紧随了,就瞧见了一颗脑袋从帘子外头钻了进来,却也只是一颗脑袋,当瞧见了里头这样的情景的时候,秦慧兰一时间有些局促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该进来,还是不该进来。
而房中的林氏和春桃也是瞧见了秦慧兰,春桃一时间有些羞愤,生怕让秦慧兰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毕竟,在春桃的内心里是一向来瞧不起秦慧兰的,若是叫她瞧见了自己今日如此,春桃反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在秦慧兰面前保持着那种骄傲了。
至于春桃在想些什么,秦慧兰都是不知道的。
她已经在章家住了许久了,自从章靖知道身边有言欢这么一尊人物之后,秦慧兰一时间也不怎么敢接近章靖和章靖的院子了。
每一次瞧见那个言欢,秦慧兰总会想起自己小时候随着祖母还住在山里头的时候,曾经追过自己的那只熊瞎子,身材高高壮壮的,浑身都是黑黑的粗毛,又笨又蠢,却凶得很。
那可是秦慧兰从小时候就开始的噩梦,曾经让她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无法安睡,只能够从噩梦之中惊醒。
这种状况也是一直到了她随着祖母离开了山里,到了山脚下和爹娘一起生活之后才有所好转,只是那之后秦慧兰还是极其害怕又黑又壮的像是熊瞎子一样的男人。
而言欢,则是秦慧兰这辈子见过的最像熊瞎子的男人。
不过,许久没有瞧见章靖,秦慧兰倒也不怎么想念,反而是这一日日的没事干,脑海里头总是她那长相极其貌美艳丽的表嫂。
今日,秦慧兰一听说章靖带着言欢在前头会客,她终于忍不住偷偷跑来了林氏这里,想要同林氏一起用早膳,顺便瞻仰一下自家表嫂无以伦比的美貌。
秦慧兰扶着门,只有一个脑袋在内屋,下半个身子则是仍旧留在外头,撅着屁股的样子有些可笑,也让她快要撑不住了,因而只好再次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表嫂,要不我在外头等着你?”
林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招呼着秦慧兰进来。
“你进来就是了,你表哥不在,你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随后,林氏便冲着外头跟着一起进来的一个小丫头埋怨道。
“表小姐进来你们怎么也不回一声,一大早的瞌睡都没有醒过来吗"
秦慧兰听着林氏为了自己责备小丫头,一时间心里头就好像是吃了蜜一般的甜,感动的不能自己,连忙对着林氏解释道。
“表嫂你别骂她,是我担心打搅了你梳洗打扮,所以才叫外头的小丫头不要通传的,却不想你在教训丫头。”
说到这里,秦慧兰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她内心里是想要看看未施粉黛,长发披肩的漂亮嫂子的,私心里想着必定是和出水芙蓉一般好看的,谁想到……
林氏听着秦慧兰这样说,瞧着她真是一副局促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听到方才春桃口中说的那些不客气的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林氏对着秦慧兰客气的笑了笑,抬抬手示意仍旧跪在地上的春桃起来,没好气的冲着她说道。
“今天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记着,没有下一次,这三天你都不用进来伺候了,就让莺歌暂且顶着你的活儿,这三天你就去外头洒扫,须得一个人将院子里头的落叶和尘土扫干净了。”
春桃闻言,知道林氏这算是原谅自己了,赶紧磕头谢恩。
“多谢大少奶奶,多谢大少奶奶。”
林氏点点头,冲着春桃摆摆手,只说了两个字。
“去吧。”
春桃立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忙忙的朝着外头去了,离开之前却是瞧见了秦慧兰有些兴奋的抓着林氏的手,一脸钦佩的看着林氏,笑着说道。
“表嫂当真是厉害,教训起丫鬟来的时候都是这么有派头,生气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好看,我真的是羡慕的紧啊。”
林氏看着秦慧兰这表情不似作假,那双眼睛里极为澄澈,倒不像是个有城府的人,随即也是浅浅笑着,冲着秦慧兰歪头问道。
“那照你这么说,我倒是应该多生气生气,多骂骂人了?”
秦慧兰的眼睛里就好像是落了璀璨的星子,灼灼的看着林氏,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听到林氏这样说,急忙摇了摇头,纠正道。
“自然不是这样的,表嫂自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加美了,只是自古以来我听说但凡是美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好看的叫人喘不过气来的。”
听着秦慧兰那憨憨傻傻的一番话,在场的丫鬟莫不都是掩着嘴,笑得厉害。
从未见过像秦慧兰这样的人,一大早进来瞧见他们家大少奶奶在骂人,上来就是一顿夸的。
林氏被她这一顿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内屋里笑语不断,这叫刚刚挨了罚,走出了里屋的春桃心里头更加不好受,那一张圆圆的月盘脸也是耷拉着,叫外头守着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都不敢言语了。
春桃也不理人,快步走到了院子里头,从一个小丫头的手中抢走了人家手上的笤帚,就开始走到树下扫树上落下来的叶子。
那个原本就在扫地的小丫头瞧见这样,急忙紧走几步追了上来,有些着急的冲着春桃说道。
“春桃姐姐,您这样的身份使不得,您还是让我来吧。”
谁知道,春桃却是瞪着眼睛,就好像是乌眼鸡似得看着那个小丫头,怒不可遏的扬起手,直接一巴掌就扫在了那个丫头的脸上,随后冲着那丫头怒道。
“怎么?连你们这些小娘皮都开始阴阳怪气和我说话了?什么叫做我这样的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还不是给人做丫鬟的。你是瞧着今个儿大少奶奶骂了我了,所以就赶着上来落井下石了?”
春桃骂道这里,一口痰就直接唾在了那个小丫头的脸孔上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来嘲讽我!”
那小丫头无缘无故的就被春桃这样掌掴,又唾了她一脸的痰,一时间也是气急了,眼眶霎时间就红了,眼泪也啪嗒啪嗒的就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连串的往下落。
那小丫头张了张嘴,一股怨气也是憋在胸口,终于是忍不住了,哽咽着冲着春桃哭道。
“春桃姐姐,您在屋里头在大少奶奶那里受了气,总不能每一次都朝着我们身上发,您这样指桑骂槐说的是谁呢?谁让您动气的您就说谁去啊,那我们这些小丫头撒什么气?”
春桃原本就在气头上,结果撒了泼之后听到这小丫头还敢和自己拌嘴,一时间脸色更是难看。
她猛地就将手中的笤帚惯到了地上,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那个小丫头,一边拧着她身上的肉,一边开始叫骂道。
“你这个小娘皮,还敢和我犟嘴了,是翅膀硬了?还是看着我被大少奶奶责骂了,就以为我失宠了,连带着你们这样的都看不起我了!”
春桃下手极重,那个小丫头到底年纪还小,挣扎了几下想要躲闪,只可惜,春桃的手势很重,力气也不小,她根本就是挣脱不开,只能够那样生生受着。
不一会儿,那个小丫头就哭叫开了。
可是,她哭得越发厉害,春桃下手也就越重,口中骂骂咧咧的,说出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简直就像是市井的泼妇一般。
一旁的其余丫头们也想要上来帮忙,只可惜春桃实在是太过凶悍了,今个儿又像是疯了一眼,一时间谁也拦不住她。
倒是莺歌放好了沤子,又听说了秦慧兰来了,便去泡了茶,端过来的时候恰好路过外头,瞧见了这样一幕。
她望了一眼放下帘子显得格外安静的屋里头,心里头咯噔一声,就知道这是坏了。
莺歌赶紧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守在门口的一个丫鬟,叫她先拿进去给里头的两位主子用了,这才快步走了出来,走到了春桃的面前,一把拽开了被春桃拽着打的小丫头,随即不满的冲着春桃怒道。
“你发什么疯呢?没听到大少奶奶屋里头还有客人,自己竟然在外头和院子里的小丫头拌起嘴来了,还动了手,若是传了出去你知道该有多少人要笑话你了!”
春桃被莺歌吼了这样一嗓子,想到的并非是莺歌所说的这些话,反而是方才林氏对着她说的那些话,特别是让莺歌暂且顶替了她的活几天。
于是,莺歌的出现并非是灭火,反而就成了火烧浇油了。
春桃看见莺歌,她的眼睛都快要嫉妒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莺歌到了这里之后,林氏对着她的态度就渐渐变了。
原本,林氏是最最信任她的,甚至将她当成了自家姐妹来对待,哪怕是她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情,林氏也就是笑笑,随便教训几句就过去了。
可偏偏就是在莺歌出现在了这里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林氏似乎更加满意莺歌一些,对着她也不如以往那样宠爱了,更加是处处挑了自己的错处,想要惩戒自己。
春桃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莺歌来了这里的缘故。
春桃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恨的咬牙切齿,她凶狠的盯着莺歌,那眼神仿佛是下一刻就要将莺歌整个人囫囵吞下去了一般。
而莺歌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也是松开了攥着春桃的手腕子,想要拉开自己和春桃之间的距离。
“春桃姐姐,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哪怕是底下的小丫头做了什么事情叫你误会了,你最多也不过骂她们几句也就算了。大少奶奶一向来是宽和待人的,哪怕底下的丫头犯了再大的错也是极少打骂的。您说是不是?”
莺歌这番循循善诱到了春桃的耳朵里,便听成了莺歌是在对着自己炫耀自己有多了解大少奶奶。
霎时间,春桃猛地拽住了莺歌就要缩回去的手腕,猛地将人一扯。
莺歌脚下一个不稳,趔趄了一下,没个站稳就跌倒在了地上,而春桃仍旧觉得不够,扬起手俯身下去,正要在莺歌脸上落下一个巴掌印子。
“我在大少奶奶身边这么多年,了解大少奶奶自然是比你多的,还需要你这样对着我说教……”
莺歌见此,仰着头清清楚楚的瞧见了春桃那只手微微蜷曲起来,手指之上是五根极为锋利颀长的指甲,她仿佛是知道了春桃想要对着自己的脸做什么,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挡住自己的脸。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便听见一道厉喝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已经到了春桃的身边,扼住了春桃的手腕,重重一捏。
春桃痛的从喉咙里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身子歪了歪,握着莺歌的手也随即松开了。
莺歌见状紧忙从地上起身,远远的躲开了春桃。
而春桃被人这样捏了一下手腕子,正想要骂,转头就瞧见了林氏站在自己的面前,霎时间也意识到了自己闹成这样,林氏早就已经在里头听的清清楚楚了。
一时间,春桃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就跪在了林氏的面前,哭哭啼啼的开始掉眼泪。
“大少奶奶,我当真不会有意的,只是底下的这些丫头实在是太过分了,竟敢那样嘲笑我,话里话外的看不起我,我也是气急了才会这样。”
那伤得不轻的小丫头无端端被春桃反咬一口,气得几乎就要吐血,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倾泻而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冲着林氏就要解释。
却见林氏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说话。
“外头发生了什么,我里头都听的清清楚楚。”
那小丫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眼泪一时间还是止不住,就那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落下来。
林氏满脸肃容,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自己面前的春桃。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有些任性罢了,到底还是明事理的,可如今看来是我在家的时候就太过宠你了,才会叫你变成这样是非不分、只想着自己的性子。莫说是今日底下的小丫头没有嘲笑你,就算是嘲笑你了,你也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才是!”
林氏最后深深吸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望了一眼跪倒在地上仍旧是一脸委屈,哭着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春桃。
林氏没有再听春桃说什么,只是拂了拂袖,面色沉痛的冲着春桃说道。
“看来我这里留不得你了,你去吧,别再叫我看见你。”
春桃听到这话,一时间就吓傻了。
她只以为林氏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过是申斥自己几句,打自己一顿也就好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林氏竟然会赶自己走!
春桃听到这番话,真的心生恐惧,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也顾不上别的了,跪地膝行到了林氏的面前死死地拽住了林氏的裙裾,凄厉叫道。
“大少奶奶,您这是不要我了吗?您不能不要我啊!您若是不要我了,春桃就要流落街头,受尽欺凌了,春桃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了千万不要赶我走啊!”
然而,望着自己的陪嫁丫鬟变成这样,林氏也是痛心疾首,摇了摇头,转而说道。
“我这里留不得你了,不过你也放心,我会将你送回家中去。我父母虽然皆已经过世了,可是到底哥哥嫂嫂还在,到时候我修书一封,他们到底还是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与你婚配,善待你的。”
春桃听到这话,登时吓得浑身发抖。
要让她回到林家去她是决计不愿意的。
春桃知道自己回去之后的结果是什么,到时候谁都知道她是犯了错被赶回来的人,林家的大爷和大奶奶又怎么会给自己一门好婚事,也不过是应付着找个小厮嫁了。
春桃的心高,如今跟着林氏在章府做一等丫鬟,往后指望着自家主子最好给自己配个秀才做正妻,清贫一些无所谓,反正自家主子到时候定然是会接济她的,这样好歹是日子有盼头啊!
一想到这里,春桃双眸赤红,猛地抬起头,决绝的冲着林氏说道。
“大少奶奶,您这是在逼着我去死!您若是真的要将我送回林家,我便一头碰死在这里也算是了了这辈子了。”
说罢,春桃起身就要朝着花园里头做装饰的那块泰山石上头撞过去。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丫头都脸色变了,立刻上前去好声好气的劝着春桃,叫她千万不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人活着到底是有盼头的。
又有说,大少奶奶不过是一时生气才会说出这样话的,等她气消了自然舍不得的。
哪怕是方才那样被春桃打骂的小丫头片子,也是害怕春桃真的就这样一头碰死了,赶紧跪在地上给春桃道歉,连声说着都是自己的错,□□桃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吧。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头闹哄哄的。
这时候,却听见林氏忽的怒吼了一声。
“放开她!”
所有人一时间都是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林氏,完全不敢相信一向来都是那样慈悲的林氏竟然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
反倒是一旁的秦慧兰眼眸一亮,目光灼灼的望着林氏,脑海里头不断的刷屏着“表嫂好帅”,“表嫂威武”,“表嫂不怒不笑的时候也是这么好看”!
秦慧兰只一脸期待的望着林氏,等着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果然,听见林氏再次冲着所有人一声令下,冷冷说道。
“都给我退下,她既然想死就让她一头碰死算了,也省的我浪费那个笔墨给我哥哥嫂嫂写书信,还要安排她的事情。”
说完这话,林氏深深吸了口气,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如此一番做作的春桃,眼底除了失望还有一抹淡淡的不耐。
“她要死你们谁也不准拦着,但凡她敢死我就管厚葬了她!”
说完这话,林氏便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扶住了身边秦慧兰的手,侧头温柔的冲着她道。
“表妹要不要同我去外面走走,今日太阳好,园子的风光必定也是不错的,据说当年这园子的一草一木都是母亲尽心尽力亲自弄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秦慧兰早已经被林氏所征服了,她可喜欢这样长得好看,又有脾气,性子还那么好的姐姐了,蓦地又觉得像是章靖那样的人是决计配不上自己如此完美的表嫂的。
秦慧兰一边微笑着点头答应着同林氏一起去游园,一边在心底里默默想着,真不知道像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表嫂这样的人间绝色。
若是自己有一天遇到了那样的男子,必定是要让自家表嫂与表哥合离,同那更加优秀的男子在一起的。
在秦慧兰的心底里竟然就这样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若是这样的想法叫章靖知道了,想必一定是要将这颗种子淹死在泥土的怀抱之中的。
只可惜,此时此刻的章靖全然是不知道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仍旧还坐在那里,默默地同雁回喝着茶。
章靖原本以为身为行伍之人,想必应该都是那种极其爽快不羁之人,终于在今日章靖遇见了雁回,这才知道,原来这天地之间竟然也会有如此墨迹之人,实在是叫人完全猜不透这个雁回到底想要干什么???
章靖望着自己手中的再一次空了的茶盏,阻止了边上伺候着的侍女想要再一次上前来给自己添水的举动。
章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正襟危坐,实际上手是轻轻的放在了自己正在咕咚咕咚一个劲儿晃**着的胃部,默默数着他到底是喝了十三杯茶,还是十四杯茶。
嗯,似乎已经是第十五杯了。
一向来肾功能非常令他骄傲,一场酒下来都不用跑一次厕所的章大夫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尿急,不由得扫了一眼仍旧还在低头喝茶的雁回,心中默默地想着,对方是不是故意想要用尿憋死自己呢!
终于,在长叹了一口气之后,章靖败下阵来,去她妈的敌不动我不动吧!!!
章靖笑了笑,冲着雁回问出了对方今日的来意。
“雁兄,不知你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昭小侯爷的伤如何了?”
一听到章靖提到了昭小侯爷,雁回终于从茶盏之中抬起头来,有些警惕的望向了章靖,下一瞬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又略有些抱歉的对着章靖说道。
“章大公子,我今日前来是为了三件事。”
章靖闻言,终于吁了口气,心说,别说是三件事,哪怕是三百件事,只要你别在墨迹了我全都答应你。
很显然,雁回并不是一个经常有求于人的人,恐怕他之前每一次有求于人的时候都是仗着国公府的势力,因而总带着些盛气凌人的味道。
因此,平生第一次客客气气的奉命来求章靖帮几个忙,雁回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这才会一连喝了十几杯茶都沉默不语,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才好。
不过,最终还是章靖熬不住先开口问了,这也叫雁回松了一口气。
他掏了掏自己的袖子,从袖子里取出了厚厚的一叠金票,随即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头,朝着章靖的方向挪了挪。
“第一件事便是,今日是来给章大少爷送您的诊金的,您真的是妙手回春,我家少主子伤得如此重,您最终还是将人给救回来了。我家少主子让我代为答谢,并且告诉你一声,你的恩情国公府永记于心,若是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章靖闻言,扫了一眼那厚厚一叠金票,十分满意。
不过,最让他满意的还是昭小侯爷答应下来的那句话。
他章家虽然如今远在一隅,然而章靖的目标是帮着章家重新回到帝都之中,因此能得昭小侯爷这样一个许多,将来也许是用得上的。
这样想着,章靖内心窃喜。
随即,他就瞧见了雁回忽而站了起来,冲着他低下头,一副赔罪的样子。
“第二件事,便是雁回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赔罪的,昨日早间早膳时分,雁回所说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分,章大少爷如此尽心竭力救治我家少主子,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得罪了。”
章靖原本确实有些介意雁回对自己的态度,可因着他今日心情好,以往的事情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毕竟他也不是那种特别记仇的人。
他一向来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
比如说,正好在莺歌看的书里头放一本翻开的医书,上头写着……呵呵……
章靖微笑着,非常“大方”的原谅了雁回,只等着雁回说出他的第三个请求。
雁回显然也是并没有想到,这个章大少爷竟然如此好说话,毕竟之前自己那样得罪了对方,章靖也是气得拂袖而去。
雁回想到这里,便愈发觉得自己不应该,自己到底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了,竟然还没有一个刚刚及冠的青年稳重。
在这样的惭愧之中,雁回愈发显得几分不好意思,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平时要轻上几分。
“章大少爷,我家少主子实在是伤得太重,我本想要早些送我家少主子回帝都去,如今想来去往帝都路上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不若还是在贵府别院休养几日之后再行启程。”
章靖闻言,思绪在脑中转了转,立刻便直接答应了下来,笑眯眯的告诉雁回。
“雁兄和贵府少主子既然想要多留几日,自然是主随客便,你们平日里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告诉别院之中的丫鬟小厮便好,不必太过客气。”
雁回闻言,点了点头,想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想着也该回去守护在昭小侯爷身边了,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就转过了一道狡黠的倩影。
今早天还未亮,泻药的劲头终于过去之后,雁回气得不行,到处想要找到那丫头出气,谁曾想到那丫头却是不见了,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一时间,雁回竟然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舒服。
而当雁回回到昭小侯爷身边的时候,早膳之际,蓦地听见昭小侯爷也是问了一句,那个叫做莺歌的小丫鬟。
雁回想了想,虽知道于理不合,可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问出了一句。
“我恍惚记得昨日别院之中有一个名唤莺歌的小丫鬟,后来不知怎么不见了,不知章公子可否知道?恰好今日早间我家少主子也曾问到过。”
章靖听雁回这话,随即又瞧见了雁回这神色,心里头忽的咯噔一声,暗暗觉得不妙。
章靖当初将莺歌从姚氏那里要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就隐约从莺歌的话语之中听到过她说,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章靖便知道莺歌是一个心底高傲的女人,更何况这丫头心思细腻,脾气也好,很得林氏喜欢,并且今早上也听着莺歌赌咒发誓过,说是她这辈子就想陪在林氏身边。
章靖隐约也明白莺歌的意思,自然不会做那种拿着女人去邀宠献媚的混账事情。
却见章靖有些懵懂的笑了笑,仿佛是不太明白雁回到底在说些什么,反问雁回。
“雁兄这意思便是昭小侯爷瞧上我家哪个丫鬟了?虽说这是莫上荣幸,只可惜我确实不记得我章家有一个叫做莺歌的丫鬟,不过倒是有叫做莺语、燕歌的两个丫鬟,都是我母亲身边贴身伺候的。”
雁回听到章靖这样说,自然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了。
肖想人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那可是太过分了的,章靖不同自己生气已经是看在昭小侯爷的份上了,雁回也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于是,雁回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着那个小丫鬟如此精明狡猾,想必是同自己谎称了一个名字也是有的。
既然找不见了,那便是没有缘分,也就算了吧。
雁回也没有同章靖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急急忙忙的告辞离开了,因为雁回今天在章府喝了实在是太多的茶水,他也快要憋不住了。
送走了雁回这个□□烦之后,章靖便急匆匆的朝着自己院子而去,私心里想着看来还是要给莺歌给一个名字才保险一些,也免得往后这个谎言被戳破了,到时候就圆不回来了。
然而,当章靖走回了院子的时候,却瞧见了院子里头一片狼藉,林氏也不在,只有几个丫头一脸无措的站在院子里头瞧着坐在地上的春桃哭。
因着春桃是林氏身边得脸的一等大丫鬟,又是林氏的陪嫁丫鬟,章靖自然也多注意几分,如今瞧着春桃这幅样子不由得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上前问那些小丫头们。
“这是怎么了?就让你家春桃姐姐这样坐在地上,也不怕冻坏了她,还不快将她扶进去。”
可章靖说了这话,偏偏在场的小丫头们就没有一个动手上去扶她的,反倒是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章靖。
倒是有一个胆子大的小丫鬟站了出来,对着章靖说道。
“大爷,这是大少奶奶吩咐的,我们也不敢去扶着春桃姐姐。”
整个院子里头的人,谁不知道自从大爷搬回了府中之后,对着大少奶奶是言听计从,但凡是他吩咐下来的事情若是和大少奶奶的吩咐相悖的,都要按着大少奶奶的话去做,否则就是自己找骂。
果然,当章靖听到了一旁的小丫头说是林氏吩咐的之后,便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冲着春桃说道。
“既然是大少奶奶的吩咐,那必定是你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像大少奶奶那么温柔可亲的人你都能够让她罚你,也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于是,章靖再也没有理会坐在地上的春桃,反而将那群站在边上的小丫头们赶散了。
“你们杵在这儿干什么,没事干也别凑堆看热闹。”
几个小丫头不由得瘪瘪嘴,十分委屈的指了指地上,冲着章靖说道。
“我们几个洒扫后院的,可是春桃姐姐这样坐着,我们怕扬起的灰尘吹着她了惹她生气,就只好在边上等着。”
章靖闻言,大手一挥,直接吩咐了几个小丫头。
“既然如此,那边今日不用扫了,反正树上的叶子日日都是要落下来的,你们明日再扫也是一样的,都玩去吧。”
说罢,便瞧着那几个半大的小丫头们一阵欢呼之后,像是一群狗崽子似的跑远了。
章靖笑看着这几人,也是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地上的春桃忽而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袍角,有些急切的冲着章靖说道。
“大爷,大爷,我有些大少奶奶的秘密要同您说上一说,只求您能够让我留在章家,我不想要被大少奶奶送回林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