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三章 身世之谜(中)

玉翔的确在发烧。他侧趴在**,盖着一层薄被,脸上有些红。没有睡,燕月坐在床边的锦凳上,正轻轻抚着他的头,缓缓地输送着内力。

小莫穿了一袭黑色长衫,更显英挺,他站在后窗前,看着窗外的那片柿子林。

“师兄。”小莫欠身为礼。

玉麒摆手示意玉翔不必起来,也摸了摸玉翔额头,果真有些烫。小莫为玉麒搬过椅子。玉麒坐了,为玉翔把脉。

玉翔很乖地任师兄为自己察看,将头轻轻地枕到燕月的胳膊上。

“嗯,有些头晕。”玉翔轻声回答玉麒的问话。

“虽然脉息平稳,但是头怎么这么烫呢。”玉麒帮玉翔将胳膊放回被子里,给他盖好。

“老大吩咐给你煎药呢。”玉麒笑道。

“煎药?”玉翔吓得差点就爬起来:“师兄,其实我已经好很多了。只要再睡一会儿就没关系了。”

“是该吃些药。”燕月笑道:“一个练武之人,挨了几下板子居然会发烧,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玉翔微侧了脸,恳求地望着玉麒:“师兄,我真的已经好了,还是不用吃药了吧。你也知道,玉翔最怕吃药了。”

随着门声轻叩,一身黑色劲装的红鸾走了进来,蹲身行礼道:“玉麒少爷,大人请您和小莫大人过去。”

玉麒嘱咐红鸾给玉翔做些吃的,又吩咐燕月道:“未得吩咐,你不许踏出这屋子半步,知道吗?”

燕月笑道:“师兄,小弟若是内急……”

“那也给我憋着。”玉麒轻斥道,也忍不住笑:“老大最近的火气似乎不小,你最好别再惹了他。”这才带着小莫去见老大。

“小莫。”玉麒看看小莫握剑的手:“你的剑握得太紧了。”

小莫看看玉麒,轻轻松了一下手:“多谢师兄教诲。”

“我教诲你什么,你听不听的也随了你去,可是老大的教诲,你最好放在心上。”玉麒瞪了小莫一眼。

小莫和玉麒一向最为交好。来西峰前,玉麒曾特别嘱咐过小莫,别因为别人的过错被老大打了你的板子。小莫当然明白这话中的含意,也答应玉麒会尽量对欧阳权和欧阳佩显忍让。结果,还是被欧阳权抓到把柄,在老大那里问了个“不敬”之罪。

“小弟不敢。”小莫微垂了头。

“你是否私自去探过欧阳婉儿?”玉麒看着小莫。

“师兄。”小莫不由有些紧张。他的确去找过欧阳婉儿。关于自己的身世,欧阳婉儿似乎知道些什么。

“敢私探人犯。”玉麒冷冷地道:“你们碧落宫里犯了这个规矩要如何处罚?”

“老大知道了?”小莫想起龙池因为私探天禧,被老大罚了一百鞭子的事,不由心跳加速。

“这会知道怕了?”玉麒忍不住笑他:“刚才老大传了欧阳婉儿问话,你说会不会知道?”

“小弟下次不敢了。师兄帮小莫求情。”小莫忙对玉麒躬身,又连连作揖。

玉麒屈起食指,敲了小莫脑袋一下:“还敢有下次,这次都不知道老大能否轻饶了你。”

两人走过回廊,正好看见宋南带着欧阳婉儿走了过来。欧阳婉儿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小莫:“令师兄答应让我离开。”

“你是芝麻?”小莫不由仔细看了下欧阳婉儿。

欧阳婉儿脸上一红,微侧了头:“原来这里有一道疤。”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腮边。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傅少侠。”欧阳婉儿对着小莫,颇为留恋:“多谢你今日剑下留情。”

小莫看着迎窗而立的小卿,心里竟有些慌张,欧阳婉儿到底和师兄说了什么呢?自己虽然去见婉儿,但是婉儿却什么也不肯说。自己也不敢多耽误,只得离开了。

“你去找过欧阳婉儿了?”小卿淡淡地问道。

“是。”小莫已经撩衣跪地。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老大。

“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小卿的语气依旧很淡。

“是。”在老大面前,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师兄,身为人子,小莫此举也是人之常情。”玉麒欠身求情。

“无论你的爹娘是谁,你都是小莫,是我傅小卿的师弟,你记住了。”小卿看着小莫:“这次,我饶你一次,下次再敢自作主张,你可仔细了。”

小莫心里大石总算落了地,忙诺诺称是。

“玉翔怎么样,烧退了吗?”想不到玉翔会发烧不退,小卿也有些担心。

“没有。而且似乎越来越热了。”玉翔很少得病的,从小到大也没发过几次烧。本来练武之人,体质强健,抵抗力和恢复力都异于常人的。

“给他煎药了?”

“是。”玉麒忍不住笑道:“玉翔还和小时一样,害怕吃药。”

小卿笑了一下,想起小时候,因为要喂玉翔吃药,差点将三叔的寒壁楼给烧了。

“去看看荆轲。”小卿等出了房门,走过回廊,看了看依旧跪在雨中的燕杰和玉翎,“让他们去换身干净衣服,到屋子里侯着。”

小莫看看燕杰和玉翎,不由有些同情。

荆轲面色很白,嘴边依旧残留着血迹。听香和宇文萧萧都坐在他的床边。听香正拿了手帕替他擦拭唇边的血迹。

宇文萧萧的伤已经包扎止血。洁白的锦袍上,还沾有点点血迹。

“你们若想杀我的爹爹,就先杀我。”听香看到小卿等人进来,抢前一步,拦在荆轲床前。

“怎么没封了她的穴道。”小卿略皱了皱眉。

“师兄恕罪。”玉麒欠了欠身。

“你伤我爹爹,我先杀了你。”听香十分恼怒,为何在小卿眼里,自己从没有半分不同。

“听香,怎么对傅兄弟无礼。”荆轲依旧带了笑。

听香知道自己武功与面前这三人,一对一地也许能打上一阵,但是最终还是自取其辱。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为什么荆兄的子女,竟没有一个与你同姓?”小卿看着荆轲,冷冷地语气很是伤人。

“傅兄看不惯?”荆轲丝毫不以为意。

“都退出去。”小卿冷冷地吩咐。听香十分不想听小卿的吩咐,可是看看玉麒和小莫,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去。宇文萧萧却是一声不吭,直接走了出去。

小卿坐在桌边,“你的伤很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即便好了,也会武功尽失。”

“你会医治我?”荆轲笑着,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不会。如果你的武功未失,我也会废了你的武功。”小卿看着荆轲,心里有些难受:“你本可以做个受小卿尊敬的人。”

荆轲笑了笑:“你可知我为何取名荆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为了一个女人,宁可做个被逐出家门的不孝子。你这名字,不怕辱没先贤?”小卿无法理解。

“既然你已经背弃了杨家,为何又不肯娶了慕容芸好好的生活?还要在江湖上处处留情,生出这许多孩子来?最后居然加入姊妹宫,做了什么尊使。”这都是小卿想问的,却没有问出口。

“你做了姊妹宫的尊使,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为处置我,找理由?”荆轲笑着:“**奔之罪,足以让荆轲粉身碎骨了。”(古代男女未奉父母之命私自成亲,视为“**奔。”)

“是想找个不用处置你的理由。”小卿淡淡笑道。

荆轲看了小卿半响,终于叹息一声。

小卿的脸色,随着荆轲的陈述,也越来越冷。荆轲的陈述很简单:时间,地点,人命几条。一一叙述,枉死在他手下之人竟有数百人之多。

“够了!”小卿站了起来。

“荆轲早就想死。”荆轲笑了笑。

小卿站了一会,“你会死。”话音一落,转身欲走。

“傅兄请留步。”荆轲又咳出一口鲜血:“就算我满身罪孽,可是他们没有罪。”

宇文萧萧,是荆轲和慕容芸所生。慕容芸怀着萧萧嫁给了宇文敬。那时,江湖还很平静,就是斩花宫也还未出江湖。荆轲不明白慕容芸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慕容芸会嫁给一个连家门也没有的男人吗?让我的儿子和你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死后也做孤魂野鬼?”慕容芸说的无情而坚决。似乎完全忘了荆轲是因为谁,才落到这种地步。

荆轲想,也许这就是报应。他浪迹江湖,借酒浇愁。在一个酒醉的日子里,在漫天的红色叶片上,他邂逅了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她也喝得酩酊大醉,似乎也有满腹伤痛。于是两个同样酒醉的人,同样悲伤的心,碰撞在了一起。

一夜缠绵。天亮时,连分别似乎都有些多余。荆轲甚至以为那不过是南柯一梦。直到,他看见青翼,那眉眼,竟像极了月下那醉得疯狂的女人。

他又去找慕容芸。慕容芸依旧不知是爱他还是不爱他:“这么多天没见你,还以为你已经醉死在什么地方,被野狗吃了。”然后是吃吃地笑。

慕容芸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轻而易举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要个女孩儿。可是,不想要宇文敬的种。”

宇文世家的二小姐,宇文宛然出生了。大喜事,搭起百里喜棚,认识不认识的,只要说句吉利话,就可在流水席上喝到吐血。

荆轲就喝吐了血。

慕容芸将女儿抱给荆轲:“看看,是你的种呢。”孩子稚嫩的肌肤上,有颗红色的泪痣。

来贺的宾客中,阮丁丁的姿色令无数男人垂涎欲滴。她却看上了荆轲。

破庙中,荆轲在阮丁丁的怀里痛哭失声:“芸儿。”

阮丁丁已经挥手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我叫阮丁丁。你个没种的懦夫。”阮丁丁收拾好衣物,扬长而去。

那一刻,荆轲想到了死。他用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你不能死。再过几年,我会让萧萧拜你为师。你要教他武功。你若是死了,他就成了没爹地孩子了。”慕容芸看着荆轲,用手抚过他的眉:“知道我把萧萧惯成什么样子了吧。若是再留在宇文家,宇文家的家法多半会要了他的命。”

“如果你要是透漏了咱们的关系,死的就是萧儿了。”慕容芸走了很久,荆轲还能闻到身上的香气。

三年前,慕容芸将荆轲领到休夫人身边:“这是我师父。”

从那时起,荆轲加入了姊妹宫,并凭借高强的武功,逐渐脱颖而出,屡立战功,最后荣升“尊使”之职。

休夫人,也就是绿罗,是慕容芸的师父。

“青翼、孙剑兰、宇文宛然,都是我的女儿。”荆轲笑了,“也许我该拜托你照顾她们。”

阮丁丁与荆轲春风一度,就怀了女儿。但是欧阳权当时已被确诊不能再生育。所以,阮丁丁将女儿送给了孙家二夫人,蓝秀竹。取名孙剑兰。

“欧阳佩显不也是你的儿子吗?”小卿记得荆轲曾说过孙剑兰和欧阳佩显是兄妹,不能成亲的事情。

荆轲笑着摇了摇头:“蓝秀竹以为是。其实,欧阳佩显的确是欧阳世家的血脉。如果,你能答应剑兰和小莫的婚事,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欧阳世家的秘密。”

“这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可以查得出来。”小卿,是从不与人谈条件的。当然,也许也有例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