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沉甸甸的信任
黑色戒指触手冰凉,看似小巧,其实非常有份量。武令媺仔细瞧着翻转过来的戒面上飞鹤图形,心中浮现猜测。
几天前,她前往怀睦亲王府,找老亲王打听玄鹤会的事儿。老亲王虽然很惊讶她会对十几年前的东宫之事感兴趣,但还是讲了许多故事给她听。
譬如说,玉松公主府挑选属官的方式早在十几年以前,东宫就曾经干过。东宫的属官也不全是由朝廷派遣的,而是太子殿下自己挑选的人手。朝廷官员有,但更多的是那时还没有功名在身的白身读书人。
甚至连东宫的亲军玄鹤骑,其中大多数人也是太子殿下从大周各地边军、城卫军当中抽调组建的。很多人以前只是低级军官,如安叹卿这样的名将世家子弟真心是少数。玄鹤骑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在太子薨逝后竟有至少三十人自尽殉主陪葬。
当时,武令媺听到这里,不禁毛骨悚然。下属对主上愚忠到这种地步,她当真是无法理解。怀睦老亲王却说,先太子那种人,会有情愿自尽追随他于地下的部属,半点也不奇怪,若是没有才是怪事。
武令媺猜测,孝仁太子绝对是智商和情商都超群的绝顶天才人物。就算此位面忠孝观念是在每个人幼时就反复灌输的理念,能够对孝仁太子忠诚到殉主的境界,从侧面就能说明孝仁太子御下是极其的有方。
人心都是肉长的。笼拢下属、收买人心,这是每个上位者都必然会做的事儿。但要把这件事办得让人心里不起半分芥蒂,不会产生反感。那需要相当相当出色的人际关系能力。还得对每个人不同的心理感受了如指掌,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才能真正把事儿做到人的心底深处。
人际关系学的理论,可以在书上印得一清二楚。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纸上的东西都能看得很明白,甚至倒背如流。然而放到现实当中,真正上手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武令媺前世身为猎头。人际关系那是必修并且必然要达到优秀的功课。她今生也擅长笼络人心,但她扪心自问,恐怕她的下属里还没有人愿意在她往生之后继续追随于地下。
这就是差距哪!说真的。武令媺真的挺可惜自己晚重生了十几年,若是能让她与孝仁太子同处一个时代,让她亲眼见识一番超级人际关系能力高手的为人处事,对她的猎头工作绝对有很大帮助。
不说过去。就拿现在仍然生龙活虎的玄鹤会来说,身为精神支柱和绝对领袖的孝仁太子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并且没有后代存在,玄鹤会居然没有解散,也叫人叹为观止。
虽然怀睦老亲王说,兰真公主和谢骏在维持玄鹤会。但这俩毕竟不是孝仁太子。在玄鹤会众心里,他们肯定不具备与孝仁太子同等的地位。武令媺觉得,玄鹤会众愿意听从这俩人的号令。无外乎看在他们是孝仁太子亲人的份上。
想着这些从怀睦老亲王那里打探的情况,武令媺摩挲着陨星戒戒面的飞鹤图纹。试探着问季良全:“这枚戒指该不会与玄鹤会有关吧?”真心不要啊,她不想和那种秘密结社组织有牵扯。而且里面还有兰真公主。
“它的另一个名字正是玄鹤戒。”季良全低声说,“玄鹤令号令大周国内玄鹤会成员,玄鹤戒则可以控制大周属国和敌国的钉子。当年先太子奉皇上之命,微服行走天下时挖掘了不少有用之人派遣至别国潜伏。”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细作有的死、有的降、有的杳无音讯,但是埋在楚国的那枚最重要的棋子却步步高升、手握重权。此人只认玄鹤戒,不认人。所以殿下,千万保管好这枚戒指。”季良全紧紧盯着武令媺,一字一顿地说,“危急时刻,此戒就能改变国运!”
武令媺刹时觉得肩头变沉,压力山大。国运这样的大事儿,为毛要交给她一个公主?那些皇子都是吃干饭的么!父皇陛下看重她,她知道,但他也从来没有让她去办涉及朝政的差事。怎么不给则已,一给就给个“地雷”?!
沉默着把玩陨星玄鹤戒,武令媺皱眉道:“良全公公,请恕我说句不敬父皇的话。方才父皇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人一生气,做事难免冲动。这枚戒指,在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落在我手里罢?!”
当时皇帝打算将玄鹤戒交到武令媺手中时,季良全也委婉地劝过。事实上,这枚戒指,皇帝原先是打算交给安叹卿的。在如今玄鹤会众人当中,他能信任的人唯有安叹卿。
然而兰真公主今日说的那些话,实在是伤透了皇帝的心,也连带着他对现在玄鹤会的任何成员都不再抱以希望。他能够相信安叹卿不会因为儿女情长犯下大错,但他真不敢冒险。思来想去,这枚戒指,皇帝还是决定交给武令媺。
此时玉松公主的迟疑,也在皇帝陛下预料当中。季良全心中暗叹,这对不是父女的父女将彼此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要花费多少精力在对方身上,才能做到如此知之甚深?
“皇上已经料到您会这么说,他让奴婢转告您,这枚戒指只有落在您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应该发挥的作用,而不是被用在别的地方!”季良全深深地看着武令媺,意有所指的说,“国之重器,绝不能为人谋私利。而公主殿下您,就如同您虔诚孝顺您的父皇一样,您同样虔诚地希望大周越强盛越好!您一定会将这枚戒指用在正途,是吗?”
国之重器!如此沉甸甸的信任!可是她也要有能够承担得起这份信任的能力啊!假如真如季良全所言,大周政局不稳,楚国意图不轨,她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楚国的那个人?
季良全仿佛能听见人的心声,不等武令媺发问,他便微笑着说:“殿下,您的公主府不是收下君斐为属官吗?他身世离奇,若是利用得好,甚至有可能不必出动此戒,就能将楚国闹个天翻地覆。”
武令媺并不奇怪季良全知道高竹猗的事儿,她觉着季良全此时的淡淡笑容怎么看怎么阴险。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季良全跟在皇帝陛下身边久了,就连陛下要算计人时的似笑非笑表情都学得惟妙惟肖。
“想必现在,君斐的母亲已经被楚国朝廷发现其真实身份。她会被咱们的人救下。但是君斐只会知道,他的母亲生死未卜。”季良全面团团白生生的脸上,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里面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楚国是大周最大最强的敌人,皇帝陛下恐怕从来没有停止过针对楚国的渗透行动。武令媺深信不疑,潜伏在周楚两国的奸细质量和数量,绝对与两国君主的英明程度成正比。
好吧,看样子这个重任无论如何也要担下来!来就来,不就是个跨国大项目吗,咱也不是没去挖过外国公司的墙角!武令媺瞬间就斗志昂扬,有挑战才有激、情,谁怕谁!
“对了,良全公公,能不能告诉我,那个钉子是谁?”武令媺心道,她总要知道是什么人才能采取有针对性的方式来打交道吧?而且不知道联系人,到时候她找谁去?
“当然得告诉您。您这个戒面儿就是枚印章,有什么事儿要让那人去办都得盖章才有用。”季良全立刻教武令媺如何盖章,如何顺畅自如的操控戒面翻转。这枚戒指竟然还是个机关物件儿,可以射出两支见血封喉的毒针。
将几名大周潜伏在楚国安京的细作如何寻找、暗号又是什么等联系事宜说明,上完这节至关重要的课程,季良全才说:“那根最锋利最长的钉子就是如今深受楚国皇帝宠信的权宦韩秀儿。”
武令媺被这个劲爆消息雷得真心不轻,大周埋伏在楚国的最高级间谍居然会是楚国皇帝的枕边人——性别,男。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诧,同时也再一次佩服了先孝仁太子一把。这位还曾经被她拿来说事、打击楚国质子的韩秀儿韩公公,也是被先太子挖掘出来的。
季良全正色道:“还请殿下千万不要对此人怀有轻视之心,他能从一介低级内监成为楚帝后、宫的半个话事人,实在不容小觑。虽说此人现在还听从玄鹤戒号令,但以后实在难说。”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韩秀儿也是苦命人!”
怎么个苦命法儿,季良全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武令媺想着,可能同为太监,所以有些话季良全不好说。她没有追问,赶紧将陨星玄鹤戒放回木盒,再塞进大袖最里面的袖袋,并且仔细扣好袖袋的暗扣。
“对了,奴婢差点忘了告诉您。皇上的意思是,会在今年您的生辰给您提前举行及笄大礼。”季良全叹着气说,“不过就是三个月,皇上都有点等不急了。另外殿下,您要劝劝皇上。皇上生兰真公主的气,竟然不肯再让小颜神医进宫医治。但是不管什么事情,还是皇上的身体更要紧哪。”
武令媺真想把兰真公主揪过来狠狠甩她两耳光,如果皇帝陛下产生了厌弃医治的想法,他的身体状况便不能得到有效控制,病势愈发会如江河日下。她沉默着走向龙榻,坐在床边锦墩上,凝视仍然在昏睡的父皇陛下,暗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