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圣骑士先生迈进包厢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端坐的美丽背影。
黑色的浓密长发被晕染着柔光的珍珠发饰编成一个优雅的造型。
明明手腕,耳垂都带着珍珠饰品,却空下了白皙的脖颈,在v字领口的晚礼服下衬托下,给了人遐想的空间。
听见他进门的声音,这位在剧院包厢里的幽暗环境下仿佛在发光的少女缓缓站起身来,以一种仿佛在跳舞的步伐转过了身,晚礼服的裙摆随着这个动作翻起了一圈银光闪闪的波浪,而她则优雅地顺势拎起,行了个屈膝礼。
“晚安,圣骑士先生。”
“您好。女巫小姐。”
“所以,我们一定要这么称呼彼此吗?”厄休拉说。“在这个公共场合。”
“埃德加·布鲁诺,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这位黑发的圣骑士看着少女一副别想让我先说姓名的坚决模样,总算是没有再装模作样地说些奇怪的话,只是简洁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厄休拉·华生。”
厄休拉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后,就自己把椅子反转为了正面,重新坐了回去,将主场交给了艾瑞克,还刻意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一个矛盾的人,厄休拉看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位男士想道,一个黑发却叫埃德加(这个名字类似爱德华,一般更容易联想金发)的家伙。这和他明明在里世界是一个高风亮节,冷若冰霜的圣骑士,却在表世界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一样的割裂。
相比起来,艾瑞克的名字和长相搭配就和谐多了,行为也比较正常。不过,这到底算不算是熟人滤镜,她胡思乱想道。
“既然介绍已经结束了。谈谈正事吧,您想知道什么呢?子爵阁下。”艾瑞克轻轻掩上了门,走到厄休拉椅子背后,以一种守护的姿势站在那里。
此时,包厢面向外一侧的帷幕已经被拉上,没有了剧院大厅的灯火的投射,包厢内瞬时暗了下来。
而这种情况下,却只有镶嵌在门旁的两盏鸢尾花造型的壁灯被小福尔摩斯打开了,小小的它们奋力照亮了一半的空间。
这份光源将这个不大的空间划分成了一明一暗,两种氛围。如同在隐喻他们三人的阵营与立场一样。
一对热衷处于混沌的侦探,一位发誓效忠光明的骑士。在这个光线的巧合下,恰好站在了自己的所属的那一边。
这位圣骑士先生没有上帝视角,但像是感受到了这种气氛的割裂。他向前一步,跨过了那光影的分界线,走到在帷幕阴影下的厄休拉和艾瑞克面前。
“我在刚刚在台上注意到,似乎有一位绿衣女士来见了你们。”他开口道。
“是这样没错,不过她已经离开了。”小福尔摩斯微笑回答。
“对方对那位主演的死亡是否发表了什么看法?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那位女士的目标才对。”他严肃问到。“我需要确认一下这个案件中,这位突然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非人类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哈,明白。职责所在。她只是来告诉我们这个受害者的灵魂消失了。”小福尔摩斯说。
“什么?”
“那位女士没有成功带走她的预定的歌唱家。有人捷足先登了。”小福尔摩斯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有所隐瞒,以免造成更大的误解。“您是认识她的吧。那位很久以前就热衷与艺术家为伴的妖精领主。所以对自己精心培养的果实不仅仅死于非命,灵魂还当面被偷走了这件事十分不满。”
“也就是说完全与她无关?”圣骑士皱眉。
“您在楼下时想必已经搞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了吧。”小福尔摩斯反问埃德加·布鲁诺。“可以给我们说一下情况吗?这样,才好判断这件事的性质,不是吗?”
“普通的情杀罢了。那位演马塞托的演员当场全都说了。”
这位明明在社交界热衷于在女士们间左右逢源的子爵,却不愿多提这件明显是桃色案件的具体情况。“我已经让人将他看管起来了,就等苏格兰场来拿人。”
“那他用的凶器您检查了吗?”艾瑞克·福尔摩斯想了想问。
“啊,这个,我带上来了,为了防止被那群吓傻的家伙弄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小匕首“没什么特殊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小福尔摩斯伸手。
“请吧。我听说您在当侦探。”圣骑士递了过去。“没想过继承您父亲的事业吗?小福尔摩斯先生。”
“您从哪里听说的?毕竟我的侦探事务所还没有正式开张。真不愧是伦敦的巡逻者,消息灵通。”艾瑞克带上一双手套,接过了对方手帕上托着的那柄匕首。
“当然是从街头巷尾藏匿的妖精那边,您已经在他们那里出名了,小福尔摩斯先生。对了,华生小姐也是事务所的一员吗?如果是,请您开张之时,务必通知我,让我送上祝福的花束。”
“那真是多谢了。”厄休拉敷衍地笑笑,然后很快将目光重新投向正仔细观察凶器的小福尔摩斯身上。
“您真是残忍啊。”这位子爵先生突然卸下了圣骑士身份的那种冷淡的表情,换上了刚刚见面时,那副对这个时代的淑女来说略显轻浮的样子。
“居然不愿意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眼,您与小福尔摩斯是订了婚吗?”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厄休拉正对面,用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直视她。
“可我没看见你们两个之间的契约之线。”
“看见?”厄休拉被对方这段话引起了注意。“您可以看见他人之间的联系?”
“这多亏了这只神明所赐的眼睛。”圣骑士直言不讳地笑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所以我才能看透您的犹豫与不安。”
厄休拉飞快地一瞥那只和左眼没有什么区别的黑色眼睛,却没有顺着对方的话去探究,反而冷淡垂下了眼。
“您逾越了,阁下。婚约是我自己的事情。”
“是,华生小姐。可对于我们这种人,如果没有法则的认同,一切人界的约定不过是水月镜花。”圣骑士没有因为这份冷淡而退缩,反而继续诱导道。“况且,美丽的小姐不应该只有一个追求者。”
“您确定当着我这个未婚夫的面,去追求吗?子爵阁下。”艾瑞克将匕首重新包好,随手投射向了愈发靠近厄休拉的圣骑士。
“还算不上未婚夫吧,只有人界的那单一约定的小福尔摩斯先生。”圣骑士轻笑着,在匕首快接近面门时接住了它。“如果这么自信,不如,让华生小姐现在就与你定下彼世的约定。我肯定当场退出,还会真诚送上祝福。”
听到这番话,厄休拉忍不住怀疑这家伙其实是不是艾瑞克请来的助攻了。鉴于在前段时间,这家伙有过诱拐她的举动,所以也不排除找熟人演一出戏来套路她的可能,不是吗?
充满怀疑的她,刷地转头去看艾瑞克的反应。
不过出乎厄休拉意料的是,小福尔摩斯并没有因为刚刚那些挑衅的话语而急切地看向她,当然也没有因此怒气冲冲。
他的脸色相当平静,只是在风轻云淡地看了情敌一眼,然后开口道:“您说的有道理,现在的我们是还没有订下灵魂的契约,但是……”
艾瑞克弯腰熟稔地牵起了厄休拉的手,在隔着蕾丝编织的手套,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您不觉得既然契约如此神圣,那就一定要在婚礼进行的那一刻达成,才更有纪念意义吗?”
他的眼睛银光流转。
“……”不想和圣骑士纠缠的厄休拉非常配合地红了脸。
“是这样吗?”圣骑士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厄休拉的神情后,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停住了。
只见他侧耳听了听动静。“苏格兰场的人到了,我现在要下去应付一下他们。容我先告辞了,华生小姐。”
“顺便说一句,您金色的眼睛如同火焰,已经点燃了我的心。”
此话说毕,他就以一种厄休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拉起她的另一只手行了个扎扎实实的吻手礼。
之后也丝毫没给她反应机会,立马直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真是无礼。”厄休拉这下真有点生气了。“他好歹也是个贵族,到底懂不懂吻手礼是女士先伸手才能做的啊!”
而且这一左一右两个人居然都热衷拿她的可怜的爪子做文章,可惜了这副手套,为了保护主人的手,它已经不纯洁了。
“他以为自己在上演什么早古戏剧吗?还眼如火。”厄休拉一边吐槽,一边极其郁闷地脱掉蕾丝编织的长手套,扔到一边。
艾瑞克却自对方离开后就陷入了沉思,他手指轻轻敲着实木的椅背,眼神放空。
厄休拉见此静候了一会,直到小福尔摩斯从思维的宫殿中里面回到现实,才开口问道。
“那个匕首有问题吗?”
“匕首是普通的匕首,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贴身放过,带上一丝圣力。”艾瑞克·福尔摩斯斟酌着语句说。
听到这个,厄休拉忍不住语带着嘲讽:“没准就是他们这些圣骑士自导自演,毕竟自古来杰出的艺术家们都纷纷投入了魔鬼与妖精的怀抱。天堂如果无人做赞美诗了,他们可不得出于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去做些什么。”
“对了他们到底有没有和天使相重合的业务,和地狱抢灵魂之类的。”厄休拉眨眼。
“很可惜,没有。这个世界的天使和恶魔都和神明一样成为传说了。只有妖精之乡与人界共存。”小福尔摩斯看着厄休拉一副要搞事是模样,笑了起来。“我以为这会是我的台词,愤怒地对情敌进行各种诋毁。被黑发的英俊男士追求了不开心吗?”
“当然不开心,即使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再唯美,我也不喜欢悲剧。”厄休拉低头拨拉了一下自己的手链。
“何况,他那身继承来的古董盔甲可是真真切切染过女巫的鲜血。”厄休拉闭起眼,抱住自己的肩,想起了第一次见这位圣骑士时候感受到的压力,与那身看似光鲜亮丽的银白色盔甲上来自不同女巫的力量残留。
小福尔摩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轻颤,试图摸摸少女的头发作为安抚,却发现精致的发型让他完全下不去手。
于是艾瑞克干脆半蹲了下来,牵起女巫小姐的手放在了自己脸旁。
“那我们的故事肯定是一场喜剧了。年轻的女巫与初出茅庐的侦探,火属性的魔女与风属性的精灵,怎么看都是同一挂的共犯”艾瑞克保持这个姿势,温和地仰视她。
厄休拉近距离地注视了一会艾瑞克的那双可以看透人心的银灰色眼睛,放松了下来,也有了心情回想前面的对话。
她将话题转回案件。
“艾瑞克,那个认不清自己立场的家伙的眼睛,到底算是什么能力。”
“照他刚刚的说法是可以看透契约联系。”艾瑞克想了想说:“不过,在伦敦里世界他曾被称呼为审判骑士,号称可以看透一切真实。可他今天的种种行为和传言很不符。”
“可以看到法则契约和真实的眼睛,却看不到男演员的灵魂被偷了。”厄休拉托腮说。“这个力量也太可疑了吧。毕竟法则和灵魂在等级上,肯定是法则高。我觉得他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我还是坚持他的追求过于莫名其妙了。尤其站他的立场来看,配合那只奇怪的眼睛,他迷上的肯定不是我的脸和魔力,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厄休拉理智地分析。
“的确是过于积极了。不过……我可不能因为是情敌的缘故,就把他这样加进了怀疑对象里。毕竟如果真这样做了,你肯定会嘲笑我终于还是因为感情而烧坏了大脑。”艾瑞克笑着站起身,拿出笔记本记了些什么。
“当然,而且是会笑的超大声”厄休拉笑起来。
咚咚咚。
一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厄休拉和艾瑞克收起笑容,默默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这个小小的包厢的又要有新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