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fty fifth child

懒惰总是在沉睡着,安静地坐在王座之上,左手支撑着脸颊,长长的眼睫毛将那片暗红遮挡。

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没有光,没有声音,连一点生气都没有,黑发青年就像是一个精致俊美的蜡像塑在王座上,近乎死寂。这样被暗黑包围的魔王,却只显现出一种孤寂,那种深深渗透的孤傲嵌入王者直挺的背上,好像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将他从这片孤独的黑暗中拉出来。

没有人。其他人不行,那唯一有资格的人却避他如蛇蝎。

所以懒惰只能选择沉睡。生气、羞怯、嫉妒、嫌恶等都会引起懒惰,使人无法按照自己的愿望进行活动。他其实是不知所措了,因为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去与那样害怕他的父亲相处。他将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人身上,却只能在清醒后一次次地无奈、一次次地嫉妒、一次次地焦躁,再一次次地被以上情感耗费了所有精力地陷入沉睡。

**说过:那个理智到极点的懒惰,却单纯得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

懒惰理性地安排一切,精打细算得近乎苛刻地将他们的父逼到极致,近乎崩溃却不会越过底线,然后在沉默中等待着那人的妥协。

**对懒惰说:你理智地达到了利益的最大化,却没有将father的心情考虑到其中……被逼到极致的,你也是呢,懒惰。

傲慢对懒惰说:疯掉的父亲大人和总是想要逃跑的父亲大人,我只觉得前者更好独占啊。不好好考虑一下本人的提议么,懒惰?

懒惰闭上了眼,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嗒、嗒、嗒……

极其轻微的鞋底摩擦着地板的声音由远而近,来人如受惊的小动物般小心翼翼地收紧了脚底的力道,那惶恐不安的脚步声最后的落点就在门外,那人似乎踟蹰了一下,然后推开了大门。

光从门缝中直直地射进,咆哮着将粘腻的黑暗驱逐出一条笔直的光路,将一路上的纤尘照得原形毕露。它们在空中张牙舞爪着,整个空间瞬间热闹起来,无边无际的死寂被打破。那不可一世的光芒最后停在了距王座只有一阶的楼梯上,不敢再上一点,乖乖地臣服在黑暗主宰者脚下。所以黑暗之中没有人能看见,黑发青年嘴角挑起的那一丝满足的笑。

父亲,他的父亲,唯一有资格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父亲。

站在门口的男人睁大了眼,他看到黑暗中青年毫无瑕疵的轮廓,身体反射性地想要逃开,却因想到了什么而强迫自己向那黑暗的源头走去。

“懒、懒惰。”聂驳古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显得又小又可怜:“你知不知道嫉、嫉妒……”

懒惰缓慢地睁开眼睛,血红的眸子中映出男人的身影。他的父亲站在不远处,垂着头不敢直视他,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后颈在黑暗中显得单薄而又脆弱,散发着一股隐隐的色香,好像稍稍一伸手按在那白花花的地方就可将眼前的男人轻易地扼杀。

“他还有学业,回皇家学院了。”

听到懒惰那充满怠倦的回答,聂驳古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对黑发青年的恐惧麻痹了他的思维,延迟了他的反应,只是一小会儿的停顿,四周的静默就开始死死挤压着两人之间的缝隙,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聂驳古的喉结滚动了一番:“我……我想去见、见他。”

懒惰放下了支撑头部的手,坐直了身子,他的眼睛不再是似睡非睡地半搭着,黑红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那站立不安的父亲。良久,黑发青年疲倦地笑了:

“父亲,你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杀死他。”

“我只是、只是——”仿佛被对方一语道中心思的聂驳古反射性地抬头瞅向懒惰,狼狈不堪地想要辩解,却在望进那片猩红中时失了声。

“——你只是不相信我们。”懒惰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在黑暗中喑哑起伏:“可是父亲,我们从未欺骗过你。”

“父亲,别逃避我们,好么?”

聂驳古不确定在那一瞬间,他在那片鲜红中看到的类似哀求的光。黑暗主宰者的姿态放得如此低,低得让他根本无法想象,他觉得他的心脏猛地**了一下,不是鲜活而是苦楚的滋味。这是第一次,他开始认真打量他的第一个孩子的样子,似乎那远久的血肉梦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聂驳古睁大眼睛看着懒惰那充满奢华美感的英俊面容,那种高高在上的华丽感,却摆出如此低的姿态,这么低声下气、这么委曲求全、这么……就连懒惰垂下的眉角,都让聂驳古觉得让眼前对方如此委屈的他简直是坏透了。

“我……不逃避?”聂驳古黑白分明的眼仁中逐渐染上斯底里,声音嘶哑地笑了:“你叫我怎么不逃避?”

或许是懒惰的姿态摆得太低,或许是接受了嫉妒的蛊惑,或许是已经被压抑到极致,聂驳古从来没有想过他还会有这么一天,对着那个最让他恐惧的青年不顾一切地嘶吼发泄:

“为什么偏偏是我!是我啊啊啊——!狗娘养的老子就该倒霉!就该被扔在第七区!就该被抓去做实验!就该当种马!就该被你们操!老子就不该活下去是不是——!!!”聂驳古用双手捂着脸,喑哑的笑从指缝中传出来:“你们做了一切,然后他妈的全推到我身上!然后让我去背负一切罪孽……哈哈哈……”

“老子就是一个软蛋,我欺软怕强,我打不过你们,你说说看,我除了逃避还能做什么啊……”聂驳古歪着头瞪着黑发青年,双眼通红如鬼泣:“错了,错了!都错了!我他妈就应该在实验中死去,就不应该弄出你们来……”

“父亲,你觉得我们是错误的吗?”

懒惰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一不留神就会在黑暗中融化开来,青年暗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聂驳古,痛苦一点一丝地在黑暗中蔓延着。

“如果你认为我们本身是错误的,我们又为什么会存在呢?”

“如果你认为我们所做的是错误的……”

“可是,父亲。”懒惰的神情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助和悲哀:“你从来没有教过我们啊。”

聂驳古怔怔地看着懒惰,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深切的悲伤感从喉间涌了上来。

原来是这样子的……吗?他总是在妄想着正常的父子相处,总是在埋怨着他们叛离经道、不顾伦理,在怨恨他们强迫他去“犯罪”,却遗忘了最初的一点,他在他们的生命中,好像从未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普通的小孩在成长中总是享有着父母的呵护和教导,但是他在他孩子们的成长中一直扮演着一种局外人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孩子们”在向他示好,茫然的懵懂的——最追求本能的,他被他们那过于成熟的外表给欺骗了,总是将自身定位受害者,错失最好的纠正机会,于是所有人在不断的追逐中扭曲了关系。

聂驳古茫然地想着,觉得整个思维都被那片猩红搅成一片片了,甚至连那人伸出的手都没有注意到。

懒惰张开五指,他的手骨节分明,伸张时筋骨突出形成漂亮的弧度,在黑暗中微泛着冷意,似是没有温度一般令人心寒。他透过指尖缝隙看着聂驳古,张开的手仿若完完全全地掌控住他的父亲,那快浓郁成黑色的暗红微微泄露出他的一点情绪。

只要很简单的一个操控,眼前的父亲就会被洗成一片空白,成为他独有的人偶,再不会害怕他,再不会躲开他,再不会排斥他……吗……

金发的执事笑眯眯地建议着:不好好考虑一下本人的提议么,懒惰?

或许连手的主人也不知道,那伸出去的手所代表的是强势的掌控,还是无力的挽求。

“父亲,去第四区的车已经准备好了。”

空中的手像是被耗费了所有力气般垂下,懒惰怠倦地半搭着眼睫,纤长的睫毛在空中微微颤抖了几下,最后像是支撑不住地盖上,将那片幽深的暗红完全遮挡。

“请你最近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好么?”

“……”

嗒嗒嗒奔跑着的声音逐渐远去,留下一如既往的暗黑封闭空间,还有沉睡的黑暗主宰者。

作者有话要说:请自由地刺激那只鸵鸟吧孩子们,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