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飞台醒来无期,明镜却要先回一趟江州。

这次与薄玉浔一道回江州,上午九点二十的航班。

头天晚上,薄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夜的话,言语间流露着不舍。

这个年纪、有时候一次的分离、就有可能是诀别。

她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的打击了。

明镜告诉薄老夫人,她已经答应了薄玉浔,会将学籍转来京州,此次回江州,除了看望师姐师妹,还要处理一下转学的事宜。

“外婆,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永远陪着你。”

薄老夫人空洞的眼神里,流出一行干涩的眼泪,握着明镜的手,连连说道:“好、外婆等你回家。”

等老夫人睡着了,兮然关上门走出来。

明镜站在二楼栏杆前,望着远方朦胧的夜色,衣袂飘飘,遗世独立。

“怀青呢?”

兮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容貌清秀,个子高挑,走路轻盈无声,眼神透着几分倔强的冷意。

“怀青姐姐出门办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

“兮然,我自小跟着怀青姐姐,此前一直在外地学艺,刚刚回来。”

“学艺?”

“是,五年前,我被怀青姐姐送往峨眉山学艺,如今怀青姐姐需要人手,便召我回来。”

“以后辛苦你照顾外婆了。”

兮然恭顺的垂下脑袋:“我乃孤儿,有幸被薄家收养,报答薄家,是我此生之夙愿。”

语气冷冰冰的。

明镜再未多言,返回了房间。

“叩叩叩。”房间门被人敲响。

明镜起身走过去开门,薄莲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柔和善的微笑。

“我听说你明天就要回江州了,怎么这么急?不多住几天,奶奶可舍不得你呢,我们姐妹也没好好相处过。”

语气里不无遗憾。

明镜微微一笑,“先进来吧。”

薄莲叶走进了房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这间房此前是客房,装修过得去就行,现在看,家具都是百年黄杨木所铸,博古架上,各色压箱底的古玩随意的摆放着,月朝的粉彩双耳天球花瓶更是随随便便的插着一支水仙花,典雅中更添古韵,处处透露出一种大气古朴。

薄莲叶捏了捏拳头,奶奶果然、还是更在乎明镜。

那个花瓶、她在仓库中看到过,很喜欢,朝奶奶撒娇了好久,奶奶都没同意。

此刻它就那么随意的摆在窗前的案桌上,斜插了一支水仙。

那招摇的花姿、仿佛是对她无声的嘲讽。

明镜倒了杯茶,指了指对面:“坐吧。”

薄莲叶摇了摇头:“我真舍不得你走。”

明镜瞥了眼薄莲叶,朦胧的灯光下,那眼神仿若有一种洞穿人心的神奇魔力,薄莲叶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光。

“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不会走。”

温柔的声音落于耳畔,薄莲叶袖子下的双手捏了捏,脸上却带着惊喜的笑容,这样天衣无缝的演技、连她自己都惊叹。

“真的吗?那你此去江州?”

明镜笑了笑:“我的师姐师妹还在江州,离开这么久,是该回去看看她们了。”

“不如把你的师姐妹们接来京州,薄家多养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薄莲叶的语气里,隐藏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施舍。

“人生终有分离,让她们早一些适应也好,离开我,她们也会活的很好,剩下的人生,我想多陪着外婆。”

“说的也是,那你学校怎么办?要转学吗?”

“舅舅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学校。”

薄莲叶笑道:“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上学了。”

明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时间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你从江州回来,我再找你玩。”

薄莲叶离开房间,房间门在她身后合上。

薄莲叶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这两天她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又找了一个生物遗传学专家咨询。

龙凤胎异卵双生,性染色体不同外,DNA存在不同程度的一致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明镜作为薄玉浔龙凤胎妹妹的女儿,在遗传学中,明镜在DNA上会得到最少百分之五十的遗传,这个阈值非常大,在同物种的基因遗传中,通常显性基因会在DNA遗传中占比最高。

也就是说,明镜的基因百分之九十九源自她的舅舅,理论上也不是不行,只是可能性非常低。

薄莲叶知道薄玉浔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并为她多年来守身如玉,至今难以忘怀。

她从母亲那里了解到,薄玉浔与他的初恋情人分手在十三年前,明镜今年十七岁,并且在和初恋情人分手之前,小叔一直是洁身自好,从未有风流债。

明镜是小叔的亲生女儿,这个可能并不成立。

唯一的可能,是明镜从舅舅那里,继承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因,只能说她的亲爹太废了,薄家的优质基因完全压制了她的父亲。

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自洽逻辑的解释,也是唯一可能的真相。

薄莲叶心底深处,还是相信这个答案的。

总比她是薄玉浔的亲生女儿,更容易接受。

一个外孙女而已。

薄莲叶翘了翘唇角,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来。

——

薄莲叶站在栏杆前,看到小叔和怀青并肩走向后院。

一挺拔修长、一玲珑曼妙,乍眼看去,还真如一对璧人。

两人站在廊檐下说话,可惜风声有些大,薄莲叶并未听清。

此时已经深夜了,薄家习惯早睡,整个大宅早已陷入沉寂之中。

薄莲叶忽然眯起双眼。

小叔拍了拍怀青的肩膀,不知说了句什么,她隐约听到怀青的啜泣声。

然后她亲眼看到怀青扑进了小叔怀中。

薄莲叶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冰凉的栏杆。

小叔并未推开她,反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隔着朦胧的夜色,薄莲叶依稀能猜到、小叔那双总是疏离冷淡的眸中、此刻一定溢满了温柔。

薄莲叶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小叔待她果然是不同的。

她何德何能……

薄莲叶深吸口气,唇畔溢出一丝冷笑。

倒是一直小瞧了这个女人。

很快怀青低着头从薄玉浔怀中退出,两人分别,怀青回了房间,薄玉浔上楼。

薄莲叶赶忙返回自己房中。

很快隔壁响起关门的吱呀声,薄莲叶背贴着门,袖子下,指甲在掌心掐出印痕。

碍眼的人太多了。

——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明镜和薄玉浔怀青辞别薄老夫人,离开了薄家。

薄莲叶出门送三人,目光落在怀青身上,笑着说道:“怀青姐姐也陪小叔去江州吗?奶奶那里多年来由你亲手照顾,忽然换一个人,奶奶会不会不习惯?”

“兮然是我亲手**出来的,深知老夫人的生活习性,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怀青话锋一转:“家中不是还有大夫人和叶子小姐吗?我十分放心。”

被反将了一军,薄莲叶依旧笑眯眯的:“怀青姐姐说的是,我和母亲会照顾好奶奶的,倒是小叔。”

薄莲叶目光流转着促狭的笑意:“小叔走哪儿怀青姐姐跟到哪里,怀青姐姐对小叔的情义,真教人感动。”

薄玉浔皱了皱眉,冷淡的说道:“这种玩笑开不得。”

薄莲叶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的错,小叔莫怪。”

在薄玉浔发怒之前,薄莲叶亲昵的挽着明镜的手臂:“你们要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书法方面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呢。”

明镜淡笑应之,不动声色的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