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春岚深深的看了眼桥下的江水,“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确定了瑾辰的安危,我立刻就去见程先生。”
李岭沉声道:“蒋夫人,程先生的原话,让你立刻去见他,请不要让我为难。”
蒋春岚双手紧紧的抓着桥边冰冷的护栏,厉声道:“我自会向程先生解释,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李岭挑了挑眉,看了眼腕表:“最多十五分钟。”
蒋春岚几乎是气急败坏般吼道:“搜救队呢?”
谢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跑着走过来:“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紧接着消防警笛声此起彼伏的响个不停,打破了这个夜晚的沉静,几乎出动了整个城市的搜救队和消防警力。
人心惶惶、不一而足。
周雪抽空看了眼手机,脸色猛然沉了下来,她快步走到蒋春岚身边,“夫人,出事了。”
她将手机屏幕递到蒋春岚面前,热搜榜上,她和江瑾辰的名字紧挨着明镜,后边全部跟着爆。
今晚不仅江州难眠,整个国家都难眠。
看到热搜蒋春岚反而没那么失控了,可能相比江瑾辰的生死未卜,暴露马甲成为众矢之的,反而没那么难接受了。
蒋春岚已经顾不得骂九处的那帮废物,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盯着桥下滔滔的江水,目光难掩沉痛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搜救队出动大量船只队员展开撒网式搜救,江面上灯火璀璨,越发加重蒋春岚心底的焦虑。
曲江深不可测,顺着江州内陆蜿蜒流入大海,尤其冬天夜晚江水上涨,水流湍急,遑论降至冰点的温度。
目前看情况,确实有些危险。
曲江的水流的太急,看水势汇入大海,两人落入水中,就如海中一叶孤舟,卑微而渺小,加之极寒的天气因素,生还可能大大减少。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搜救队没有任何消息,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李岭却不给她等待的时间,加重了语气:“夫人,请吧,莫要让程先生等急了。”
蒋春岚冷冷的剜了他一眼:“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接到的命令是立即带你去见程先生,如果夫人不配合,抱歉,我只能使用强硬手段了。”李岭活动了一下手腕。
周雪立即拦在蒋春岚面前。
蒋春岚从她身后走出来,最后看了一眼江水:“你留在这里等瑾辰的消息,我跟他走。”
“抱歉夫人,你的助理也要配合一起调查。”
蒋春岚眉头紧蹙,瞥了眼周雪,淡淡的点了点头:“走吧。”
周雪眸光微闪,乖乖的跟在蒋春岚身后一起离开。
然而就在李岭刚转身的那刻,周雪忽然翻越栏杆,从桥上跳了下去。
蒋春岚惊呼道:“小雪……你这孩子,瑾辰重要,但你的命也同样重要啊……。”
李岭冷笑了声,“夫人有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蒋春岚擦了擦眼泪:“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希望她和瑾辰都能安然无恙吧。”
谢宏缩了缩脑袋,尽量缩减存在感,然而李岭终于还是看向了他。
“谢厅,走吧。”
谢宏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瞥了眼蒋春岚,心底叫苦不迭,面上老老实实的跟在蒋春岚后边。
周雪可真精明,自个儿先逃了,他绞尽脑汁的在想怎么不做这个替罪羊。
——
江水冰冷刺骨,来自四面八方的水压仿若恶鬼的獠牙,瞬间将人大卸八块。
白衣少女沉入江底,随着湍急的水流涌往深不可测的前方。
密不透风的水压中,一声叹息悄无声息的流逝。
她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少年在水中睁开双眼,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水下很黑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令人绝望窒息的黑,他看到了那双弯月一般的眼睛。
清澈、温柔、有着至暗也掩不住的光芒。
那是生生不息的光明,是他万念皆灰的人生中唯一的希望。
她还活着,真好。
少年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渐渐沉入江底。
少女长臂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往水面上游去。
然而十分吃力,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来少年的右脚被水草缠住了。
水草仿若从江底伸出的一只恶魔的手,拖着少年沉入无底深渊。
她游回去去解少年脚上的水草,然而那水草仿若故意跟她作对一般,怎么都拽不掉。
少年虚弱的睁开双眼,推了她一把,笑着摇了摇头。
你走,不用管我。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
少女摇头,重新游回他身边,徒手去拽少年脚上的水草,然而水底压力太大,再大的力气也徒劳。
渐渐的,少女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白色的长裙逶迤开,在黑暗中,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美的惊心动魄。
有人破水而入,冲破寒冷和阻碍,来到她的身边。
长臂揽住少女的纤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与霸道。
四目相对,时空好像静止了。
有嶙峋的光穿透水波折射而来,映出了男人冷峻如刀的眉目,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光,犹如无底的深渊,给人绝望的失重感。
像记忆中那年的孤儿院,他破开黑暗、踩着阳光走向她。
穿过几十年的时光,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唯独他的眉目、被时光洗涤的越发坚硬,眼神亦多了几分沧桑。
少女手指打在他的胸前,跌落进水底,男人薄唇紧抿,长臂揽住她的纤腰,不给对方任何挣扎和反抗的机会,带着她脱离深渊。
少女回头看了眼逐渐沉入水底的少年,仿佛清楚她在想什么,他的眼神带着温柔的安抚。
冰冷的江水刺骨如寒刀,一如十三年前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既杀我、又何必救我。
——
“咳咳……。”她浑身湿漉漉的趴在岸边,咳的眼眶通红。
男人深深的看她一眼,转身再次跳入水中。
江边风大,刺骨的寒意犹如霜刀,割裂肌肤,划开皮肉,寸寸生疼。
不过几息之间,他拖着一个人再次上岸,只是这一次就没有那么温柔了,将昏迷的少年扔到了她身边。
她立刻附身去探少年的鼻息。
还好,还有口气。
先排除食道胸腔内的积水,少年咳呛出不少水,人却始终没有醒来。
少女跪在地上,双手捧住他的脸,没有丝毫犹豫的低头。
一只大手伸出拦住了她。
月光下,那只大掌异常宽厚,指节修长,生着厚厚的茧子。
掌心的纹路清晰明了,一如他这个人,严谨刻板到毫无生趣。
“你很担心他?”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隔着半寸距离,她似乎感觉到男人说话时胸腔的共鸣。
“他不能死。”她说。
“我来。”男人没有犹豫的低头。
明镜愣了愣。
夜风拂过耳畔,带着刺骨的冰冷,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浸骨。
做完人工呼吸,男人淡淡道:“放心吧,他死不了。”
“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谢,我救他与你无关。”
男人看到她胸前的血,眉头紧蹙,“我送你去医院。”
明镜手指落在江瑾辰的脉搏上,“高烧合并感染了肺炎,该去医院的是他。”
男人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抬着担架走过来,将江瑾辰抬到担架上,抬着离开。
江岸与马路隔着一个斜坡,晚上上坡的路并不好走,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明镜走了两步,身子猛然歪了歪。
“小心。”身后伸出一只大掌落在她的腰上,轻轻推了一把。
掌心触之柔软,像着了火一般,瞬间燎遍全身。
男人眸光暗了暗,不动声色的缩回手。
“抱歉。”
明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上阶梯。
男人怔怔的看着摊开的手掌,那一瞬间的柔软在心底砸开了滔天的水花。
“明镜……。”他喃喃着,忽然笑了。
路边停着两辆轿车,江瑾辰被抬进了后边的一辆车内,明镜没有犹豫的跟着上了车。
“程先生插手,夫人被迫离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低声回禀。
男人望着明镜坐进车内,手指摩挲着掌心,淡淡道:“是该给她一些教训了。”
想到什么,他皱眉问道:“冉腾霄呢?”
“他被我们的人引开了,暂时不会发现。”
男人点点头:“去医院。”
他径直走向了后边一辆车。
副驾驶座上的青年看着站在车门外的黑衣男人,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老老实实的下车。
在青年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男人坐上副驾驶,扣上安全带,低沉浑厚的嗓音犹如暮鼓晨钟,“开车。”
司机脚踩油门,不敢有丝毫怠慢,冲上了大马路。
云飞挠了挠脑袋,走到前一辆车内,一屁股坐进后座。
“老大很奇怪,非常奇怪。”
副驾驶座上的青年双手抱胸,闻言哼笑了声:“老大什么时候不奇怪。”
“他这一次非常奇怪,明明我就可以搞定的,老大偏偏自己要上,大冷的天,何必受这个罪?”
“行了你,别废话了,被老大听到又是一顿削。”
云飞忽然探头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那个叫明镜的女孩,老大是不是对她态度不一般?”
青年白他一眼:闭上双眼:“送你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老大一听到她出事的消息,立即放下云州的所有事情,着急忙慌的赶回来,我就不信老大对她没意思,我把话撂这儿,老大如果对她没意思,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神经病。”青年扭头看向窗外。
江瑾辰身体滚烫的吓人,明镜想了想说道:“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男人将手机递了过来。
明镜接过:“谢谢。”
点开屏幕,设置有密码。
“密码880724。”
明镜指尖微顿,长睫垂落,眼底的幽暗一闪而逝。
输入密码开机,明镜点开拨号盘,输入手机号码。
很快电话接通,手机里传来男人疑惑的声音:“我是薄玉浔,请问你是?”
“薄医生,我是明镜。”
“明镜?”对方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你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受伤?”
这孩子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我没事,我一个朋友溺水高烧合并感染了肺炎,情况有些不好,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大概十五分钟到,麻烦薄医生了。”
“好,摆正体位,时刻注意他的呼吸,我立刻去医院大门口接你们。”
薄玉浔吩咐人通知呼吸内科的值班医生,时刻与明镜保持着通话。
一路呼啸而过,明镜看到了双龙桥附近停着数量警车和消防车,江面上灯火闪烁,搜救队在寒风中一刻不停的展开搜救工作。
明镜叹息了一声。
一辆黑色轿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呼啸而去。
到了医院,薄玉浔推着急救床正等在医院大门口,薄玉浔看到是江瑾辰,整个人愣了一下,但职业素养令他想不了那么多,和另一个医生合力将人抬上了急救车,另一个呼吸内科的值班医生在快速检查江瑾辰的血压心跳。
薄玉浔拉着明镜检查,见她浑身湿漉漉的,气不打一出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病号,腿上的伤感染了怎么办?你想截肢吗?”
明镜笑了笑:“薄医生,我没事。”
薄玉浔瞳孔骤然一缩,目光落在明镜胸前那片殷红上:“又受伤了?”
明镜蹙了蹙眉,微弱的路灯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色更是白的吓人。
薄玉浔气的大喊:“急救床。”
早就在一边候着的护士立刻推着急救床跑过来。
“给我乖乖躺上去。”
明镜抿抿唇,乖乖的躺了上去。
“这次我亲自看着你,没有半个月,你哪儿也别想去,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孩子,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明镜听着他的唠叨,心底觉得很温暖。
她弯起眼睛,“受伤可以恢复,但作的恶,却无法弥补。”
薄玉浔已经知道了双龙桥发生的事情,听懂了她的意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你是活菩萨行了吧?但是菩萨也要有一个好身体……。”薄玉浔开启了唠叨模式。
男人并未下车,看着她和薄玉浔离开的背影,眸光渐渐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