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苏小姐当真来了户部,户部的一众官员纷纷从窗前探头向外望。

户部尚书也从窗前向外望了一眼,只见顶着飘雪进来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粉色的绫罗,披着红狐皮的披风,手中抱了一个手炉,整个人裹得十分厚重严实,在这样的冬季里,京城的女子为了美,都穿的十分轻薄苗条。很少见这种通身上下裹得如粽子一般的模样。

不过她即便裹得厚,但让人见了她一双露在外面抱着手炉的手,也能窥探到她其实相当清瘦纤细。

从苏府搬进京城,苏小姐回京在太后面前打闹了那一场后,京城便开始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言,先是种种不堪入耳的传言,到如今她力战北周,火烧楚含九万大军,保卫燕北,于西境夺北周数城等等传言,名扬天下,被称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人人提起她,都会说,不愧是燕北苏家的人,不愧是苏大将军的女儿,不愧是王大学士的外孙女,不愧是容安王府叶世子喜欢的女子等等。

传言如此多,但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户部尚书也只是见过她两面,其中记忆深刻的一面是,那时候他从御书房出来,爰爰地看到她从后宫里出来,手里拿了一根柳条,一边把玩着柳条,一边踢着地面上的玉石砖,走路与京中的小姐们规规矩矩的大家做派丝毫不同,像是一个玩心未收的小丫头,他当时想着,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苏府小姐真是被苏大将军和苏夫人在乡野里养得不成样子了,这样的她,在京城里一众闺阁小姐的圈子里能融入进去吗?

后来,她听闻丞相府小姐邀她入府,着实惊讶了一番。人人都知道,丞相府的孙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系出清流名门,得丞相和夫人悉心教导,十分知礼守礼,但凡被人提起,从未听闻她有什么不好的风评。

论风评来说,京城三美中,国丈府的许小姐与景阳侯府的沈小姐不及她。

孙晴雪邀她过府,能被孙晴雪另眼相待,估摸着没有传言中说的那般不堪,可见她也是能融入京中闺秀们的圈子里的。

后来,太后的百花宴,叶世子在太后面前表明心意,拉着苏夫人入宫求娶她,再之后,中秋夜宴,她领了皇命带兵前往燕北,之后种种作为和战绩,让她短短几个月间便名扬天下。天下间也一改对她以前的不好风评,纷纷说起好来,连他们这一帮子老家伙,也不得不敬佩,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战场打仗的,天下诸多男儿,怕是也不及她的兵法谋略,武功本事。

但南齐对于女子的地位较之男子低下由来已久,女子不涉政,是南齐建朝以来的惯例。

可是如今她屡次破裂,上战场也就罢了,早先有容安王妃的先例,无人有微词,可是踏足户部重地,这可是破了大例了。

可是见苏风暖虽然穿得厚重,但一点儿也不显臃肿,就那样慢慢地踱步走近户部,面上浅浅淡淡,坦坦然然,一边欣赏着户部院内栽种的几株雪松,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手炉,在飘雪中,冷风中,她偏偏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户部破天荒地进来女子,大小官员们都无心做事了。

有的人小声说,“苏小姐长得可真美。”

有的人也小声说,“苏小姐胜在姿态,有京中一众女子没有的那种闲适随意。”

有的人又小声说,“我们户部还从来没有来过女子,没想到第一个进户部大门的女子是苏小姐。”

有的人跟着小声说,“皇上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恼怒苏小姐就这么进来了?”

……

在众人小声议论声中,户部尚书忽然灵台清明地想着,苏小姐跟来户部陪着叶世子,皇上到底知不知道?叶世子素来胆大妄为,恣意得很,凭心里所想随意行事,没与皇上请旨也不奇怪。但京城是天子之地,六部更是重地,即便叶世子没请旨,皇上这时能不知道苏小姐来了户部吗?

户部尚书琢磨着,眼见苏风暖愈走愈近,他觉得他身为户部尚书,应该出去见见她,探探苏小姐口风才是,他不敢去问叶世子,可以从苏小姐这里问问,毕竟她进户部是一桩大事儿。

这样一想,户部尚书便出了房门,快步来到门口,这时,苏风暖已经由守门人领着来到了门前。

户部尚书对苏风暖拱拱手,“苏小姐!”

苏风暖停住脚步,看了户部尚书一眼,抱着手炉笑着说,“尚书大人。”

户部尚书站得距离苏风暖近了,这才看到苏风暖容色清丽,飘雪中,更见倾城,暗想的确与叶世子那样无双的容貌般配。他回头瞅了一眼,叶裳没出来迎,他上前一步,小声试探地问,“苏小姐,本官有一句不当之言想问询你一二,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苏小姐海涵。”

苏风暖眸光微动,意会地笑着道,“尚书大人请问。”

户部尚书压低声音问,“户部毕竟是重地,苏小姐此来户部,皇上可知晓?”

苏风暖笑着点头,“自然知晓。”

户部尚书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苏风暖,道,“南齐建朝以来,女子不得涉足重地要地,这……皇上怎么说?”

苏风暖看着他,浅浅笑道,“我还以为叶世子来到户部后,与大人已经说过了。”

户部尚书面上现出尴尬之色,轻咳了一声说,“这……苏小姐见笑,叶世子初到户部,半日里都在繁忙,下官还未得闲问过叶世子。”

苏风暖了然,心想着怕是没敢问叶裳,跑来拦截她询问了。她本想刁难他一下,但想着户部尚书一把年纪了,也是不易。便伸手入怀,拿出令牌,摊开给他看。

户部尚书看到“如朕亲临”的令牌,顿时大惊骇然,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风暖。

苏风暖心想皇上给她令牌时,她也着实惊了一跳,如今拿出来惊吓别人,原来也是这样恶趣味地舒坦。她笑吟吟地看着户部尚书说,“皇上将它给了我,就这样了,据说这块令牌可以随意行走南齐各处,我也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尚书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如去问问皇上?”

户部尚书额头的冷汗流了下来,他当即跪在了地上,“见令牌如见皇上,皇上万岁,本官给苏小姐……”

苏风暖当即侧身,避开了他的跪见之礼,想着以后这令牌看来不能随意地拿出来,让朝中重臣给她跪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当即将令牌收了起来,对户部尚书说,“尚书大人,您快起来吧!这令牌不过是做四处行走之用,您可别当真跟见了皇上似的行这叩拜之礼,我可受不住。”

户部尚书没想到皇帝将“如朕亲临”的令牌交给苏风暖,据他所知,打造“如朕亲临”令牌时,也不过打造了两块。一直以来,皇上都没曾交给谁使这权利。如今却给了苏风暖,可见苏小姐在皇上心中,十分值得信任与厚爱。

他一时间跪在地上,觉得冰天雪地里的地面都没那么寒了,后背也浸出了汗。

这时,叶裳从里面走出来,闲闲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忽而一笑,声音清越润耳,“尚书大人,你这是作何?地上大雪打滑吗?”

户部尚书又是一惊,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时间呐呐不得言语。

苏风暖想着南齐朝堂里的重臣原来这么不禁吓吗?怪不得户部被拖垮得一年又一年,整治不了。她从户部尚书身上收回视线,笑着对叶裳说,“这户部院内的雪比别处都大得很,尚书大人可不就是脚底打滑了?偏巧被你出来瞧见了。”

叶裳轻笑,对她招手,“外面冷得很,还不快进来。”

苏风暖“嗯”了一声,快步走到叶裳身边,叶裳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进了里面。

户部尚书见二人进去了,一时间脸色变幻了几番,过了好久,还是没能从“如朕亲临”的令牌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心想着果然老了,如今叶世子来了,他受不住这户部院内比别处雪大的话,应该也琢磨着哪天告老还乡好了。

户部的一众官员没看清苏风暖拿出的令牌是什么,只从窗子里看到户部尚书跪在了地上给苏风暖请安,都欷歔惊骇不已。官位坐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除了见到皇上外,就不会再对谁行跪拜大礼了。即便见了太后、皇后,也只是深深地作揖拱手而已。他们能进入户部混的人,都明白几分,苏风暖手中拿的东西,一定是与皇上有关的重物,见叶世子走出来,都连忙收了看戏的做派,缩回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