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歌 凤钗
阿陆走了,楼上却走下来一位英俊的公子。蛇妖见他直直盯着自己,也没挪步,回应视线。
公子说,“姑娘拦着在下的道,不知要拦到何时去?”
“你怎知不是自己挡了别人的道唐突了别人!”蛇妖的语气是嚣张的,她心情不好。
她的心底其实一直在芥蒂阿陆说的情缘灭尽,她不知自己追寻的是对是错,她突然对人类生出一种厌恶感。
人是容易变化的动物,他们理直气壮去改变,他们的生命只有短短几十年,而蛇妖却有千年万年的生命,情感的无疾而终或许转身即忘,或许被永远铭记。而蛇妖并不是前者。
难道情深的,还要一世一世去寻找,来世来世的等待吗?
蛇妖从没这样灰心过,对情字仿佛也已参透,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临界,即使面前的公子唤她或长久地看她也置若罔然。
许久,天空突然飘下一阵小雨,面前英俊的公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油纸伞来。
他只说,“在下送姑娘回家罢,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状元府。”蛇妖终于自自己的心事里跋涉出来,轻轻应到。
公子诧异地看她,却到底没说什么出来,撑着伞把她纳入伞底。
蛇妖第一次在伞下看这红尘,街道上都是些着急着步子回家的人,而自己,突然地不知该归向哪里去。
她唯一的故乡,只是碧落山,而她远离那里,只是为了一段可笑的情缘。这红尘里来,碧落里去的人世,于蛇妖而言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哪里是什么能握得住的东西,来日情缘灭尽,自己真能守得了自己的本心,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么?
想起曾经碧落山上的小猫妖,化成人形后爱上了山下的一个少年。后来因为爱而不得,将少年的亲人都杀了个遍,由是少年对猫妖恨之入骨,长大后做了捉妖的道士,亲手将猫妖打散了魂魄。
蛇妖当时才化形不久,知道这个事后,以为自己也会爱上一个少年,最后死于非命,所以一直不敢下山,避了许多年。
谁知自己下山许多年,却爱上了现下已经金榜题名的书生。
慌乱的心终于在看见那书生时安静了下来,是的,他在那里,他还在那里。
蛇妖又仿佛捡起了勇气,思虑过多只会囚禁了自己感情,若情缘还未尽,就好好爱下去罢!
撑伞的公子在街边顿住了脚,将伞柄递在她手中,触碰到她微凉的手指,轻轻说,“姑娘手太凉,或许该添衣物了,秋意浓,莫要伤了身子。在下就此别过。”
说着转身走进了雨里,蛇妖还未来得及挽留,或说声感激。
仔细想来,那公子只与自己说了两句话,一句调戏一句嘱咐。而她,自始至终只记得他面貌英俊,却连他鼻子挺拔与否也没细看。
赵易舒撑伞走到她面前,一脸担忧地问她去了那里,那位公子又是谁,面上似乎还有些醋意。
蛇妖的心情突然就多雨转晴,情缘未尽时,就好好爱罢!临了才不会悔恨,自己枉来红尘走一遭。
细细给书生说了自己偶遇陌生公子的过程,赵易舒这才携着她往回走,一边走着还嘱咐她,“京都不比镇子里,万一被坏人骗走了,我要到哪里寻你去?”
“不会,我认识路。”
“休要胡闹,这京都我都还没熟悉,你才来几天。”
“我和刘叔出去买东西都将这京都走了遍了,自然记得,不是胡闹。”
“那你为何和刘叔走散了,还说你去了珠宝铺选首饰,刘叔寻不到你着急得很。”
“我回去给他说说,让他担心了。”
“下次不要乱跑,有事托付下人去做也一样,或者告诉我也行。”
“是。”
一日赵易舒自朝中回来,似乎已无事,所以携着蛇妖去了街上。说要与蛇妖添置一些首饰,他也是近来才发现她是素极了,裹着一身水绿的轻纱像是活在了水里,青丝长长也只是用木簪微微固定。
蛇妖从来不盛装,无须应对那场合,自己也不爱繁复的装扮,但她也看过几次女儿出嫁,她极歆羡那种女子,凤冠霞帔加身,与定下誓约的男子共执红绸进他家门……自己若也能嫁与别人,那身凤冠霞帔,不知能得几分风韵。
她再低首看自己的衣物,纱衣还是借了几片柳树叶化成的,她纯粹喜欢这颜色,总觉得赏心悦目,才一穿穿了几千年,且寻常极其爱护这衣物,时时勤拂拭。
蛇妖是恋旧的。
走了不知多久,蛇妖随着赵易舒进了个铺子。
“公子姑娘要选些什么首饰?是要办喜事了罢!”老板看蛇妖手挽着赵易舒,低声猜测到。
赵易舒登时红了脸,转目扫了蛇妖一眼,蛇妖脸上似乎也熏出了些微红。
“还早,老板推荐些好看的首饰罢,鄙人粗俗不知如何选称她意的。”
“公子可要早些学会哄姑娘家开心,不然姑娘可跟别人跑了。”老板打趣道,对蛇妖做出请的动作。
铺子一般都有二楼,一楼仅是些七八分真的首饰,寻常人家的选择,而那老板见赵易舒穿着并不朴素,也知这定是个大户人家。
赵易舒没上楼,坐在铺子的桌子旁喝着伙计倒来的茶水,静心等待。
蛇妖则与老板去了楼上。
铺子楼上像间客栈,几个封闭的房间,门口还有伙计守着,其中一间竟然还站着几个身材壮硕的武夫。
蛇妖随着老板进了一间房,屋里摆放着几张长桌,桌上铺好黑色的缎布,映称得首饰都像极了仙家之物。不过蛇妖也能看得出,这些首饰比楼下的好太多了,有些头簪上镶嵌的,是真正的明珠。
蛇妖选好一只稍显逊色的凤钗,颜色古朴而**,虽然不闪烁人眼,却实实在在要比那些明珠多了几分仙气。蛇妖为妖,自然感觉得到仙家法力,说不定这只凤钗是哪个神仙遗落在人间的。
“姑娘实在好眼力,老夫佩服佩服。”
“此话怎讲?”
“此凤钗在老夫店铺里存了至少十几年,无人问津,唯一询问的客人,最后还是没下手,姑娘却一眼就选中了它,可见姑娘与它定是有几分缘分在的。”
“是吗?”
“但老夫却得告知姑娘,此钗虽然不出彩,却是这里最昂贵的,姑娘还愿意倾心吗?”
“老板说个价码,小女子掂量掂量。”
“七千两白银,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确实是贵了些,这些银两恐怕把我的家当全买了也买不下来。”
“姑娘与公子是哪户人家?”
“城东状元府。”
“那姑娘可是说笑了,皇上可是赏赐了黄金万两,状元府只怕是今年的宝藏了,如何会倾家**产呐!”
“状元是朴素之人,家业也只这一些,难道要为了我倾家**产么?又如何向黄泉下的祖宗交代?”
“老夫唐突了,望姑娘见谅。是老夫真想寻个有缘人将这钗买了,心急了些。”
“好物什自然有它的缘法,那是老板也强求不来的。”
“姑娘说的是,老夫倒是没悟透,看来姑娘与这钗,是真有缘,不如老夫就为姑娘打一下折扣,五千两便拿走。”
“那,不知老板可否为我留下几日,待我凑到金额?”
“姑娘果然是可心人儿,状元能娶到你是天大的福气!”
说着一起往楼下去,蛇妖自己可以将其他的东西变成白银,但法术坚持不了多久,且她不愿意欺骗这位和善的老板,所以有意去卖两件自己傍身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