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

缠绵。

嬉戏。

拨开被汗水浸透的浅金色发丝,卢箫盯着那被磨得发亮的嘴唇,望着嘴边的水光出神。眼中的炭灰燃起愈发欢快的火光,她抬起手,拇指轻轻揉按白冉的下唇。

好软。

如果今后再也摸不到这么软的唇,将是最大的不幸。

卢箫闭上眼睛,吻了下去。她知道,白冉是主动权的狂热爱好者;但不知从何时起,主动权让了出来,炽热的压制变为了温顺的吞吐。

唯有温柔可以融化另一种温柔。

嘴唇分开,唾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很简单,却比斐波那契螺旋线还要完美。

雪山上绽放出了大片樱花。

白冉泛出淡粉的脸颊诉说着留恋。

卢箫顿了顿,紧紧抱住她。空气很暖,蛇的皮肤很凉,这种对比令拥抱更加真实。

白冉抬起手,用环起的手臂回应温暖的拥抱。

“如果真到了抉择的那一刻,你会为所谓的荣耀舍弃一切吗?”

“命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是无辜的,我想让他们活。”

“那你呢?”幽幽火光中,绿眼闪出渴望。

卢箫转头看向她一张一合的唇,柔软的触感在指尖凭空浮现,过往的所有折磨与伤痛都不再重要。

“我也想活。”

白冉的身子软了下来,温度也不比以往冰冷。

“只要你不死在战场上,我会接你回来的。”

**

之后,果然如白冉所说的那样,大和岛战场被遗忘了。

温水煮青蛙,咕嘟咕嘟。

物资依旧运不过来,只偶尔有几架运输机抛一些必需品罢了。所有中央发来的电报都是模棱两可的开脱,这是只有高级指挥官们才知道的、令人失望的事实。

花了整整十天,卢箫所带领的七十七独立旅才从长崎冲出重围,到达佐贺。占领佐贺的城市后,中央传来了嘉奖的电报,可文字什么都不是。文字不能当饭吃。

虽然世州军队凭借强大到离谱的军事素养打赢了几场战争,可在大和岛这个地盘上,迎接他们的更多是失败。

沿东岸战略路线前进的三十六集团军在熊本节节败退,直至退回了鹿儿岛;同样预估到了局势的不妙,厄尔森少校很想带大部队撤回亚欧大陆,可海面被旧欧从珠三角和釜山半岛封锁。

最重要的是,时振州总元帅没有发出撤退的命令,世州中央不派军舰来接,他们只能进退维谷。中央在集火中东和釜山半岛,被遗忘在大河道上的一个个士兵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便于统计的数字。

而旧欧的包围圈越来越窄,每一天的拼死抵抗都在预示着,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被毁灭,或是成为俘虏,哪一条都和踏入地狱没什么两样。

白冉曾在四月中旬运来过第二批物资;但那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

卢箫明白,敌军封锁得越来越死,谁都不是上帝,当然无法在这种情况继续穿越封锁线。

要消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要自救。

卢箫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即便之后上面严厉问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自从南美援军登陆大和岛后,作战就变得越来越艰难。

作为世界独大军事至上的国家,世州的特色军事体系所向披靡,军事战略方面更应该令敌方捉摸不透;但北美集团军的动向却出人意料的变幻莫测,一举一动都令卢箫和厄尔森无比头疼。

好几次本该出其不意的伏击战都被破解,世州指挥官的谋略如孩童把戏般被堂而皇之地戏弄。

这一切都归功于一个人。

老奸巨猾的狐狸,旧欧北美集团军的指挥官广濑彻平上校。

作为数理天才兼大部分战略经验来自经验与感悟的“半吊子”,卢箫的指挥不按套路出牌到自成一体,广濑彻平尚无法很好应对她的战术。

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正统战略部出身的厄尔森少校的战术被广濑逮了个正着。

而他的部队才是本次在大和岛作战的主力,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迅速波及了西海岸的七十七独立旅。

恶魔在心头长出了翅膀。

自此再也没有善恶与对错。

卢箫决定孤注一掷,她要让旧欧军队成为无头苍蝇。

在一个有夏天迹象的日子,她背上了SZ-91型轻狙枪。

那是去年年末武器研究所研发的最新款狙击枪,比89款的要迷你上不少,精准度和射程却提高了不止一倍。科技进步得难以想象。

临行前,她分别找旅内的三名中尉秘密谈话了。

“我会消失一周。”

“您会回来吗?”刘青中尉瞪大眼睛。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刮胡子了,脸颊长了颓废的灌木丛。

“可能会,可能不会。如果我没回来,5月2日带五团和七团向东进发。”卢箫面无表情。

刘青倒吸一口冷气:“您要去哪儿?”

“这是机密。”依旧面无表情。

刘青明白了什么,表情很悲伤。但在战争中,这明明是最不悲伤的事情。

他抬起手,向敬爱的卢上尉敬了一礼。

那是卢箫和最后一名中尉的最后一段对话。

那个夜晚,月明星稀。

卢箫换上了一袭便服。灰色上衣,黑色长裤,棕色皮质胶鞋;再配上她习惯性的低马尾辫,若只看她外形,一般人很难能猜到她实际上是名世州军官。半年没剪头发,她的头发已经盖过锁骨,是散下来会很适合裙子的长度。

她跨上陪伴了几个月的阿拉伯马,黑色的鬃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因食物不足而渐薄的脂肪层下,肌肉的线条明显得和石膏像没什么两样。

这匹马将是她唯一的伙伴。车辆会因汽油的短缺而报废,但马不会。

嗒嗒,嗒嗒。

一人一马飞驰在月色下的平原上,像从海洋泡沫中诞生的幻影。

从截获的最后几封电报中,她查到了广濑彻平上校和哈鲁哈克中校未来三天的行动轨迹。

他们将经过广岛与神户那条主干道,而那里的地形中有一个绝佳的狙击点位。EU628国运公路423km处的东南角有一座地势奇险的丘陵,被茂密的五针松和红豆杉覆盖。

当然在经过那个地段时,旧欧军队的戒备尤其森严,但这对于射击科目名列前茅的卢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即便在受了重伤神智极度不清时,当年她也能在三枪之内毙掉那些南赤联军官。

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腥味早已浓重到麻木。

卢箫迷茫地望着前方的路,胃饿得抽搐,冷汗顺着太阳穴不断滑下。鼻尖时而晃过巧克力的香味,让她想起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事实。

白天,黑夜,漫漫长路。

她骑在那匹马上前进,碎石在马蹄的碰撞间飞向两侧。她全程都在绕远,悄悄在小道上秘密前行,被旧欧的平民百姓碰见也算泄露行程。

终于,在压缩饼干只剩下五块的时候,她比旧欧大部队提前到达了。

手指的皮肤开始蜕皮,嘴唇也开始干裂流血,长达几个月的营养不均让她的身体更加虚弱。

但不管怎样,仍有清晰的思想与如同往常的意识就是好的。

席地而坐,她卸下抗了许久的轻狙枪背包。扣好本分散的枪击部件,在弹仓里填满子弹,拧紧所有的螺丝,架好枪托。

那匹高大的阿拉伯马低下头啃食青草,几天的奔波让它又瘦了一圈,甚至和它的主人一样瘦削。还好已步入五月,漫山遍野都是马儿的食物。

卢箫趴进草丛,模拟好备战姿势,从瞄准镜中向山脚看去。

从东北西南的这一千米都可以,预计有二十五分钟到半小时的射击时间。

高级指挥官的位置会很隐蔽,但她有信心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

她曾分别在长崎与唐津的战场上用望远镜看到过两个旧欧军官的脸。多年的警司工作给了她过目不忘的记脸能力,在路边小吃摊买早餐时都能顺便逮住改头换面乔装打扮的通缉犯。

卢箫借着温润的月光,再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明天下午到凌晨之间敌军随时有可能经过,今夜将是最后一个平安夜。

阿拉伯马吃完草,闭上眼睛安睡。

卢箫侧卧在草地上,枕着空****的背包,也坠入了梦乡。

梦境中,金发女郎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翠色草原上,漫山遍野都是鲜红的杜鹃花,红得鲜亮,红得刺眼。

——世界中鲜血的总和是一定的。如果你手上没有鲜血,那它们就只能由别人消化。

卢箫低头,抬起双手,灰蒙蒙的发丝遮住眼睛。

——那就让我饮尽吧。

**

今日大雾。

天公不作美。

太阳渐渐下山之时,大和海上方的冷空气在暖水域上方聚集。它碰撞到海岸较暖的空气,糅合成了能见度极低的大雾。

卢箫眯起眼睛,艰难地从雾气缝隙中找寻敌军的身影。

是誓死一搏,还是直接换位置?但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大和岛南部的地图后,发现只能放手一搏了。接下来没有适合狙击的地形,更不可能。

这就是传说中的“盲狙”吗?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进行无用的自我调侃。

双腿架开呈八字,卢箫僵硬的肩膀飞快调整好位置,与枪构成了一个和谐的三角形。她感觉很累很累,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疲劳得无以复加,只能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

马蹄声与运输器械的发动机声慢慢靠近。从其整齐程度能断定这就是旧欧的部队。

必须在三枪之内结束战斗。消.音器只能减弱噪音,但不能完全消除噪音,旧欧士兵又不是聋子,寥寥几枪足以他们判断出子弹来源。

幸运的是,浓雾散去了一些。

卢箫的手指放到了扳机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书应该叫《卢箫传》……

不过现在的标题“疯蛇的陷阱”会在本卷中后段揭秘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