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壮汉彻底没话说了,只得灰溜溜地退到车厢的另一头。

伴随一阵响亮的汽笛声,列车抵达了奥兰车站。两个士官帮忙把两个拉弥壮汉押走,他们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穿绿袍的女人终于脱下了厚重的罩袍,露出了她的本来的样子。原来,她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

一位标准的波斯美女。

高鼻深目,眉毛整齐得像画过一般。浓密睫毛下一对漆黑的眼珠像泼了墨一般,丰满的唇不点而红。

真是一位美人,拉弥教徒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用绿袍封印她们的美,卢箫不平地想。

波斯姑娘将绿袍潇洒地往车上最近的垃圾桶一塞,然后抬头看向卢箫:“谢谢您。”她的个子不高,约莫一米六出头。

“不用谢。”

两人坐到车厢靠尾的空位上,都松了口气。不知不觉中,车窗外已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

“你要去哪儿?如果顺路的话,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姑娘垂下了眼睛,小声说:“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儿。”

“这样的话……”卢箫皱起眉头,认真思考。

“我跟您走,离这里越远越好。”话语中仍带有对那两个男子的恐惧。

卢箫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要去开罗海关。”

“开罗?”那姑娘的眼睛亮了,脸颊焕发了富有活力的神采。神秘的尼罗河畔上有神秘的金字塔,再封闭的人也知道这座城市。

“嗯,在世州和旧欧的边界。”

波斯姑娘轻轻拉住卢箫的袖子,央求道:“请带我走吧。那里离赤联比较远,安全。”

卢箫沉默一瞬,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但开罗经常发生暴.乱,不太适宜作为居住地点。要是相离赤联远些,中欧更合适。”

“开罗跟我原来生活的环境很像,我能适应。”波斯姑娘的笑容很暖,也远比车窗外碧蓝的天空清澈。

卢箫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别人无权过多干涉。

她再看了看身边人的侧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姑娘,你叫什么?”

波斯姑娘腼腆一笑:“我叫法蒂玛·拉德普尔。那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这样也方便我以后找您报恩。”

“报恩就不必了,这是我的职责。我叫卢箫。”

法蒂玛笑了,露出甜甜的酒窝:“您的名字很好听,像一种很美妙的乐器。”

“谢谢。”这是卢箫头一次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名字,虽然有些羞涩,但感觉还不赖。

列车还有一个小时就到终点站了,车上的人渐渐稀少。尤其是婴儿的哭闹声和小孩子们的打闹声。

望着天尽头波澜壮阔的大海,法蒂玛的墨黑的眼珠染上了亮丽的蓝色:“大海真美呀。”

“你头一次见到大海吗?”卢箫问。

“我从没出过撒哈拉。”

听到这话,卢箫更好奇这姑娘的身世了:“你是逃出来的吗?”她从来没听说过谁一生都只在一个地方。

法蒂玛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悠远。

“嗯。如果我不逃出来,我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可我今年还不到18岁,我还不想这么早被决定。”

真是魔幻现实主义,卢箫吃惊地想。拉弥教果然像传说中那般落后愚昧,竟然这么纵容对女人的压迫。

而与此同时,她想起了白冉。相比之下,那条肆意妄为的蛇更像个游客,而不是土生土长的赤联人。

“我不想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嫁人了,更不想一生穿绿袍。我宁愿一个人,即使当掏粪工也好。”法蒂玛喃喃道。“只要我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话语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卢箫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再次谢谢您,”法蒂玛感激地看向卢箫,“如果被他们带走可就完了。”

卢箫微笑道:“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境内的人。”

“真是太好了……”法蒂玛的眼角流下了泪水。那是喜悦的泪水。

下车后,卢箫爽快地带她去买前往开罗的火车票。说要护送到底,就一定要护送到底。

买票时,那姑娘身上的州元不够了,还是卢箫帮她补上的差价。二十五州元,不算多也不算少。

“我身上只有一点赤银,可以先用这个还给您吗?”法蒂玛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也没多少钱。”吃军饷的卢箫虽算不上富裕,倒也不太在意钱财的事。

“那,谢谢您了……”法蒂玛很不好意思。

卢箫冲她笑笑,拉起她的手,指指列车:“旅途要开始喽!”她尽可能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以打消法蒂玛的不自在与羞涩感。

接下来的旅途中,两人有了个旅伴。漫漫长路不再寂寞,她靠在窗前的座位上聊天。

“这世上坏人太多,到了开罗之后,你若要找个住处,最好离检察署近些,遇到坏人了随时来找我。”

“明白了。有困难,找警官。”法蒂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不过,我没见过坏人,我也不觉得这世上有坏人。”

“你忘了你哥哥们的所作所为了?他们可要逼你嫁人呢。”

“他们也不是坏人,只是教义教导他们素来如此。但素来如此便对吗?他们只是做了不对的事情,但并不坏,您说对吧。”

卢箫挑了挑眉。她很迷惑,一个长期被压迫的十几岁姑娘是如何说出这么平心静气的话的。

“可能你的哥哥们不是坏人,但世上会有很多坏人的。”

法蒂玛歪歪头:“都有自己的苦衷,但他们在特定的时候,还是会发光发热的。但您别担心,当事情的发展不对时,我会保护自己的。”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卢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她辩论什么。大概只是太担心这样一个漂亮姑娘的安危了。

法蒂玛眨眨眼,蝴蝶翅膀般的睫毛上下扑闪:“美好。它允许我成功逃出来,允许我成为自己的,还让我遇到了您这样的好人。我在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好人,愿意施舍我一杯水的乘务员,愿意为我指路的老人。”

卢箫感到很有意思。

她头一次遇到这种性格的人。说她单纯吧,但也知道好与不好,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说她老练吧,又未免太不经世事。

她真的只看得到人美好的一面吗?她被这位波斯姑娘的性格深深吸引住了,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还能成功走到这里。

后来,在尼罗河中心广场与法蒂玛分别时,卢箫竟有了不舍之感。

“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攒够钱后坐船去雅典或西西里。我以前去那边出过差,环境很好很宜居,你会喜欢的。”

法蒂玛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她的眼神也满是不舍。但更多的是崇敬。

“那,再见了。”

“如果以后还有缘相见的话,我会尽我所能报答您的。”法蒂玛大大的眼睛闪着比火苗还亮堂的光。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土地,她却没有任何担忧与恐惧,只有热情和憧憬。

她能报答我什么呢?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因自己重获新生的人,心底就会燃起由衷的自豪。

卢箫最后看了她一眼,背包走向了军用接送站。

**

到达开罗海关检察署时,卢箫刚踏进去,就觉得头疼。整个环境脏兮兮的,风貌也很差,和总局天壤之别。

烈日当空,低矮的建筑群是灰黄色的,旁边的土地也是灰黄色的。

这里是黄沙的世界。

城市与沙漠相连的边界,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一个个小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脊线平滑而流畅。

再怎么用疲惫的视力寻找,也找不到属于水的蓝色,只有勉强几颗孤零零的椰枣树上有一丝绿色。黄色,是死亡的颜色。

正午的气温接近二十度。

卢箫下了车走在街道上时,汗水渗透衬衫,触到了军服外套的粗布。军帽挡住了阳光直射脸上的皮肤,却也让头顶的热气闷在帽子内。

检察署门口站岗的士兵心不在蔫,正靠在阴凉下谈笑风生。他们随意地披着军服外套,甚至能看出里面的衬衫没完全扣好。

看到他们松散成这副模样,卢箫脸都黑了。她默默经过他们,打算先去旁边的警卫司质问一下开罗的现任警司长。

两个士兵看到陌生的面孔后愣住了。紧接着,他们瞟到了卢箫的肩章与金鹰胸章,跟中了蛊一样,立刻站好敬礼。

“长官好!”

“你们好。”卢箫冷冷回应,竭力控制想发火的趋势。“站岗期间请扣好衬衫和制服,不要嬉戏打闹。”

两个士兵被那语气和眼神激得一个哆嗦,瑟瑟发抖立刻写到脸上:“是!”

保持着训练有素的军步,卢箫走进了检察署后方的警卫司开罗支局。里面的卫生状况也让她大开眼界,难以描述。

“您好,请问您是?”接待处的女警员警觉地站了起来,看到那枚金鹰胸章后,悄悄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是你们的新警司长。”

女警员的神色立刻变了。她知道近两天总局派的新警司长便会过来,但显然没料到这么早;而且还是一个年轻女人。

“您就是……”

卢箫站定,冲她敬了一个军礼。那个军礼标准得让周围所有的警员都瞬间停下了脚步。

“世州警卫司总局,卢箫上尉。”

“长官好!”女警员也触电般敬礼,眼神由震惊变成了惊恐的崇敬。

周围所有警员们都呆在了原地。

没有人不知道“卢箫”这个名字。卢箫和尹银焕,那可是一周前《世州评论报》专栏上响当当的人物,为数不多的黑白电视中也有他们的专访,只不过像素不高看不太清楚脸。

“您这边请。”女警员从桌子后走出来,诚惶诚恐地向走廊另一侧走去。

卢箫静静跟随着她的脚步,向走廊深处的总务办公室走去。

好像总务办公室旁边挺空旷挺整洁的,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说明现役领导者并没有腐败,也是个有秩序的人,是好事。

然而总务办公室门一打开,卢箫的心情裂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自己前天寄来的行李包裹孤零零躺在同样空空如也的架子前。

……

打扰了,原来刚才的整洁是因为没人。

“这里是您的办公室,给您钥匙。桌椅不够可以再加,西边的墙后有一个暗格,您可以存放贵重物品;水龙头直通尼罗河,已达到清洁标准,但不能直接饮用。”女警员毕恭毕敬地介绍。“军区宿舍离这里约两公里,给您配了摩托车,等您收拾好后随我领取。”

卢箫紧锁眉头,点点头。军队的一般配置她都心里有数,并不需要这么详细的解释。此刻的她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你们原来的警司长呢?”

女警员眨眨眼,露出尴尬的微笑。

“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职场升级文(误)白少校下章回归,敬请期待~

——

为什么有人觉得这篇文会BE啊?第1章大家没看懂吗(瘫)全篇文相当于“证明题”了吧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