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淮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调整着座椅,听到白安然这句话,他身形微微怔住。
他正了正身体,像是追忆一般说:“他们是为数不多,让我感觉到‘家’这个字意义的人,还有你。”
“我?”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这评价还挺高。”
封淮失笑。
她总有一天会明白,他所言非虚。
……
监狱森严。
高高的围墙,阻绝一切外界视线。
厚重的门缓缓开启,带来阵阵凉风。
十月的风极冷,吹在人身上像是要把所有的温度都带走一样。
许多穿着西装西裤的人,站在犯人们做早操操场正上方的二楼平台上,背着手观看他们跑步。
站在大门两侧的狱警警惕而严肃。
鰙海监狱管理局局长,一个人站在正门前。
封淮进门,局长主动上前一步,“封少,今天执行祁国伟同志的死刑,是好几个部门的头等大事,你看你是先跟大家见一面,还是由我带你去见祁国伟同志?”
白安然微微皱眉。
这个局长刚一开口的信息量就不少——
好几个部门的头等大事,代表着关注这次死刑的人很多,局长是在暗示封淮别在背后做手段。
先跟所有人见一面,代表着所有人都在等封淮,换言之如果今天封淮不到,死刑未必会准点执行。
最后,执行死刑之前,按道理是不应该再让家属和犯人见面,就算要见面也应该要提前一到两个小时,甚至是一天。
这种情况下。
按照道家的因果论,封淮是一定会来见证这次行刑的。
封淮淡淡道:“见面就免了,今天我不以封淮的身份来到这里,把我当成普通家属即可。”
封淮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不想去见那些部门的人,同时他也不会再做手段。
他的身份平平无奇,只是祁国伟的家人。
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淮,这我当然是懂的,但是很多事不是你我说了算,这人不管是见或不见,或是怎么见,到最后都是要见的。”
局长说的话非常有意思。
他明明说了见或不见这两个完全对立的选择,却又在话的末尾说最后总要见的。
他是在暗示,不管封淮怎么选择,不管他多么不想见几个部门里的人,到最后也必须要去见他们。
“不见。”
封淮的话变少了,代表他开始不高兴了。
局长还想再说什么,白安然轻声开口:“局长,既然他们那么想见我们一面,不如行刑后再见吧,错过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局长有些意外地询问:“这位小姐是……”
“您好,我是封淮的未婚妻,我叫白安然。”
“原来是小淮的未婚妻,久仰大名,白小姐今天亲自驾到,想必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事情解决之后,我跟封淮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局长沉默。
这时。
白安然的手机响起。
她留下一句“抱歉”后,走到一边接听。
“是我!”毕等等的声音在那侧响起。
“怎么了?”
“咳,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你之前留给我的那个干尸,他恢复得差不多了,已经在给我干活了,第二件事……”
“怎么吞吞吐吐的?”
“昨天我忘记告诉你了,虽然可以把人的魂魄留下来,但也是有副作用的。”
“什么副作用?”白安然心里一紧。
“每周有一天要去冥界义务劳动七个小时。”
白安然:……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毕等等小声补充,“除此之外,他想要投胎的时候,还需要多喝两碗孟婆汤。”
“我知道了。”
“那个。”
“嗯?”
“这样的灵体留在人间,是可以修炼的,但是一辈子都变不成人,触碰不到你们阳间的东西,所学只能等到回了冥界才能用。”
“我知道了。”
结束通讯。
白安然的心反而定了定。
她本来一直在想,身为灵体留在人间的时间如果是无限,到时候投胎恐怕会有麻烦,但没想到居然只需要多喝两碗孟婆汤就好了。
还是挺人性化的。
白安然回到封淮身边的时候,他跟局长之间的气场已经有些压抑。
她带着淡淡笑意,语调却是一丝谄媚都没有的平静,“局长,我想先单独见一下祁叔。”
“单独的意思是你一个人?”
“是的。”
“恐怕不行。”
“那就行刑吧,在行刑之前,我们不会见任何人。”
局长本以为白安然是替封淮跟他谈判的,万万没想到白安然直接把谈判桌掀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已经维持不住淡定,“小姑娘,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事关国家,并且你们之前也承诺过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
白安然颔首,“我保证从此以后,祁国伟绝对是个死人,而且说到做到,我可以立下生死契约。”
因为白安然身上天道生死状的存在,局长是信她这句话的。
他叹了口气,“我呢,也只是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既然你们如此坚决,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是该行刑了。”
局长在前方带路,两人跟在他身后走。
经过操场时,白安然无意间抬头。
二楼站着许多人。
她惊鸿一瞥,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他头发全部要向后梳,留着一个古板和时尚毫无瓜葛的背头,戴着黑色边框的薄片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十分绅士儒雅,挂着的笑容有几分狡黠,看起来是很圆滑知世故的人。
不知为何。
白安然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来一个名字——庄盛。
她惊讶。
这个人的修为十分恐怖。
只是匆匆一眼而已,他竟然能给她传递感应消息。
一般来说这种感应消息,都是灵宠或是供奉的神灵,传递给缘主或是供奉者的。
这是世间万灵与人交流的方式。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够与自然沟通融洽到,传递感应消息的地步。
这个人……是谁……
他很危险。
“庄部长,你是在看小淮吗?”一位比较年长,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开口。
“哈哈,倒不是看封淮,季老先生,您看到他身边的女孩儿了吗?”庄盛笑着回答。
他明明不是这所有人里资历最老的。
但。
他看起来要比任何人都更像一个“老干部”,尤其是说话的调子,温吞又一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