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止戈还真不是不会弹钢琴。

只能说他的钢琴水平,远远达不到拿出来展示的地步。

沉默中,白安然恍然大悟地直起身子,“我想起来了,你是毕业于鰙海音乐学院,你入学的那一年,因为学校那架老钢琴坏了,所以你们那一届的所有人,都被迫用了其他乐器,但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至于不会弹钢琴吧。”

凌止戈知道,现在承认自己会弹,还不如咬死不会。

他道:“我不会弹。”

“你是一个歌手,你不会弹钢琴,你要这么作曲?”

“我的歌没有一首是自己写的,这方面我的确欠缺,需要跟其他人学习。”凌止戈恨不得把白安然杀了,但面上只能装镇定。

他太清楚了,他不能招惹白安然,更不能在镜头前表现出来自己有怨气。

在镜头下,他必须要忍。

白安然扬了扬眉,“去试试看弹琴吧。”

“我说了,我不会。”

“需要我给你播放你弹琴的画面吗?”

凌止戈有些怒了,他握紧了拳头,连额角的青筋都微微浮现了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认识自己的缺陷,前面的两个人都是这么做的,怎么到了你这么,你就不愿意了?你是觉得你比他们高人一等?还是你的缺陷比他们更见不得人?”

白安然的一句激将,把凌止戈放到了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好,好,我弹就是了。”

凌止戈直接走到钢琴面前。

望着黑白琴键他竟有一丝茫然。

他想不起来他该怎么弹琴,更想不起来他最拿手的曲子是什么,他明明就在钢琴前,可是,他什么也弹不出来。

他心里一紧,连忙把手放在黑白琴键上,先弹出了几个音节。

“不是吧,这几个音节都连不成调子,他在干嘛啊?”

“凌止戈不会真的不会弹琴吧?”

“一个歌手不会弹琴,这传出去得笑死多少人。”

凌止戈的粉丝几乎都没说话。

忽然。

悠扬的琴声响起。

凌止戈弹奏的是一首轻音乐,名为《DESIRE》,音乐起伏很快,音节优雅却充满律动,像是一个穿着洁白长裙的贵族少女,正踮起脚尖一路往下跑。

随着音乐进行到**部分,调子突然变得平缓。

凌止戈左手在弹奏着宛若命运交织,充满纠葛的调子,但是右手却是在高音区落下清脆又充满律动的。

好像,一个少女翩翩起舞,优雅又美丽,但她的内心却是忐忑不安的。

她好像要与她的挚爱分别了,也或许她要从一个贵族变成平民。

最后的部分,又回归了一开始起伏很快,充满律动的感觉。

这是一首典型的ABA式的古典乐曲。

一曲结束,凌止戈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表现不是那么完美,但至少中规中矩没有出错。

凌止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本来是带些许得意看向白安然的。

但。

白安然已经站起来了,她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她眉心紧皱,似乎一言难尽的样子。

这种表情凌止戈在自己的音乐老师脸上,见过不止一次。

他竟下意识紧张起来。

哪怕知道面前的人是白安然,而不是当初那位音乐老师,心里也还是十分忐忑。

“你弹的其实没什么问题,但是不弹琴的原因,是你根本不懂钢琴,对吧。”白安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

凌止戈目瞪口呆。

白安然的话,就是当初音乐老师曾说过的。

白安然走到他身边,摁响起几个键,“你的四肢很僵硬,也不协调,你知道自己该摁哪个键,但你不知道为什么摁它,对吧。”

“……”

“我打个比方,许多美术生不需要太多练习,就能在脑海里构建出光影,也有不少美术生,能够完美地复刻一种颜色。”

白安然低声一笑,“但还有一种美术生,知道墨绿色和棕色搭配和谐,但他们却不认可墨绿和棕色的搭配,因为他们感受不到墨绿色和棕色在一起有多么和谐,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凌止戈不甘心地问:“你说的这种东西,不就是乐理知识吗?”

“当然不是,其实白色和棕色也好看,其实绿色和红色配起来虽然俗,但是墨绿和暗红却非常和谐,一下子能让人联想到圣诞节。”

白安然又摁了两个键,“你只知道这个键后面是它,却不知道他们中间隔着什么,你到旁边去吧。”

凌止戈不明所以地转身。

白安然坐下,将那首曲子又弹了一遍。

如果说。

凌止戈所弹奏的是贵族少女的起承转合,白安然弹奏的就好像是整个国家,从一个充满律动新鲜的模样,变得破败陈旧,最后再次伟大起来,回归最初律动的模样。

当白安然停下时,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她缓缓起身,面向凌止戈,“你不适合弹钢琴,仅仅是因为没有人教过你什么是钢琴,他们只教会了你演奏这个乐器,但是这个问题在其他乐器上没有体现出来,你弹吉他的时候,是不会这么生硬的。”

凌止戈不说话了。

“你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了钢琴吧。”

“你不喜欢钢琴。”

“你一直在回避钢琴,因为会有些不好的记忆,但是凌止戈,你已经成长了,该面对的东西,是时候面对了。”

白安然说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帮我叫江亚森进来吧。”

凌止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

他只觉得荒谬。

他一直觉得白安然是在戏弄他,但他没想到白安然是真的在教他、为他考虑。

他甚至有些茫然。

不应该是这样,白安然不应该趁机让他下不来台吗?

为什么她还要教他?

“止戈,下一个是谁啊。”江亚森好奇地问。

凌止戈回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

说完,他继续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江亚森“哦”了一声,朝练歌房走去。

在走廊等待的青渡、冬岐还有白墨一头雾水。

“凌止戈这是怎么了?”青渡不禁问道,“像是被白老师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