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皇后从来就不穿人家送的衣服鞋子,但是为了甄玉的这片真心,她干脆将鞋子试了试。

皇后本以为会不合适,因为她天生两只脚不一样。皇后原本打定主意,就算甄玉做的这双鞋,穿起来并不合脚,她也绝不挑剔。

然而万没想到,绣鞋非常合脚,左边那只,真的就比右边那只大一点点。

这双绣鞋不是常见的明黄,而是皇后最喜欢的浅草绿,上面绣了两只傻兮兮的蚂蚱。

鞋子穿起来绵软而舒适,倒像是甄玉比着她两只脚的尺寸做出来的。

这可太让皇后震惊了,她笑问甄玉:“你是怎么知道,我左脚比右脚大的?”

“外祖母提过。”甄玉抿嘴一笑,“再说,外祖家中还有当年服侍过姨妈的老嬷嬷,她们也知道呀!”

皇后不疑有它,心里只剩欢喜。

其实这些信息都是前世甄玉打听到的,为了扳倒太子母族,她不放过任何有用的消息,就连皇后穿多大的鞋都弄得清清楚楚。

娘两个正絮絮低语,有宫人报说,圣上驾到。

景元帝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进来一看到甄玉,他就哦了一声:“小丫头过来了。”

甄玉赶紧道:“陛下万福金安。”

景元帝挥了挥手,让她不必多礼,又微笑看向皇后:“朕想着,过几天就是皇后的生辰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有人比朕捷足先登啊。”

皇后微笑道:“多谢皇上想着臣妾。”

大宫女绿乔赶紧道:“永泰公主今天是特意给娘娘来送生辰礼的。”

“哦?送了什么礼物?”皇帝很好奇。

甄玉满面通红,不好意思道:“只是一方帕子并一双鞋。臣女想着,娘娘贵为皇后,金珠玉宝不知道有多少,臣女就算送上一座宝山,娘娘怕是也不稀罕。”

景元帝笑看皇后:“皇后总是惋惜自己没有女儿,如今,一个现成的乖巧女儿送上了门。”

皇后垂目,微笑不语。

皇帝又问甄玉近况如何,是否还住在太傅府里。

甄玉诚实回答,太傅夫妇年迈,她不敢烦劳两位老人,所以,已经搬回了甄大将军府。

景元帝闻言,挑了挑眉毛:“什么时候搬回去的?”

“回皇上,臣女搬回去大半个月了。”

景元帝又笑道:“回到父母故居,你觉得怎么样?”

甄玉嫣然一笑:“臣女觉得家里比什么地方都好。”

景元帝点点头,又问:“襄阳侯的那位千金,如今还在甄府吗?”

甄玉点头:“皇上说的是那位沐夫人吧?她还在的。”

景元帝的神情颇值得玩味,他故意问:“朕以前就听说,襄阳侯家的那位千金,性格有些固执。玉儿,你和她相处得还好吗?”

“回皇上,臣女……”甄玉停了停,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臣女和她相处得并不好。”

一句话,石破天惊,皇帝和皇后都惊讶起来!

按理说,一般皇帝问这种问题,希望听到的回答都是相处和睦,皇上请放心之类的。没想到甄玉不按牌理出牌,直接给他来了个处不好。

景元帝急忙问:“怎么回事?襄阳侯家的千金不高兴你回来?”

甄玉心中苦笑,景元帝提起沐嘉莲,还是一口一个襄阳侯千金,这说明什么?

说明沐夫人在皇帝心中,还保持着当初那娇弱而忠贞的陈旧印象。

也对,沐夫人这些年在将军府,关起门来当小型女天子,又因为身份特殊,从来不参与京中那些太太奶奶们的社交活动,几乎可算是与世隔绝。

沐嘉莲和这座将军府,早就被世人给遗忘了。

前世,要不是爆出了那宗杀人案,要不是仵作发现了她腹内的胎儿,沐嘉莲还能把她清苦而忠贞的伪装,维持一万年。

不过,甄玉才懒得帮她维持这虚伪的面纱。

她当然不能在皇帝面前大诉其苦,说沐嘉莲怎么怎么欺负她。

甄玉只是委婉地笑了笑:“不高兴才是正常。谁家突然来了新人会高兴呢?又不是娶儿媳,当初玉儿给那张家当了一天的儿媳,张家婆母还一直恨天骂地的呢。”

景元帝被她逗乐了,但他仍旧带着点细微的不悦道:“毕竟她是捧着你父亲的牌位进的甄家,再不济,她也是你父亲的妾室。玉儿,你做晚辈的,多少要让着她一点。”

那意思,沐嘉莲再糟糕,也是领了我的御旨进去的。你说她不好,那不就是说我这个天子当初做错了?

甄玉若有所思道:“皇上说得固然有理,只是玉儿年幼,见识短浅,这两天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景元帝问:“什么事?”

甄玉抬起脸,她故意装出一副稚嫩无知的样子,语气天真地问:“臣女从民间来,在民间这些年,看过太多的怨偶,他们成天争吵互殴,有的甚至抱了孙子也还是这样。”

景元帝听她说得很是有趣,于是笑问:“夫妻间争吵,再寻常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甄玉摇摇头:“臣女不奇怪他们争吵,臣女奇怪的是,就算这样常年争吵,互相视对方为仇雠,他们却没有一对想要和离。”

甄玉继续用天真无邪的口吻道:“两个人都吵得打破头了,都吵了几十年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和离呢?大祁的律法,也没有禁止和离呀。”

景元帝和皇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皇后无奈笑了起来:“玉儿,说你是个孩子,你果然是个孩子。夫妻间的事,哪能说得那么清楚?和离岂是那么容易的。”

景元帝也罕见地感慨起来:“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既然两个人缔结了婚姻,生儿育女,又成日生活在一处,岂能说撒手就撒手?即便不看往日夫妻的情分,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长年累月的相处,一同劳作,经历风雨,又有了儿女,这些,都是斩不断的牵绊啊。”

皇帝这番话,竟然说得皇后眼睛一红。

甄玉故作低头思索状,她慢慢点头:“皇上的话,我听懂了。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常年的相伴,一同抵御外界风雨,若是俩人没有子女,那么,也就没有所谓的牵绊了。”

景元帝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甄玉忽然起身,给皇帝行了个大礼。

景元帝皱了皱眉:“玉儿,你这是干什么?”

甄玉伏地不起:“玉儿接下来要说的话,未免有些大逆不道,所以玉儿先请皇上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