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让甄玉的嗓子忽然变得干涩,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岑子岳微微靠近,把嘴唇靠在他耳畔,低声说:“慢一点转头,你看木善。”
甄玉心中一惊,她缓缓转过头,仿佛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桌对面的木善。
此刻,舞蹈正是**,马头琴拉得急促高亢,七个舞女正高速旋转,她们长长的发辫还有彩色衣裙,一起旋动,宾客们正拍着手集体叫好。
“……他在流汗。”岑子岳的声音更低了。
甄玉端起酒,假意要喝,眼睛却从低低的角度望向他,木善虽然盯着场内,虽然也在笑,但他时不时会拿一块绢布擦脸,绢布的上面,一块块湿漉漉的印渍。
“这种天气,外头可是下着雪霰呢。怎么会热成这样?”岑子岳低声道,“看来他很紧张,而且越来越紧张了。”
甄玉放下酒杯,用蚊子般的声音嘟囔道:“要出事么?”
“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候,婚典的最重要一项开始了:新郎开始对着新娘永熙郡主唱歌。
作为一个汉人,甄玉当然听不懂那歌词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新郎唱得无比诚恳,新娘木黛则一直笑眯眯地听着,似乎十分开心。
“唱的是什么?”她回头看岑子岳。
“唱他的忠诚。”男人淡淡地说,“他将永远爱永熙郡主,陪伴在她身边,至死不渝,他会时刻维护她,不让她遭受任何外来侵害,他会实现永熙郡主的所有愿望,为了她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快乐,他会不惜冒险去做任何事情。”
这歌词深深打动了甄玉,甚至忽然想,若是中原人结亲时,男人也能对女人这么唱一段,那该多好!
岑子岳看出了她的动容,便笑了笑。
“车渠的习俗,郡主通常会选一个平民出身的男子为婿,因为同为贵族的男性,是不会甘愿‘嫁’过来的,所以这一对男女的身份不平等,虽然是夫妻,但这男子是低郡主一等的,是丈夫,更是服侍她的忠仆。”
甄玉这才弄懂是怎么回事。
“可是看起来,新郎好像唱得很高兴。”她叹了口气,“他没觉得丢脸,没觉得不公平么?”
岑子岳看了看那对新人,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他当然高兴。看得出来他喜欢木黛,不管身份是否平等,也不管是做丈夫还是做忠仆,那都不是他在意的地方。总之他得到她了,对新郎而言,大概这也就够了。”
这话,说得甄玉一时心潮起伏。
突然,她听见了岑子岳的声音:“……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唱给你听。”
一时间,甄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甄玉错愕无比地看着他,岑子岳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场内,他的神色丝毫未变,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偏偏就在这时候,几个披挂铠甲的武士突然冲进帐内!
他们在木善面前拜倒,神情激动地说了一堆话。帐内宾客们一听,全都叫嚷了起来!
“怎么了?”甄玉慌忙问岑子岳。
他站起身,厉声道:“有突厥人来袭!”
顷刻间,甄玉浑身紧张了起来,也跟着站起身。
木善此时走过来,对他俩说:“王爷,公主,突厥大军忽然压境,探子来报,说有二十万人马。”
这时候,岑子岳的部将薛靖也奔进帐内:“王爷,有突厥人来袭!”
甄玉的冷汗都出来了!
木善此刻,表情却显得十分镇定,他道:“突厥人来得十分突然,大概是趁着这次喜宴,王爷和公主都在车渠,他们想趁机偷袭,王爷不用担心,车渠也有良兵强将,我们自会出征迎敌!”
岑子岳沉声道:“既然我都在这儿了,也没道理躲在城内,我与世子一同出征便是。”
木善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就有劳王爷了。”
他转身出去,等他走了,甄玉这才狐疑地看着岑子岳:“真是突厥人?”
这世间,这地点,这也太巧合了吧?!
岑子岳短促一笑,低声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道:“你说呢?”
甄玉呆了呆,心里已经翻了几个念头!
她正琢磨着,永熙郡主走过来。
“突厥人来袭,公主请不要留在这儿了,请随我到我的住所避一下吧。”
甄玉一迟疑,摇头道:“不了,我跟着王爷在一起就行了。”
木黛的神情很着急:“留在这儿怎么能行?公主是尊贵的客人,哥哥刚才万般嘱咐了我,不能让公主有丝毫危险,还是请公主随我来吧!”
这意思,是必须把甄玉和岑子岳分开?!
甄玉顿时明白过来,这里面阴谋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岑子岳看了甄玉一眼,摇头对木黛说:“公主就留在这儿,有我的下属们保护她,没关系的。”
木黛却苦笑起来:“公主,您还真是一步都离不开王爷。您不会骑马,也不会拉弓射箭,这边等会儿,可就成了临时阵营,厮杀起来是不管生死的。您留在这儿,太危险了!”
甄玉被她说得一怔,本想说我会骑马也会射箭,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了。
在来车渠的路上,因为斥候说木善就在前面接应,甄玉担心他们会觉得,公主换男装骑马不像话,所以早早换回女装,坐回到车里去了。
所以车渠人都不知道,她既会骑马,也会拉弓射箭……想到这儿,她抬头四望,这才意识到,原来屋子里所有的车渠人,都以无比紧张的目光盯着她!
甄玉的脑子里打了个闪!
“是啊,我走也走不动,跑也跑不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要留在这儿碍事了。”甄玉笑了笑,干脆对木黛说,“那就请郡主在前带路吧。”
“玉儿……”岑子岳一把抓住她!
甄玉却冲着他微微一笑:“王爷不必担心,有思文表哥的人马在,还有郡主的护卫,我不会有事的。”
岑子岳虽然不知道甄玉心中的盘算,但发现她的态度很镇定,于是也就顺势转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