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骤然驾崩,以及绝大部分知情者的死亡,似乎将这个秘密暂时掩埋起来了。

太子顺利登基,而在那种由他生父提供的神秘解方的帮助下,绝大部分时候,新皇帝看起来很不错,为人温和友善,处事波澜不惊,对朝政的打理也像模像样……朝臣们跟着放下了心,包括升级做了太后的皇后,她特别高兴。

因为新帝大婚,并且,就要有后代了。

这就是老国巫下的那种蛊药的特性,固然被下药的奴隶的第二代,会有极为糟糕的表现,第三代、第四代也会延续这种糟糕,但,毒性会随着一代代的延伸,逐渐削弱,这就好比,受害者又拉进来了更多的受害者,大家共同分担这份毒药的药效,虽然受害的人越来越多,然而一旦有更多的人分担,落在每个人头上的毒性就变小了。

甄玉总算听懂了,她的表情又无语又憎恶:“也就是说,一旦有了孩子,皇帝的那份恶劣的本质会随之削弱,因为他把身上的毒素传给了别人,哪怕这人是他的儿子。”

“对,这是皇后当初,从淑妃那儿听到的原理。当然,也是她的情人煞费苦心从云禳贵族们那儿打听到的原理。”甄自桅笑了笑,“所以,当太后得知新君的嫔妃陆续有孕,她非常高兴,这样一来,就有更多的人帮忙承担她儿子身上的‘恶劣灵魂’,哪怕那个帮忙承担的人,是她的亲孙子。”

岑子岳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忽然恨恨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太后的孙子!是天子的孩子!就算那‘恶质的灵魂’从我皇兄身上,跑到了我侄儿们的身上,大祁皇室里,有着恶质灵魂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多了?!她有什么好放松的?那不是更麻烦了吗!”

甄自桅静静望着岑子岳,他忽然指着岑子岳说:“所以我才说,王爷你并不是个恶毒的人。哪怕你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立下奇功,但你的内心,本质上依然是个善良的人。”

岑子岳有点糊涂,笑道:“将军,你为什么突然夸我?”

“我并不是在夸你,我只是在解释,为什么你不明白太后的高兴。”甄自桅淡淡地说,“那是因为你压根就不是个恶毒的人。”

甄玉听到这里,猛然哆嗦了一下,她一下抓住父亲的手腕:“我知道了!太后为什么会因为有了孙儿而高兴……”

甄自桅看了看女儿,目光有点怜悯:“看来你这丫头不糊涂,不是那种一味善良无知的女子。”

甄玉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哑声道:“您是说,太后会迅速判断出,新生的孙儿辈们,谁身上拥有恶劣的灵魂……一旦有这样的孩子出现,她就会立即杀掉他。”

甄自桅点点头:“就是如此。”

孙儿们相继出生,按照老国巫的蛊毒原理推断,如果身上恶劣的灵魂比重很大,那么他几乎会在襁褓时期,就会显露出恶劣的本性——除掉一个襁褓婴儿,那可比除掉十几岁的孩子简单多了。

“与此同时,有了新生儿的分担,新君身上那恶劣的部分就会跟着减少、减轻。”甄自桅冷然笑道,“这对太后而言,怎么能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甄玉低下头来,她忽然身上一阵阵发冷。

良久,她才轻声说:“但现实似乎不是太后希望的那样。父亲,我太子哥哥……他是个纯良的好人。”

是的,当今太子是个纯良的好人,三皇子虽然野心大,但也不是那种成天造孽的神经病,包括五皇子,目前看来也是个纯良的好人,哪怕那个还不会走路的九皇子,应该也没什么邪恶可言——否则甄玉早就从蔺妃那儿听到风声了。

只除了残疾的四皇子……甄玉想到这儿,忽然心中猛烈一颤。

看这样子,就仿佛,景元帝身上全部的邪恶,都跑到四皇子的身上去了!

甄自桅冷笑了一声:“闺女,你别忘了,你太子哥哥不是天子的第一个孩子。”

甄玉的脑子,嗡的一声!

是的,太子严格来说是行二,并不是第一个孩子,五皇子和九皇子之间,又有三个夭折的皇子……

“很多生下来就不正常,不是缺了眼睛就是少了胳膊,还有的,干脆长得和章鱼一样,根本就不是人形。”甄自桅冷冷道,“这部分的可怜蛋,就连排行都没混到一个,因为太后对外宣称,孩子没生下来就流产了,是‘胎死腹中’。毕竟她决不能让外界知道,天子有过这么多可怕的畸形后代。”

至于那些生下来之后,好几个月才察觉品行不对劲的,自然就被太后给迅速弄死了……这就是为什么后宫有这么多夭折的皇子。

“而这还只是皇子呢。至于皇女,死得更多。”甄自桅深深叹了口气,“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发麻,太后手上不知有多少幼小的冤魂。用民间的话来说,真是造孽啊。”

甄玉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所以,天子就用这种方式,成功‘疏导’了自身的恶劣面?”

“对,所以王爷对陛下的印象才会这么好,而且是年龄越长大就越好。”甄自桅貌似不经意地看了岑子岳一眼,“因为陛下的‘恶质灵魂’,很大一部分,被这些可怜的孩子给一点点分散掉了。”

景元帝的狂邪发作,也从每年好几次,慢慢消停,变成了好几年才会出现一次,效果非常明显,甚至到了最近这些年,几乎就不发作了。

而这位被群臣称颂的“贤君”,在他温文尔雅、正常健康的背后,是无数不得活的婴孩的血泪。

“那么,四皇子又是怎么活下来的?”甄玉突然问,她盯着甄自桅,“按照您的说法,他应该在一出生就被太后给弄死了,为什么岑凌琊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到现在?”

甄自桅突然闭上嘴,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说:“这件事,就和你母亲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