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太子身世的真相,这可能是先帝人生中,所受到的最大的打击。

因此,即便眼前这位蒙面医生是如此诡异,来历成谜,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善之辈,然而先帝的心态已经进入了某种“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只要能帮他解决眼下这份心病,他什么救兵都要抓在手里。

“恕在下直言,虽然陛下心中焦急,但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那蒙面的神秘医生对先帝说,“就算陛下排除万难,定要废了太子,然后呢?陛下有没有想过,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先帝被他给说愣了。

那蒙面医生叹道:“自古国家不可缺了储君,陛下废了太子,自然是想让留定侯上位,可是侯爷如今才三岁,路都走不稳,陡然给了他太子的重任,他根本担当不起来。更别提,这么一来打草惊蛇,皇后娘娘说不定会对侯爷下毒手,到时鸡飞蛋打,陛下可就白费这番心血了。”

先帝完全被他说服了,一时着急道:“那怎么办?”

“陛下稍安勿躁。”那蒙面医生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先不要急着更换太子人选。留定侯才三岁,太小了,此时恰恰不能把焦点集中在他的身上,更不能让皇后对他产生敌意,那太不安全了。像这样一个幼儿,越不被关注越好,需得让他慢慢成长,该学的东西,文武韬略,百家所长,一应都要学到,至少也要达到当今太子的水平,到时候陛下再更换人选,也才能服众啊。”

这蒙面医生说得非常有道理,先帝逐渐被他说服,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问:“难道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突厥崽子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吗?!”

蒙面医生发出嘎嘎的粗哑笑声:“当然不至于,但是要慢慢来,不着痕迹——陛下,您知道的,何种情况下太子被废才不会引起朝野的反弹和不满?”

先帝怔了怔,迟疑地说:“比如说,重病?”

“嗯,还比如,品行不端,性情顽劣,激起朝臣的不满。”蒙面医生冷笑着说,“这么一来,陛下废太子也就废得天经地义了。”

先帝听了却摇头道:“太子一向规矩懂事,又怎么会做出品行不端之事。而且这样十分不妥,他做错事,丢的不光是他的脸,丢的更是大祁天下的脸!万万不可!”

蒙面医生若有所思点点头:“陛下考虑得也确实在理,那么,就让太子的身体一日一日孱弱下去吧。”

先帝无奈道:“太子每日饮食起居,都是他母后在负责,看守极为严密,根本无从着手,你怎么能让太子身体孱弱呢?”

“在下自有办法。”蒙面医生冷冷道,“陛下这两天,就请等着看吧。既然是要取信于陛下,那在下就先做出‘成绩’来。在下口说无凭,三日之后,陛下就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出了一件大事。

太子莫名突发狂躁,将皇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凌虐而死。

岑子岳睁大了眼睛,霍然起身:“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是因为,被压下来了。”甄自桅淡淡地说,“先帝得知,当然是暴怒,皇后则披散头发,当着嫔妃们的面,跪在先帝面前痛哭求情。最后,太子被打了五十板子,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并且先帝勒令,谁也不许再提此事——既然是下了钳口令,王爷你自然不会知道。”

甄玉却忍不住皱眉道:“不是说,要让太子身体日渐孱弱,生重病吗?怎么会走偏,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来?难道说他凌虐宫女,是被那蒙面医生下毒导致的?”

岑子岳一个激灵:“一定是那诡异的医生,给我皇兄下毒,才让他行为走偏!”

甄自桅睁眼看看岑子岳,摇摇头:“王爷,你不用为你的皇兄说话,人如果本来就行得正,那无论外界怎么下毒,也不会走偏。”

原来,先帝当时也是如此质问那蒙面的医生,他说朕只是希望太子身体孱弱,慢慢病故,你怎么让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犯下如此卑劣的罪行,丢脸的不是他自己,更是把他这个父皇的脸也给丢了,毕竟天下人只会指责他“养不教父之过”。

那蒙面医生听了,却淡然道:“陛下此言差矣。在下并没有给太子下毒。”

先帝愕然:“那他好好的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好好的?”蒙面医生咯咯笑起来,“陛下,在下曾经说过,此事急不得,需要徐徐图之。所以这一次,我只是打个先锋,只是探一探太子的身心情况,却没想到……”

按照那个蒙面医生的说法,即便他要给人下蛊药,也得在事先弄清楚对象的基础,这样才能准确找到他原本就孱弱的点,比如原本腿脚骨骼就不太好,在这种基础上下药,他能让对方渐渐变得腿脚不灵便,日复一日下去直至彻底瘫痪,又比如原本肠胃不太好,他就会让对方肠胃失调,饮食不济,最后瘦弱而亡……

说白了,这种探查是会让人暴露出本身的弱点,不光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神上的——如果此人心灵上有什么严重的缺陷,这种药也会放大这种缺陷。

事实上,先帝并不知道的是,太子在还未离宫建府的时候,就已经有过多次的不轨行为:猥亵宫女,伤害小监,无故损坏物品,甚至纵火……皇后所居的长春宫经常出现小型火灾,而皇后每次都是以“宫娥忘记熄灭火烛”为由,搪塞过去了。

更糟糕的是,皇后是个手腕非常严厉、心思异常缜密的人,儿子做的这些丑事,竟被她一手遮天,瞒得严严实实!

所以先帝完全不知道太子本身竟是这样一个人,还以为他和群臣所称赞的那样,是个完美无缺的孩子。

岑子岳脸色愈发苍白,他摇头道:“不可能!我皇兄不是这种人!”

甄自桅冷冷一笑,伸手指着岑子岳:“王爷,你的后背,左肩那儿有一块烫伤的疤,痕迹非常深,对不对?”

“……”

“那就是你三岁的时候,你的皇兄举着火烛,生生给你烫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