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想跃起,掐住甄玉的脖子,凶狠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他全身的大穴被点,身上还插着止血针,只要微微一动,就浑身剧痛!

难不成,自己这是落入陷阱了吗!

“不要怕,我没坏心。”甄玉神色依旧淡得看不出一丝痕迹,她眼睫一垂,笑得毫无温度,“如果我想害你,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把你带回张家?”

男子一怔,心里也转过这个弯了。

“你既不想说实话,我也不会逼着你说。”甄玉笑笑,转身下床,用水瓮倒了一小杯水,又沾湿了手帕,替男人仔细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脏污一旦去掉,男人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微弱的烛光下,只见他脸颊瘦削,骨形秀薄,一双炯炯鹰眸,望之深如千尺静潭,笔挺而漂亮的鼻梁,淡绯色犹如绘出来的一双俊秀薄唇……端的是个世所罕见的美男子。

甄玉心中一动,这人的容貌,竟有几分像三皇子!

只不过三皇子的眼角和嘴角,弧度更圆,看上去十分的亲厚友善。

而这个人,长眉入鬓,眼角更加狭长,角度更犀利,透着一股狠冷的戾意,单看刚才他杀张大赖杀得那么干脆利落,就知道此人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了。

甄玉早就不会以貌取人了。三皇子那种“美甜幼”的小奶狗风格,不过是某种天生的伪装,三皇子最擅长的就是讨好那些同情心泛滥的女性,比如甄玉。

扮猪吃老虎,一向是三皇子最大的手段。

而这男人,明显不一样。

甄玉在打量黑衣男人,男人也在打量她。

他这才发现,打了一晚上交道的女孩,真的是个小孩子,看身量,细弱单薄,不足十六岁,一张动人的白生生的小脸,精致的小鼻子,星眸巧笑,玫瑰似的红润唇瓣,仿佛一朵又香又甜的花骨朵……

明明刚才,他还因为这女孩强吻了他而满心的厌恶,毕竟那是他这辈子的第一个吻。

但是此刻,那份厌烦不知何时消失了。男子胸口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那是违和感。

为什么这么幼嫩可人、未经人事的小女孩,行事说话的姿态,竟有成年男子的风范?就仿佛她已经活了大几十年,收获了满心满口的风刀霜剑,以至于对人世,对自己的人生,都已经看得透透、甚至看厌了。

“你真的不担心那具尸体?”他忍不住又问,问完忍不住后悔。

如果理智一些,以他的尊贵身份,最好不要插足这摊子烂事。

他反复纠缠这个话题,弄得甄玉有点不耐烦,瞪了他一眼:“你会去自首吗?”

“……”

“做不到大义凛然、济天下苍生,就请少说废话。”

男子多年带兵打仗,其实是个性情非常稳重的人,然而今晚,也许是因为重伤在身,情绪不稳,听见甄玉这话,不由尖利冷笑了一声。

“像你这样冷心冷意,做事不择手段的女人,下场可不会太好!”

男人说完,愈加后悔!

他身上还插着女孩下的银针,还被她点了各处的大穴,就这样明晃晃地挑衅她,对方会不会勃然大怒?继而给他一点苦头吃?

然而,并没有。

甄玉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在心上人登基的当晚,就被一碗断肠散赐死……这种下场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吧。

甄玉的反应大出男人的意料!

他心里,那份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这是一个低贱的村妇会说出来的话?真正的村妇,怎么可能会用这么文雅的词汇?怎么可能对生死如此淡定?

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玖川沉水香?

然而,如果她不是普通村妇,又怎会被父母用两头牛的贱价卖给村中富户?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所谓的张家,其实也就是一般般的小富农,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有钱人。

黑衣男子自小生在宫闱,所见所闻的女性,无一不是出身高贵,娇媚如兰花,无能无用也如兰花,一巴掌就能打得稀烂。

他虽没有真正亲近过异性,但心中有一个原始的概念:女人是很弱的,没什么胆气,无法承担重任,更不敢当面挑衅男性……

然而眼前这个黄瘦稚嫩的小丫头,却彻底打翻了他的固有观念,她和他见过的女性,完全不一样!

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矛盾所在!

这让他在憋气的同时,又有无限的好奇。

权衡了一下利弊,好奇心终究是压过了警戒心,男子淡淡道:“这样吧,你我也算生死之交。好歹应该知道对方的名字。”

黑衣男子顿了顿:“我叫岑子岳。国姓岑,五岳的岳。”

甄玉整个愣住!

岑子岳?!不就是当朝天子的亲弟弟,大祁赫赫威名的颐亲王,赤凤营的一把手,继她生父甄自桅后,大祁冉冉升起的又一个新“战神”吗!

难怪脸那么像三皇子!

难怪用得起一两黄金的玖川沉水香!

她今晚,竟然救了一位真正的贵人!

也难怪他刚才杀张大赖的时候那么冷静,仿佛宰一只鸡——这位王爷在突厥那边,多年来名声赫赫!丧命在他手上的突厥人不计其数,包括优蓝太子的亲爹,突厥王的亲弟弟,那位突厥百年来的第一猛将,也毙命于他的刀下,还被他砍下脑袋、栓于马前……

因此突厥人送他外号叫“鬼王爷”,据说这位王爷得知,不怒反笑,竟以此为荣。

久而久之,不光是突厥,就连大祁这边的官员也开始怕他,甚至把他描绘得像恶鬼一样……因为他在盛怒之下,竟当着圣上的面,斩杀朝廷命官。

其场面之残忍,手段之无情,令人闻之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