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岳将剑收回剑鞘,又低头看看地上这一地的尸体,忽然道:“玉儿,把蜡烛点亮一些。”

甄玉干脆下楼去找了几根蜡烛上来,全部点燃,把整个房间照得通亮。

承影弯下腰来,他翻过一具尸体,扒开他的衣裳,指着尸体的皮肤:“两位请看。”

甄玉低头,一眼就看见了明显的尸斑。

她皱了皱眉,走过去仔细辨别了一下:“按照这尸斑发展的状况,这人至少死了三天以上了。”

岑子岳又翻查了一下其他的尸体,没有一具例外,每一个身上都有大片的尸斑,而且皮肤僵硬死板,肌体硬得和石头差不多。

很明显,都是已经死了好几天的。

岑子岳深深吸了口气:“难怪那伙计脸上要擦粉,不然,遮不住他脸上的尸斑。”

甄玉扶额道:“难怪他做的菜那么难吃,死人做饭,那能好吃到哪里去呢?恐怕是活着的时候留下的习惯动作而已。”

岑子岳还是不明白:“可是,死人是怎么能够行动和说话的呢?”

甄玉纠正道:“和我们说话的,就只有伙计那一个,其余的人很明显是不会说话,行动也不够灵活的。”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岑子岳问,“我刚才查看了一下,除了我们刚才动手的痕迹,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

“是蛊虫。”承影终于开口,“他们在死前中了毒,是被人故意下了特殊的蛊毒,我听说某些蛊虫能够操控尸体,让他如活着时候一般行动说话。”

甄玉忽然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几个时辰之前,岑子岳对她说的那句话:沟通不可沟通之人,统帅不可统帅之物。

不可沟通之人,不就是死人吗?!

“是司徒氏干的吗?”甄玉忍不住问。

“应该不是。”承影很谨慎地说,“司徒家在江州,武林人士只驻守在化外三州,他们轻易不会到颍州来的。这里就不是他们的地界。”

岑子岳点点头:“化外三州的人,轻易不会掺和朝廷的事。我觉得这更像是咱们左相大人的手笔。”

“这些人,看上去就是这家客栈的主人,”承影指着地上的尸体,“跑堂,老板,老板娘,厨子,老板的孩子……恐怕在几天之前,他们就被害了。”

“这是灭门惨案了。”甄玉轻声说,“韦大铖真是下得狠手!”

这件事,肯定是和左相有关,恐怕是在甄玉越狱的当晚,他就开始做准备了。

甄玉他们俩虽然一直在赶路,但是夜晚总得歇息,中途总得停下来吃饭。而那些身处阴暗处的人们却并不需要。

他们当然可以提前赶到浑江,做好一切准备。

那伙人恐怕一路都在盯着他们。他们早就知道岑子岳他们今晚要过浑江小镇,因为放眼望去,并没别的路好走,如果要去江州,他们只能从这里穿过,而时间已经很晚,他们也必然要住店打尖……这镇子上,其它的店铺全都关了门,岑子岳他们也只能走进这家鸿运来。

简直是做好了笼子,就等他们跳进来!

“现在怎么办?”她看向岑子岳,“咱们还留在这儿吗?”

岑子岳摇摇头:“肯定是不行了,不说别的,这么多尸首堆在这儿,等天亮了被人发现,我们更麻烦了。”

承影直起身来:“王爷,公主,你们还是先走吧。越早离开这里越安全,只要进了江州地界,左相鞭长莫及,就不敢对你们怎样了。”

“嗯,那承影你呢?”

“我得留在这里,至少要先处理这些尸首,不然左相那些人会把杀人的罪名栽赃到王爷你们头上的。”承影又说,“马匹就在楼下,两位赶紧起身吧。”

没办法,甄玉他们只能连夜动身。

尽管风雪非常大,尽管很怀念刚才房间里的火盆和被褥,但是想想那间客栈里堆满了死人,甄玉叹了口气,觉得还是继续前进比较好。

冒着风雪,俩人骑着马向江州方向继续前行,好在到了后半夜,雪就停了。

江州在南方,理论上他们是从冷的地方向温暖的地方移动,果不其然,天亮时分,他们绕过堵在颍州边界的那座山峦时,就能明显感觉到气候的变化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俩人实在走不动了,人困马乏,又冷又没吃东西,甄玉只能耷拉着脑袋,咬牙硬扛。

“别担心,前面就是江州地界了。”岑子岳鼓励她,“再走一个时辰就有人接应我们。”

甄玉本来累得直晃,一听这话,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震惊道:“谁来接应我们?”

“承影的亲戚。”岑子岳龇牙一笑,“他就是出身武林四大家族的,这四家在化外三州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暗桩,刚才临走的时候,承影告诉了我,等会儿,咱们直接去找他家的暗桩就是了。”

这消息真不亚于一颗十全大补丸,甄玉那原本几乎拖不动的双腿,顿时来了力气。

她用力抖了抖缰绳,让马匹加快步伐,又忍不住问:“你都还没告诉我呢,承影他到底是哪家的?”

“承影原来姓钟,曾经是钟家的族长。年轻的时候因为杀戮过甚,造孽不少。给钟家惹了很多麻烦。”岑子岳低声道,“后来中年金盆洗手,打算退出江湖,把族长的位置也让了出来,他本想安稳度过后半生,谁知先帝找上了门,求他保护我……他这才再度出山。”

甄玉若有所思点点头:“这么说,承影的地位在化外三州,其实是非常高的?”

“是的,哪怕是蓝家老大,见了他也不得不陪着笑脸问个安,论辈分蓝老大比他还小一辈呢。”岑子岳笑笑,“但是他不愿提这些。当初跟着先帝离开江州,承影和家族的关系就已经断绝了,毕竟武林人是瞧不起官府的,就连天子都不放在他们眼里,他们认为承影这是在给朝廷当狗,是丢江湖人的脸。”

甄玉皱了皱眉:“化外三州之人,还真是放肆。”

岑子岳哈哈一笑:“承影自己倒是不在乎,他说,反正钟家本身起家的手段也不怎么高贵,到底谁瞧不起谁,还是两说呢。”

甄玉一怔:“钟家是怎么起家的?”

岑子岳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先卖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