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忽然醒悟,她问:“头颅脱落之后,是不是得放在一缸药水里泡着?”

土蛋却说:“完全不用。弄一缸药水浸泡那多麻烦!千藤毒就是帮助人头独自活着,外人可以拎着那颗脑袋到处跑,而且脑袋还能继续说话、看外面和思考,就和平时一模一样。”

甄玉稍稍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她觉得更想吐了。

“可是,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她皱眉问,“把人脑袋从身上弄下来,这有什么价值?再怎样也只剩了一颗头,没有身子,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呀。”

“身子可以再找一个接上,那颗头先前积攒的千藤毒,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虫子轻描淡写地说,“而且还能给外界留下一个死亡的假象,总比正常的大活人出逃容易多了。”

甄玉啊了一声:“确实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事,就是刚才我说的,用一缸药水浸泡的人头,未来可以找到合适的身体再对接上……”

“不可能的。”土蛋轻蔑地打断她,“那种泡在缸里的人头,是不可能对接到人的身上的。”

“什么?!”

“那种只能接到兽类的身上。”土蛋很肯定地说,“而且会显得很笨,就是那种半兽半人的样子……只有服下千藤毒的人头,才能对接到人的身上。”

“……”

甄玉咬牙切齿道:“韦大铖这个混蛋!原来是在骗我!”

原来晏思瑶的人头,根本就没法接到人的身上,当初左相的许诺完全是骗局。

也罢,她冷冷地想,原本她内心还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断送了晏思瑶复活的希望。现在,甄玉倒是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杀了戴思齐,没有让韦大铖称心如意。

前世,鹿毅死得非常蹊跷,他在家中被杀,人头消失,同时被害的还有他未成年的儿子以及十几个家奴。

更离谱的是多年之后,据说有人在突厥那边看到了他。前世甄玉只觉得是荒谬绝伦的谣言,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又怎么可能出现在突厥那边?她不相信鹿夫人会认错亡夫的遗体,哪怕那具尸体没有头颅。

可是此刻,听了土蛋的一席话,她忽然不寒而栗。

如果……并不是谣言呢?

可是这就更难以解释了,如果前世鹿毅是利用了千藤毒“金蝉脱壳”,人头被带去了突厥那边,然后成功找了个身体接上,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和家奴呢?他要叛逃,他自己跑就行了呗,为什么搭上无辜儿子的性命?

甄玉越想就越是想不通,最后,她索性做了个决定:亲自去问鹿毅。

次日,甄玉来到了鹿家。鹿家的管家认识她,以为她是来见鹿夫人的,岂料甄玉却问:“你家老爷在吗?”

管家有点诧异,但还是答:“老爷在书房,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鹿毅匆匆出来,他看到甄玉,有点吃惊:“公主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甄玉点头:“有重要而且十分机密的事情,想和鹿大人谈谈。”

鹿毅一听这话,便说:“这样,咱们去我的小书房。”

甄玉随着鹿毅去了鹿家后面的一栋小楼,原来小书房在二楼,非常隐秘,是主宾谈机密要事的好地方。

甄玉进来屋里,她看了看桌前的窗子,心想这就是她师父倒挂金钩扑进来救人的地方吧。

家仆送上两杯茶之后就下楼了。鹿毅看看甄玉:“公主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甄玉还没开口,一阵疲倦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鹿毅却笑道:“公主昨晚没睡好?我看你眼圈都是黑的。”

甄玉自嘲地笑了笑:“是呀,整晚没睡,我救人去了,五更天才回来。”

鹿毅好奇地问:“公主去救谁?”

“我师父,江子弃。”

鹿毅的脸色,刷的变了!

甄玉平静地看着他,又指了指窗子:“他昨晚在鹿大人这里,被泼溅了一身的千藤毒,从腰到左腿一直到膝盖,全都被灼伤了,皮肉腐烂深可见骨。”

鹿毅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没想到,甄玉竟然连“千藤毒”都知道!

甄玉是故意说这番话的。

江子弃明明可以袖手旁观,不揽这摊子闲事,可是他为了义气,弄得自己差点丧命——就算江子弃再怎么“多管闲事”,鹿毅也不该骂他。

果然,甄玉的这番话过后,鹿毅深深低下了头。

“我当时本想喊住他,想办法给他解毒,可他跑得太快了。”他艰难地抹了把脸,哑声道,“是我太冒失,不该把江子弃卷进来。”

他说完,又猛然想起,急问:“他现在怎么样?!”

“毒解了,剩下就是些皮肉外伤,倒是不妨事。”甄玉淡淡地说,“只不过他不明白,鹿大人您到底在干什么,我也不明白,所以只好来问鹿大人。”

长久的沉默。

虽然鹿毅不肯回答,但甄玉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充满了煎熬。

上个月,她才见过鹿毅,那时他虽然被潘湘湘的死给打击到了,但人的精气神还在,但是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来,鹿毅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灰,甚至连原本那些刚毅的线条,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这个兵马司指挥使,颓了。

以前江子弃就和甄玉说过,人,不怕老,不怕残,更不怕穷,人最怕的是颓。

一旦颓了,精气神就没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见鹿毅这样子,甄玉决定,索性放个大招。

她故意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睛盯着鹿毅,压低声音道:“鹿大人,您是打算……回突厥去吧?”

这一句话,仿佛一个惊雷落在鹿毅的头上,他一下子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鹿毅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

甄玉既不惊慌,也不发怒,她依然静静望着鹿毅:“鹿大人,您忘了吗?我是玄冥司的统领。”

鹿毅面如死灰望着她,良久,他才蠕动嘴唇,声音嘶哑地说:“公主……统领大人,今天您是来捉拿我的吗?”

“……”

“我没什么可说的。”忽然间,鹿毅双肩一下子垮塌,他脸颊扭曲着,用一种奇声怪调,轻声道,“可是说真的,我并不想当什么突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