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后那种突如其来的大力拉扯,让黄姨娘惊呼出声,下意识想去抓勾住自己发簪的异物!

一松手,秋千顿时失去了平衡,黄姨娘从最高处摔了下来,她重重跌在地上,脖子一歪,断了气。

男孩晏昉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蹲下身,看了看黄姨娘那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眸,然后伸出手,轻巧地抽走了缠在女人沉甸甸发髻上的东西。

那是一根近乎透明的风筝线。

然后男孩放声尖叫,丫鬟们跑过来了,仆人们跑过来了,连男孩的父亲也闻声而来。

在惊慌的尖叫和哭泣声中,晏昉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当晏昉在母亲枕边,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晏夫人简直惊骇得要从**摔下去!

“阿昉,你这可是杀人!”她吓得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儿子才七岁,七岁的小孩就能想出这么歹毒的杀人计策,这等他长大了,那还了得!

“可是她险些害死了母亲,还害死了我没出生的弟弟。”晏昉静静望着母亲的眼睛,“难道我不能报仇吗?母亲,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

“如果她继续留在咱们家,依照黄姨娘那歹毒的性子,她一定还会想各种办法陷害母亲。”晏昉垂下眼帘,“未来,如果她有了孩子,父亲说不定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到那时,母亲怎么办?”

眼泪,一点点涌上晏夫人的眼睛。

儿子做这一切,是为了保护她,不管这个孩子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真正的目的,是在保护她这个羸弱的母亲!

如果她还要责怪他,甚至害怕他,觉得他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未来一定会变成一个祸国殃民的害人虫……那她岂不是太无情了吗?!

晏夫人一把抱住儿子,她失声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这件事,只有咱们娘俩知道,阿昉你放心,我决不会告诉其他人!”

晏夫人信守了她的承诺,果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黄姨娘死后,被她闹得鸡飞狗跳了大半年的这个家,也因为入侵者的消失,恢复了原本的气氛,又回到夫妻恩爱、母慈子孝的状态。

……要不是这次出现了两个晏昉的困境,晏夫人本打算把这件事吞进肚子、带进棺材去的。

而此刻,听见儿子说出“好容易杀了一个,我可不想再杀第二个”这种话,晏夫人就断定,眼前这个,就是自己真正的儿子。

她定下决心来,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眼神也变得坚定无比。

“阿昉,你再等一等,你父亲很快就能做出决断了。”

晏夫人从东厢房出来,转身又去了西厢房。

屋里的男孩一见她开门进来,顿时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她,哇哇大哭起来:“母亲!你不要阿昉了吗?!”

晏夫人怔怔看着面前这孩子,她忽然想,这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呢?

他肯定是个孩子没错,他被突厥人下了药,送过来骗她和丈夫,想冒充她的阿昉,从此在这个家里长久地住下去……

这么小的孩子,竟有这么歹毒的用心。

晏昉设计害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而这孩子又是为了什么?

突厥人的野心吗?

但孩子哭得这么惨,她身为一个母亲,也无法硬着心肠推开他。

晏夫人只好轻轻拍着男孩的背,温声哄道:“阿昉,不要哭,我和你父亲正在讨论这件事。”

男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怯生生地望着她:“母亲和父亲究竟为什么不相信我?那是个假的啊!”

晏夫人依然温和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她叹了口气,故意道:“谁叫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唉,要是当初那个黄姨娘能给你父亲生个孩子,如今也不至于这么为难了。”

男孩撒娇般滚到她的怀里,黏黏唧唧地说:“什么黄姨娘……母亲在说什么呀,那个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母亲提她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阙离肇就觉得,晏夫人抚摸在自己背上的那只手,突然停住!

他下意识一哆嗦,脑子里打了一个闪!

糟糕,说错话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冰锥,无情地扎进阙离肇的大脑!

他慌张地抬起头,面色惨然地望着晏夫人,晏夫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忽然猛地站起身来!

阙离肇的头皮一炸!

他忽然不顾一切扑上去,死死抱着晏夫人,放声大哭!

阙离肇一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虽然大哥将他养得很好,但那毕竟是哥哥,不是母亲。

今天,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

然而,就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这份母爱马上就要失去了!

而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除了抱住晏夫人大哭,他已经想不出更多的办法了!

晏夫人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狠了狠心,一把将阙离肇推开!

“你不是我的儿子。”她盯着男孩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假的。”

阙离肇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他想,他把大哥的宏伟计划,搞砸了。

阙离肇很快就被关了起来,手腕和脚踝全都上了铁链——身为大理寺卿,晏正道手头并不缺乏这些东西。

其实他并不担心这个假儿子逃走,甚至,晏正道还巴不得突厥人来救这个孩子,然后他就可以顺便抓住这群捣鬼的突厥人了。

自从被识破之后,阙离肇就放弃了伪装,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家丁给自己上镣铐,又用充满眼泪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晏正道,却一句求饶都不再讲了。

晏正道目光森森地看着他,他走到男孩面前,冷冷道:“装得太像了,究竟是怎么学来的?到底是下了什么药呢?”

阙离肇只好把脸转开,他虽然小,但也明白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了。

好在“姽画术”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被下了这种蛊术的人,不管多么残酷的刑罚加身,都无法说出和“姽画术”相关的任何信息,写也无法写出来,就像这种蛊术在当事人的脑子里砌了一道高墙,把秘密全部挡在了墙的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