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身上一凉!

面前这老者,竟然长着一头金发!难道他是突厥的王族?!

灯很小,只能照出周围一小圈的光芒,屋里非常昏暗,然而等到甄玉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那是她的外祖父,太傅晏昉!

不,这人不是晏昉,晏昉不是金发,而且昨天她才刚刚见过外祖父,不可能在这深深的湖底地牢里,再看见他!

这只是一个长得非常像她外祖父的老者。

然而,这也太像了!

像得犹如双生一般!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陌生人长得如此之像呢?!

那金发老者见他们俩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犹如遭到五雷轰顶的震惊表情,他怔了怔,却先醒悟过来,淡淡一笑:“你们俩都认识晏昉,对吧?”

甄玉和岑子岳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岑子岳谨慎地低声道:“老丈,你……认识晏昉?”

“曾经,很熟。”金发老者淡然一笑,“熟到没人能分清楚我和他。”

甄玉脱口而出:“你是突厥王族?!你姓阙离?你和阙离博是什么关系?!”

阙离博,就是如今的突厥王。

老者神色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你懂得很多嘛。如果按照辈分来说,阙离博应该尊称我一声叔叔。”

原来,此人竟然是上一代突厥王的弟弟!

“既然是突厥王族的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岑子岳紧紧盯着他,“你为什么和我大祁的太傅长得一模一样?!”

老者抬了抬眼睛,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哦?晏昉如今已经官居太傅了吗?我当初就觉得他是人中龙凤,不过说起来,身为大理寺卿的儿子,他会平步青云也可以理解。”

听这老者的语气,谈起五六十年前的旧事,仿佛只发生在前两天,他语气里那种怀念和亲切之感,非常容易感染到听众,这说明他毫无伪装,说的都是实话。

可这就更令甄玉他们困惑了。

金发老者从回忆中收回神来,看了看面前的这对男女,发现甄玉用一种古怪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他。

老者淡笑道:“你这丫头,多半和晏昉有些关系吧?”

甄玉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他是我外祖父。”

金发老者吃了一惊:“原来如此,这么看来,晏昉他如今子孙满堂,过得相当不错了?”

甄玉心想外祖中年丧女,老年又失去了孙女,外人看着他官居高位,光鲜亮丽,哪里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呢?

她也不想和面前这古怪的老者说太多,只冷冷道:“所以尊驾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外祖长得这么像?”

金发老者说:“我复姓阙离,单名一个肇字。年少时曾经来大祁游学,那一年,突厥派遣了很多贵族子弟来大祁进修,我就是其中一员。”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我的脸为什么会和你的外祖一模一样,小丫头,你可以猜猜,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将一个人的脸,变得和另一个人一样?”

甄玉心口有些发凉,她慢慢地,试探地说:“有人给你施用了蛊术?”

阙离肇点了点头:“就是如此。小丫头,你知道云禳国吗?”

甄玉呼吸骤然一停,她轻声道:“听人提过,云禳国已经灭国一百多年了。”

“但是云禳王族还存在,祖传的蛊术也并未灭绝,如今都掌控在我突厥人手中。”阙离肇笑了笑,“我们外人将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统称为蛊术,但其实,在懂蛊术的人里又会分出许多类来。其中有一类,就是专门对活人的改造,称之为‘姽画术’。”

按照阙离肇的说法,“姽画术”也分两种,一种是把人改得不像个人,比如将人与动物甚或植物合体,搞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出来。另一种则是把人改成另外一个人,从五官到身高,全都一模一样。

甄玉忽然想,照这么说,庄亲王的那条狗“阿吼”就是用的前者了。

而仅仅是阙离肇这只言片语的几句陈年往事,就让甄玉嗅到了明显的阴谋味道。

她收敛起敌意,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问道:“老丈,可否将这里面的隐秘都告诉我?”

“告诉你们倒也无妨。”金发老者笑了笑,“反正我也在这里枯坐了五十年了,除了那些黑衣狱卒,可就算是他们,也不能和我有过多的交谈。我今天,终于等来了能够听我说话的人。”

阙离肇说,五十年前,他跟随突厥王族的一批贵族少年,千里迢迢来到大祁的都城,名义上是进修,受中原文化的熏陶,“脱离蛮族低贱的气味”,实际上这批少年更像是人质——当时大祁的天子,已经对突厥不断吞并边界小国,扩张自己国土的事情感到了不满,甚至曾几次发兵,警告突厥王收敛野心,“不要做得太过头了”。

“那时,大祁强,突厥弱,虽然突厥已经吞并了周边一系列的小国,但那都是些鼻屎大的小邦,比起煌煌屹立在东方已经数百年的大祁,突厥仍旧是不堪一击的。”阙离肇轻轻叹了口气,“大祁名将的一次简单征讨,就能让我们突厥好几年喘不过气来。”

大祁,实属突厥之敌,当时的突厥王在惨败了几次,差点被大祁宿将欧阳炯给攻入都城之后,终于痛苦地承认了这一点。

如果不能灭掉大祁,那么突厥,将永远也强大不起来,它会永远承受来自东方的巨大压力。

而就在这样一个当口,大祁天子的一道敕令到了突厥王的手里,命他挑选二十个王族子弟,送到大祁京师来,“接受中原礼仪的教化”,而其中更是点名要求,必须送去一个突厥王的亲兄弟。

“也就是我。”阙离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王族内部各方势力拉扯和权衡之后,我大哥决定把我这个最小的幼弟送来大祁。哪怕他是那么疼爱我,哪怕他送我走的那天,哭得一塌糊涂。”

而也就是那一晚,突厥王将云禳国的王族召集到了自己的寝宫,和他们密谈了一夜。

最终,上一代突厥王想出了一个能够永久消灭大祁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