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沐天霖咬牙低声道,“他们用突厥语说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又改回了官话,然后我就听庄亲王说,不能心急,如今为时尚早,棋局还没布置到位,至少,还需要个十几年的时间。”
甄玉心中一动。
沐天霖是十五年前偷听到这番话的,照这样说来,如今这所谓的“棋局”,不就应该差不多布置到位了吗?!
“和他交谈的另一个人是谁?!”
沐天霖摇摇头:“那人声音非常低,而且基本上都是庄亲王说,他只是嗯啊的应答,我实在听不出是谁。但我可以肯定,那个人就在随扈的大臣里面!”
“什么?!”
“因为那整座院子是有非常严密的戒备的,甚至就在他们交谈时,我都能看到,有御林护卫在院里来来回回的巡逻,而这两个人,竟然可以当着护卫的面交谈——公主,您觉得这说明什么?”
当然是说明,另一个人就在这群随扈之中,身份确凿而且高贵,护卫是认得他的,甚至不觉得他在私底下和庄亲王交谈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当时就感觉不对,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庄亲王说的是突厥语,但不知为何我觉得情势万分危险,似乎有一种冥冥中的警告,让我千万不能插足其中。所以我没敢再往前,转身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年轻的沐天霖躺在**,怎么都睡不着,他一遍遍回想刚才看到的事。那天是六月十五,刚好月亮非常圆,明光四射犹如水银一般,从沐天霖所站立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庄亲王的脸。
“公主您知道吗?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我觉得……觉得那个人不是白天的庄亲王。”
襄阳侯到现在说起当初的事,依然带着一种胆寒的神情,“他说突厥语的时候,整张脸仿佛变了个人。”
甄玉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侯爷,您能否说得更明白一些?”
襄阳侯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道:“我觉得他那样子,仿佛天生就是说突厥语的。而大祁的官话,不过是成年之后,跟着身边的人鹦鹉学舌一般学来的。”
襄阳侯的这番话,让甄玉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一个京师土生土长的亲王,说起突厥话竟然像母语般自然而熟练,这说明了什么?!
而在那之后,襄阳侯出于自保,不敢再接近庄亲王,与此同时他也一直试图探究明白,在庄亲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论他怎么探究,怎么和人暗中打听,询问那些与庄亲王有结交的人,对方都对这位王爷赞不绝口,说他礼贤下士,豪爽大方,几乎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时间长了,这种话听得多了,倒显得是我心里有鬼,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了。”襄阳侯苦笑道,“一直到前几天,公主查办了庄亲王的案子,我才能确定,自己怀疑的有道理。”
襄阳侯的到访,给甄玉带来了一个万分重要的信息。
至少在十五年前,庄亲王一伙人就开始布局了,而朝中一定有他的同伙!
十五年下来,他们究竟布局到何种程度,朝野内外,究竟有哪些人是他们的同伙……这些问题,简直不堪细想。
最后,沐天霖语重心长道:“公主,我希望你能争取到玄冥司统领一职,把这道黑幕彻底查清楚,否则我真不知……真不知这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还能信任谁。”
心事重重送别了同样心事重重的襄阳侯,甄玉沉默着回到房间。
她坐在桌前,发呆了好半天,这才忽然发现,砚台底下压着一封信笺。
甄玉将信拿出来,发现上面是陌生的簪花小楷,写着永泰公主亲启。
她好奇地将信展开,里面写道:“公主殿下,有关晏姑娘的事,想与您面谈。明日午后折柳亭内,恭候大驾。”
甄玉心里,咯噔一下!
“饮翠?”她立即站起身,喊过丫头来,“这是谁放这儿的?!”
“是门房送来的。”饮翠惴惴看着她,“我也问过门房,门房说是个街上小孩送来的,他也不知真正的送信人是谁。”
甄玉手抓着那封信,心口砰砰乱跳!
有关晏思瑶的事?晏思瑶都死了,尸身都在爆炸中灰飞烟灭了,她还能有什么事?!
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呢?
她想了想,拿着信转身去了后院,将信的事还有襄阳侯来访的事,都告诉了喻凤臣。
喻凤臣将那封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将信笺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
“没有脂粉气味,只有笔墨的味道,而且是极好的徽墨,新的,很贵。”
他说着,把信放下来,淡淡道:“虽然是粉色笺,又是簪花小楷,但这封信是个男人写的。”
“那他说什么晏姑娘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喻凤臣侧着头,想了半天,忽然问:“公主,晏姑娘真的死了吗?”
甄玉刚要开口说“当然!”但忽然,她又停住了。
那具尸体,没有头颅。
是的,尸体确实穿着晏思瑶的衣服,虽然身材大小和晏思瑶差不多,但……毕竟没有头颅。
而爆炸之后,一切都烧到焦枯,根本分辨不出来了。
终于,甄玉艰难地说:“我……我无法肯定。我当时,确实抱过那具尸体,我也握过尸体的手,感觉应该是女孩的手,但到底是不是晏思瑶,这我也……”
那个情景太有冲击性了,太伤害她了,甄玉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凭借那件撕破的衣服就扑了过去,抱住无头尸体哭起来,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检查尸体。
再加上陆辞年在旁边火上浇油,她的愤怒完全被调动起来,最后索性把一腔狂怒转向了陆辞年。
……从钱禄发现尸体,到爆炸发生,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这么短的时间,要她铁口直断,说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就是晏思瑶,甄玉还真有些犹豫。
“那么明天,公主去赴约吗?”喻凤臣问。
“当然要去。”甄玉毫不迟疑地说,“若地点是某个封闭的场所,我还有点犹豫,可折柳亭是室外,对方既然敢去,我有什么不敢去的。”